第13章大腳小娘子


    原是在他剛滿周歲時便定下的親事,對方是當初跟父親一同從杭州來汴京的好友,經營布坊生意,後來男主人去世,母女二人流落在外,便時常讓沈通達去接濟她們母女倆。


    這門親事沈易安從未聽父親提起過,不禁疑惑起來。


    沈通達又抽出幾張信箋遞給沈易安,原是沈令如要等會試過後才準備讓沈易安知曉。


    辛巳年未中進士則棄文從商,中進士則專心仕途,但都要在這一年成親。


    沈令如的心願是好的,但是千算萬算,沒算到自己歸西後兒子要守喪。


    更沒算到兒子當年也死翹翹了。


    沈易安掐指一算,此時女方也應該二十有一,在這個年代可謂是大齡剩女了。


    揣好信箋,幾人不知不覺往大門走,沈易安一直在思索這蕭姓未婚妻。


    大門大戶的女子,尤其商賈人家,被封建女德毒害的太多。


    從五代開始,女子裹腳便逐漸盛行,如今的大戶人家女子都以小腳為美。


    沈易安見過那些畸形的小腳,隻一眼就渾身發麻,順眼都談不上,跟美更是扯不上關係。


    想到要麵對這樣的畸形美,沈易安打心裏就無法接受。


    大門口,沈易安駐足,對滿眼期待的沈通達說:“我未曾聽父親提起過親事,如今我們沈家家道中落,不能耽誤小娘子。要不就再當些能當的,門板啊、窗戶紙、瓦片什麽的,多換些銀錢送她做嫁妝,退了這門親事吧。”


    “退婚?”沈通達驚訝萬分,這麽大個家產還有間正店園子怎能算家道中落呢?這三座三進三出的大院子是多少人幾輩子都置不起的?


    “再說人家也未必想跟我成親,依舊按照父親囑托接濟她們便是。”


    “我冬節前才去過,顧氏母女如今已能度日,不用接濟。”


    “那就等她們提到這門親事再說吧,說不定人家早忘了。還有,她家若真的問起來,就說我……我活不了多久了,現在就在芳穀居等死呢。坊間反正也是這麽傳說的。”


    “……”


    大宅如此破敗,與他想象中相差太遠,如今兩條路擺在他麵前,要麽收拾收拾低價賣掉,要麽花大價錢打造成沈家莊園。


    “沈家莊園”四個字讓沈易安不覺心動,但還是被“靖康恥”三個字打敗了,除非他能避免亡國。


    這……不是一個嚴謹考古學家範圍內的責任。


    何況他隻想做個隱士。


    離開沈家,門外的巷道上,沈易安陷入沉思。


    沈家大院竟然有種雞肋的感覺。


    冷不防,沈易安腳下被什麽絆了下,與迎麵而來的女子撞了個滿懷。


    “先生……”程禧急忙去扶。


    在自家院牆下跌倒,本就煩躁的沈易安頭忍不住喝到:“眼睛長腳底板兒上了?!”


    一隻被紅色衣袖半遮顏的白皙玉手停在半空,聽到這話時又收了迴去。


    這是她這輩子聽過最難聽的話。


    沈易安也怔住。


    這是他兩輩子見過最好看的手。


    視線沿著粗布紅衣袖一路看過去,隻見一張不知如何是好的眸子正看著自己。


    錯愕,不屑,憤恨交織在一起。


    那麵龐白裏透紅,水汪汪的一雙眼睛微蹙,剛剛還有些驚懼的神色此時已經淡定下來。


    程禧扶起沈易安,還幫他拍了拍身上的土,而這紅衣女子也慢慢站好,漫不經心地端詳沈易安。


    兩人就這麽互看著。


    從衣著看來,紅衣女子隻是普通市井人家,眉眼精致,雙髻俏皮可愛,發間隻點綴一枚珠花,可知還是閨中待嫁。


    片刻後,紅衣女子目光從沈易安身上移開,遠山眉一挑、杏眼一瞪開口道:“原來你眼睛長腳底板兒上了,給我道個歉就算了!”


    道歉?老子也是個少年呢!


    沈易安冷笑下:“相撞是兩個人的事,物體間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憑什麽我給你道歉?”


    紅衣女子皺起的眉頭說明她沒聽懂,沈易安無奈解釋道:“你撞我和我撞你同時發生,力道是一樣的,憑什麽我給你道歉,難道就憑你是女子?”


    紅衣女子用看無賴的眼神打量沈易安:“嗬嗬,好吧,我錯了,我不該把你撞倒。”


    “你……你意思我碰瓷?”


    “碰瓷又是什麽?”紅衣女子顯然很不耐煩:“罷了,看你這種摔倒了都要人扶的紈絝子弟,別讓我賠你錢就好。”


    說著,紅衣女子徑直從沈易安麵前走過,沈易安則也在琢磨,為什麽自己摔倒了而紅衣女子卻沒事。


    說白了,這身子骨還是太虛。


    扭頭看,隻見紅衣女子蹦蹦跳跳地推開沈家大門邁步進去,裙子蕩起的刹那,沈易安看到久違的一幕。


    “哦!你沒摔倒,因為你有一雙大腳!”


    已經消失在門裏的紅裙子突然又蕩了出來,上麵則是一張異常憤怒的小臉,揮著拳頭朝沈易安過來。


    沈易安才發覺自己失言,拉起程禧轉身就跑:“快跑!”


    腳步聲追的緊,一直到巷子口時,沈易安才扶著樹喘著粗氣,不時迴頭:“沒追來吧?”


    程禧忙迴答:“沒追來,再怎麽說也是個女子……”


    “我就說,女子再怎樣也跑不過男的。”


    程禧麵色略複雜,訥訥道:“她不是跑不過咱們,是不好當街飛跑。”


    “哼,這麽彪悍的婆娘能嫁出去才怪!”沈易安依舊喘著粗氣,程禧麵色卻更加複雜。


    自己的阿姊與這女子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這麽說真的嫁不出去了?!


    “先生,你認識剛才那女子?她好像是沈家的。”


    “我哪認得?!大概跟下人有什麽親戚,看她穿著就知道了。”


    話趕到這,沈易安不覺一肚子牢騷,無所忌諱地議論起剛才那女子,什麽“女漢子”、“母老虎”都用上了,但最介意的,還是她把他當傻子看的眼神。


    那是什麽神色?


    鄙夷、嘲諷、同情……讓人難以咽下這口氣!


    程禧此時也皺起眉頭:“小娘子不纏足就不好嫁人也不好看,若是纏足,咳,又沒法幹活,聽說走一步都鑽心疼,田間女子就少有纏足的。”


    “不纏足怎麽就不好看了?”沈易安反駁:“我就覺得不纏足才好,健健康康的,跑的也快。”


    說話間,沈易安還是打了個冷戰,忍不住迴頭看眼。


    程禧無語,主子這秉性還真琢磨不透,跟平常人就是不同。


    兩人還要去沈家園子,有過剛剛在沈家大院資產斷崖式縮水,沈易安對沈家園子的價值也失去了判斷能力。


    “程禧,你說沈令品會不會把沈家園子的桌椅都賣了?”


    “鍋和灶總得留下吧……”


    去看看吧,醜媳婦總得見公婆。


    沈家園子正店在舊城西北方向楊樓街,與著名的豐樂樓,也就是樊樓,隻隔了一條街。


    從舊城南到舊城北倒不遠,隻不過一路上街市繁華,走走停停,耽誤不少時間。


    沈易安留心每個所到之處,希望從中找到和“天外天”有關聯的細節。


    程禧對市井顯然很熟悉,一路上給沈易安比比劃劃地講解,哪裏的小姐們漂亮有才,哪裏的勾欄表演值得一看,哪裏擺攤容易賺錢都如數家珍。


    兩人還品嚐了許多沈易安未見過的小食點心,程禧一直讚歎味美,而在沈易安看來卻不過如此。


    甜的點心不夠甜,肉脯多腥膻,麵食多酸味……這就是生產力的鍋了,此時被開發和利用的物質實在太少,玉米、土豆、花生等作物還沒被引進。


    對城中小食有些了解後,沈易安也更加堅定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想法。


    未時末,兩人才出現在沈家園子門口,結合前世所學,沈易安還是發現自己未曾預料到的事。


    這裏多年後將會被強拆,變成敗家皇帝最奢侈的園林、花石綱的終點——艮嶽。


    與剛剛走來的一路繁華相比,沈家園子門可羅雀,青白酒旆都破了幾個洞,毫無正店的氣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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