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間是被陽光長時間曬過的棉花的香,仔細能聞到旁邊牙買加藍山的新鮮咖啡豆。


    咖啡已經涼了。


    敲擊鍵盤的聲音微乎其微,在這安靜的臥室裏還是能被聽清。


    蘇慎淵正坐於床邊有扶手的單人椅,麵朝床頭櫃,準確說,是朝著床頭櫃上的筆記本電腦。


    從電腦屏幕照到他臉上的光不時變換色彩,他的神情始終嚴峻。


    不管哪個角度看,那張臉都完全符合奚午蔓的審美。


    她還沒來得及認真欣賞,那張臉的主人就微轉眸光,對上她的視線。


    對視的刹那,不好的迴憶又浮現在腦海,奚午蔓羞得耳朵發燙,將半張臉縮進被子裏。


    “好點沒?”蘇慎淵問。


    她搖搖腦袋,由於剛睡醒,嗓音沙啞:“我感覺很糟糕。”


    他的手離開鍵盤,微微側身湊近她,伸手試圖摸她的額頭。


    在被他碰到之前,她迅速拉上被子,把整張臉都捂住。


    “還沒好就得叫醫生。”他說。


    她趕忙把腦袋探出被子,說:“不叫醫生。”


    “不是感覺很糟糕麽?”


    “你的手。”她瞥了一眼他左手上處理過的咬痕,又把半張臉藏進被子裏,很沒底氣地開口,“感覺很糟糕。一定很痛吧?”


    “這點小傷,過兩天就好了。”他又繼續很輕卻快速地敲擊鍵盤。


    “對不起。”她咕噥著道歉,話音蓋過了鍵盤聲,她確信蘇慎淵有聽清。


    蘇慎淵沒有接受她的道歉,也沒有拒絕,轉眼看著她,隻問:“有沒有餓?”


    她搖搖頭,恰時肚子偏很不滿意地出聲抗議,她隻能又點點頭。


    “起床。”他很利索地把筆記本電腦一合,站起了身,“吃飯。”


    奚午蔓沉著臉蘑菇,還在為咬傷他而愧疚。


    他從床尾繞到另一邊,取下床頭櫃上充電的手機,遞給奚午蔓,說:“早上有人打電話給你,很抱歉,我沒經過你允許就接了。”


    奚午蔓立馬精神,問:“誰打的?”


    “呂樹,年甫笙,王齊宇,尹昶,樓盛。你沒備注名字的我沒接。”


    “他們找我什麽事?”奚午蔓打開手機,注意到時間已經過了中午十二點。


    “我沒問。”


    “那你跟他們說什麽了?”


    “我說你還沒醒。”


    奚午蔓點通話記錄的手指僵了一下,到底點開。


    確實,蘇慎淵接過的每一通電話都隻有很短的通話時長。


    看著與呂樹二十七秒的通話時長,奚午蔓陷入了沉思。


    她突然想起來,呂樹是奚午承忠誠的情報員。


    呂樹知道她昨晚跟一個男人在一起,而且早上八點都還沒醒。關鍵接電話的還是個男人。


    四個多小時過去了,奚午承一定知道了。


    要命。


    奚午蔓不安得要命。


    她抬頭看看蘇慎淵,發現沒有責備他的理由,到底隻問出句:“您今天不用上班麽?”


    “請了一天假。”他答得簡單,把她的玄色長袍放到她枕邊。


    “不會是因為我吧?”她本來隻是隨口皮一下。


    不料他答:“是。”


    他神情嚴肅得可謂冷漠,看上去不像是在開玩笑。


    奚午蔓關上手機,捏住被子的一角,思索著開嗓:“我給你造成了很大的損失吧?如果我給你造成很大的損失,我會很過意不去的。”


    “你早點好起來,我就能早點工作。”


    雖然蘇慎淵冷著臉,語氣也毫無溫情可言,但奚午蔓莫名篤定,他沒有惡意。


    她一直以為,蘇慎淵是個工作狂,畢竟是跟未婚妻在一起都隻聊工作的男人,恐怕工作是他最珍視的東西。


    所以聽蘇慎淵那樣說,她有一刹驚愕。


    她慢慢掀開被子,這才注意到她身上還穿著女巫的衣服,連襪子都沒有脫。


    她穿的那雙翹頭短靴整整齊齊地放在床邊,她很輕鬆就踩進去。


    彎腰把靴筒上提時,她盯著自己的鞋尖,問:“在叔叔看來,我比工作更重要麽?”


    “錢隨時都可以賺,人沒了可不能隨時複活。”


    “那倒也是。”


    奚午蔓抓住枕邊的長袍,搭在臂彎,起身跟著蘇慎淵出了臥室。


    蘇慎淵一個電話,公寓的二十四小時管家就在最短的時間內送了餐食上來。


    很新鮮的蟹汁鱖魚,很正宗的鹹燒白,還有兩碗地道a市雜醬麵、一碗芝麻香的白米飯和一壺紅茶水。


    蘇慎淵隻吃一碗雜醬麵,白米飯、另一碗雜醬麵、鱖魚和燒白都屬於奚午蔓。


    蘇慎淵快速無聲地吃完麵,用一杯茶表示用餐結束。


    然後,他起身迴臥室,很快單手提著筆記本電腦出來,坐到客廳沙發上繼續辦公。


    他真的很忙,不時又跟人打電話。


    透過玻璃隔斷,能將他的表情看得清晰,但聽不清他的話音。而他的表情幾乎沒什麽變化,淡淡的,冷冷的,奚午蔓沒法借此猜測他的話。


    她忽然好奇他每天都在忙些什麽。不是想了解他具體的工作內容,也不是想打聽他跟哪些人聯係頻繁,甚至不是想知道他每天都會去哪些地方。


    但她好奇他每天在忙些什麽。


    她低下頭,把注意力放到鱖魚和燒白上,打斷之前思考的問題,腦子裏又冒出新的問題。


    好奇他在忙什麽,卻不好奇他忙的具體內容——她突然意識到——她的好奇如此空洞。


    不知道是因為思考問題忽視了腸胃的承受程度,還是真的有那麽餓,奚午蔓竟完成了光盤行動。


    她靜靜坐了幾分鍾,才倒了杯茶漱口,末了又倒杯茶,放在一旁,等稍涼再喝。


    等待的時候,她低頭解身上的結,那些本來都是活結,被她昨天晚上一陣亂扯全扯死了。


    也許是解結解得煩了,她感覺這身衣服穿著實在很不舒服。


    她想洗澡換衣,但是瞧瞧還在打電話的蘇慎淵,不敢打擾他是其次,主要尋思著打擾他也沒用。


    他這就算有女人的服裝,也是他未婚妻的。


    他許是感受到她的注視,迴頭看她一眼,隻一眼,他又繼續看著電腦屏幕。


    該死的電腦屏幕。奚午蔓在心裏暗罵了一句。


    仿佛是那電腦屏幕使她不得不忍受這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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