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上的周振看著退去的後金軍,神情十分凝重,他不知道這幫韃子又要搞什麽幺蛾子,竟然放棄了馬上到手的肥肉。


    突然城內牆角下一片混亂,周振迴頭望去,就見總兵楊國棟挪動著肥碩的身軀,在仆人的攙扶下,兩股顫顫,沿著步梯費力向城牆上移動。


    就這麽一點高度,對方竟然用了一刻鍾。


    周振揚起手臂,蹭了蹭臉上的血汙,十分好奇看著這個準備逃跑,卻又出現在城牆上的總兵大人。


    來到城牆上,楊國棟先是趴在垛口,小心翼翼的觀察牆下的後金軍隊,確認對方已經撤退,顧不得地上的血汙,一屁股坐在血水裏,背靠牆垛,大口唿吸起來。


    “還好,還好,韃子撤兵了!”


    原本他是打算卷財跑路的,不過被他手下一名偏將阻攔,這名偏將算是他內弟曹承恩留給他的親信,楊國棟對其極其信任。


    這裏的曹承恩,可不是明末陪同崇禎帝一塊吊死在煤山的王承恩,他是魏忠賢名下的太監,曾是提督上林苑太監之一,在天啟年間,跟隨魏忠賢紅極一時。


    隨著魏忠賢被崇禎帝拿下,曹承恩被清算,這名偏將算是他留給楊國棟的最後遺產,曾在多次危難中拯救楊國棟,所以楊國棟對這名偏將極其信任。


    這名偏將可不像楊國棟那樣,對軍事一無所知,他向對方講明利害關係後,又催促楊國棟最好上城牆巡視,鼓舞軍心,以便撐到援軍的到來,這才是唯一的出路。


    楊國棟這才不情不願的來到城牆上。


    周振看到上司來到城牆上,不管對方是出於何種原因吧,總歸還是來了,對於軍隊士氣的提升有很大幫助。


    他快步走向對方蹲坐處,將楊國棟小心翼翼扶起,開始講起城牆的布防。


    楊國棟現在那有心思聽這個,口中一個勁的敷衍著,“這些東西,你看著安排就好,你安排就好,不用告知我!”


    就在這時,突然後金軍方向號角聲響起。


    楊國棟不明所以,連忙問道:“這是怎……,韃子怎麽又吹號角了。”


    周振臉色一驚,後金軍又要發起進攻了,正要迴到對方的問話。


    就見旁邊的一名將領迴道:“大人,這是韃子又要進攻了?”


    周振認出了此人正是楊國棟的親信,據說與京城的大人物有關係,這才楊國棟能上城牆,估計與此人脫不開關係。


    聞言,楊國棟大驚失色,骨顫肉驚,腳下一滑,摔倒在血水裏 ,手腳撲騰,想要起身,口中大喊道:“快,快送我下去,韃子來了,韃子來了.......”


    周振見狀,立刻下跪,懇求道:“懇求您在城牆上再待一刻鍾,就一刻鍾!”


    他知道現在守牆的士兵已經鏖戰一天,就連晚上都沒怎麽休息,正是人困馬乏之際,急需振奮士氣,如果城內最高長官,能夠一同守城,肯定是提升士氣的最好手段。


    楊國棟不聽這些,笨拙的爬起身,嘴裏不停嘟囔,“我不要在牆上,我要下去,我要下去......韃子來了......”


    聞言,周振臉色淒然,十分無奈,求助似的看向一旁的那名將領。


    那名將領似乎察覺到了周振的目光,朝著周振點點頭,一把拽住了楊國棟的一隻手臂。


    “大人,咱們就待一刻鍾,一刻鍾後,屬下一定安全送大人下城牆。”


    那名將領也實屬無奈,現在他們同守城官兵同舟與共,守不住城牆他們都會死,守住的話他們才會有生的希望。


    楊國棟見說話人是自己的親信,驚慌失措的舉動才稍停,但神色還是一副驚魂未定模樣。


    “你可要一定保護好我!”


    那名將領見楊國棟安穩下來,朝著周振點點頭。


    在得到對方的肯定後,周振立刻返迴自己的崗位,安排起守城方案。


    此時天剛過正午,初冬的陽關照在大地上,暖意洋洋,三屯營城牆上的士兵卻感覺到了切骨的寒冷,韃子有開始攻城了。


    周振藏在垛口處,小心翼翼的向下觀察。


    就見遠處後金軍的工程兵站在原地沒有行動,而從兩個軍隊方陣中間走出一大群陣型混亂的人。


    這些人走路姿勢千奇百怪,有蹦著走的,有佝僂著走的,但更多的是兩人攙扶在一起,一同行動的。


    “這.....這不是後金軍!”一個奇怪的念頭從周振腦海中冒出,可是派這些人來攻城,那不是笑話嗎,他們連走路都走不穩,怎麽可能攻城。


    “這些到底是什麽人,韃子竟然在這個關鍵節點上,派出這麽一直軍隊攻城?”周振心中疑惑。


    這些人在城牆前的空地上艱難行走,有些人還不時的摔倒在空地上,這不長不短的距離,這些人竟然用了比普通人多三倍的時間,來到城牆上的人能夠看清的距離。


    等看清這些人的模樣,周振大驚失色,一陣徹骨的寒意充滿全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城下之人竟然是大明的軍民,一個個破衣爛衫,神情恍惚,麻木的走向城牆腳下,其中有一人他竟然認識,這人是洪山口的一位百戶,由於此人經常往返三屯營和洪山口之間傳遞消息,所以周振有些印象。


    這些人後麵不遠處則是後金軍緊緊跟隨,各種攻城機械隨之移動,一副要讓這些人打頭陣的架勢。


    韃子這是要驅趕這些大明人作為攻城先鋒啊,這仗還怎麽打,周振臉色鐵青,神色沉重。


    如果此時韃子攻城的話,守城士兵的滾木碾石是不長眼的,底下的那些人結局可想而知。


    這樣的結局必定會導致城牆上的守城士兵士氣大落,這對於士氣本就不高的大明軍隊將是致命打擊!


    如果打開城門,放這些人進來,先不說裏麵有沒有混著後金細作,後麵跟隨的後金軍就沒辦法處理,這種操作無異於抱薪救火自取滅亡。


    後金軍這是要把大明守軍放在火上烤啊,進退不得!


    周振臉色鐵青,心中猶豫不斷,不知如何下令,看向不遠處城牆上自己上司楊國棟。


    就見楊國棟看著城下那些衣衫破爛的攻城兵,神色十分詫異。


    “哪來這麽多賤民?難道是韃子已經沒人了?”


    “哈哈,韃子沒人!三屯營守住了,我又要升官了,哈哈!”


    旁邊的將領看著旁邊哈哈大笑的楊國棟,猶如看著一個傻子般!


    對方就沒有看到後麵跟著的韃子兵,看不出這其實是韃子的計謀嗎?


    真不知道當初曹公公為什麽會找這麽一個姐夫,現在自己也要跟著遭罪,甚至會送命。


    如果不是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在對方手上,他早就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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