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魯達說話,金老漢已經急忙大叫道:“張大哥,多日不見,你如此在這裏?”金老漢一邊說,一邊使勁往外拽他,並不斷用眼神示意。


    魯達被金老漢拉到僻靜角落,金老漢將自己的草帽戴到魯達頭上,又非常警覺的環視了一下四周,這才壓低聲音道:“恩人!你好大膽!現在各地出了榜文要拿你,你怎麽還敢湊上前去看榜!若不是遇上了老漢,非被做公的拿去不可!恩人若有絲毫閃失,老漢這一輩子良心難安!”


    魯達大嘴一咧,樂了:“老人家,不瞞你說,灑家隻三拳就把那個禍害百姓的鄭屠給打死了!灑家因此四處逃命,卻不想在這遇到你……對了,你不迴東京去,為何卻在這裏?”


    金老漢道:“恩人在上,聽老漢細說:自從上次恩人給了我們迴家的盤纏後,武公子和史公子便一路護送著我一家三口出城……我們本想迴老家,卻又怕鄭屠家人追上來,反而連累了武公子和史公子……所以我決定望北而來,沒想到碰到了一個舊日鄰居,來這裏做生意,就把老漢等人暫時安頓在他的一個朋友趙員外那裏。”


    “武鬆和史進現在在哪?”魯達道。


    “也在趙員外莊上,當日武鬆,史進兩位恩人一路護送老漢一家出行,而李忠為了討生活,和我們辭別了……對了恩人,小老兒想問你一事,那個叫武鬆的,難道是活神仙轉世?”金老漢道。


    “此話怎講?”魯達奇道。


    “他怎麽啥都能推算出來啊?簡直比街上的算命先生強上十萬倍!他告訴我,過個四五十日,你就會逃到雁門縣。老漢心想,隻要事關恩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於是過了四十日左右,老漢便天天來這雁門縣城門口等你,等了十多日了,居然還真把你給盼來了!”金老漢說起武鬆時,臉上浮現出一幅崇拜至極的神情。


    “咳,江湖中人傳聞,說他有推算上下五千年的本事!他本事這麽大,當然能算出灑家會逃到雁門縣,這又有什麽可奇怪的?古代不是有個叫諸葛亮的神人也有這等本事嗎?隻是他武鬆似乎更勝一籌,他娘的,這家夥比諸葛亮還諸葛亮!”魯達大笑道。


    “趙員外把他當成活神仙一樣敬著,每日好酒好菜不斷……恩人,快隨我來,我帶你去見他們!”金老漢道。


    “灑家現在是戴罪之身,豈能連累你們?灑家還是去其它地方逃命吧!”魯達道。


    金老漢見魯達如此說,眼中不覺溢出淚來,痛哭道:“恩人哪,你本來是個當官的,前程似錦,可你為了救我一家,竟然落得如此下場!我金老漢要是現在不管你,我還是人嗎?我非天打雷劈不可!恩人不可再多言,馬上跟老漢進莊躲避!”


    魯達見拗不過金老漢,隻得依他。


    行不到半裏路,到了趙員外的莊上,武鬆,史進等人都出來和魯達相見。最激動的是金翠蓮,她一揖到地,連連磕頭,大哭道:“恩人,都是我們連累了你!才把你害成這樣!”


    魯達不好意思道:“這……男女授受不親……姑娘……灑家不方便扶你……快起來,快起來吧!”


    金老漢扶起女兒,帶著魯達以及武鬆,史進去裏屋吃飯,不一會,莊上就擺滿了一桌酒席。


    魯達早就餓了,對滿桌的蔬菜看都不看,拿起一條烤羊腿大吃大嚼起來,吃著吃著,突然看到前麵有幾個長生牌位,便道:“灑家雖然識字不多,可‘魯達’二字卻還是識得的,這是什麽?”


    金老漢哽咽道:“多虧恩人將我一家三口救出苦海!又多虧這二位壯士出錢為孩兒她娘治病,之後又是一路護送,我們才脫此大難……我們一家三口給三位恩人立了長生牌位,每天三柱香不斷,一家三口全來跪拜,為三位恩公祈福!”


    魯達道:“也難得你有這片心。對了,金姑娘她娘還好吧!”


    金老漢道:“旅途勞頓,把她累住了,這段時間一直在靜養呢!”


    魯達道:“恩!靜養一段時間就會好起來的!沒事就好!”


    眾人大吃大喝一頓,都很開心。晚上,趙員外忙裏偷閑,來與各位好漢見麵,敘禮完畢,趙員外也與武鬆,史進,魯達三人碰了幾杯酒。


    有些微醉的趙員外讓人拿出一百兩銀子,對金老漢道:“小人一直有句話想對老人家說,但一直沒敢開口,今天鬥膽說出,如果說的不對,還請老人家和各位英雄不要見怪。”


    金老漢道:“員外肯給我們提供食宿,我們一家三口感恩不盡,員外又何必如此客氣?有話但講無妨。”


    趙員外一仰脖喝了一杯酒,道:“那小人講了!”


    眾人放下酒杯,都看著他,趙員外咳了一下嗓子,這才有些不好意思道:“小人自打見到金姑娘……就就就就……就……心生愛慕……想用這一百兩銀子作聘禮……未知……未知……老人家……意下如何……”


    金翠蓮聞言,紅著臉看了一眼武鬆,馬上低下了頭。


    趙員外的話也讓金老漢大吃一驚,良久才道:“可是員外……您……比我家孩兒大十五歲還要多……這……”


    趙員外見金老漢如此說,也有點不好意思,趕緊把話頭一轉,道:“小人雖然年紀大些……但但但……薄有家私……可以奉養老人家和金姑娘終生……”


    趙員外說完,又轉頭對魯達、武鬆、史進道:“你們說是不是啊,三位壯士?”


    武鬆看了一眼金翠蓮,道:“翠蓮妹妹,你先出去一下。”


    金翠蓮見武鬆為自己解圍,十分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然後跑到自己的房間,一頭蒙在被子裏偷偷的哭了起來。


    武鬆看著趙員外那欲言又止的痛苦神情,故意對趙員外道:“員外家裏是有倆小錢,相信不至於讓金姑娘受窮,但是員外的年紀確實和金姑娘不匹配,如果員外肯讓金姑娘做正室的話,倒還可以考慮。”


    趙員外的臉頓時紅了,好久才道:“可是小人已經有正妻了,隻能把金姑娘娶作外宅……”


    武鬆笑道:“我武鬆,和史進,魯達三人早已經把翠蓮妹妹當作自家妹子了,既然你隻肯讓翠蓮妹妹做你的外宅,那我就得說句公道話了。這不扯你娘的鳥蛋嗎?要是黑木耳也就罷了,可是人家那麽漂亮的一個處子佳人,能給你作外宅?你還是趁早死了這份心吧。”


    趙員外雖然不知道黑木耳是啥意思,但考慮到武鬆前後兩句話的聯係,他總算得出了正確結論:黑木耳是處子佳人的反義詞。


    趙員外的一張臉立刻漲成了豬肝色,道:“那……那是……小人造次了……”


    趙員外又勉強喝了幾杯酒之後,悻悻而退,自此徹底放棄了這個念頭。


    魯達等三人終日飲酒,過了幾天,隻見金老漢慌慌張張的跑來道:“恩人,大事不好了!”


    魯達道:“老漢莫驚,有話慢慢說。”


    “這院子裏人多眼雜,有人認出你是打死鄭屠的人,把你告發了,老漢得到消息,官兵很快就要來了!”


    武鬆不禁感歎,這渭州城到底是個大地方,有權在全國範圍內發出緝拿通告,哪像我們那個偏遠的清河小縣,你殺死幾個惡霸,根本就沒人理你!


    “老人家,灑家絕不連累你們!你照顧好你老伴和翠蓮妹妹,灑家去也!”魯達抬腿就要走。


    趙員外突然從門外衝進來,對大家施了一禮,道:“老人家,各位好漢,昨日小人不應該唐突金姑娘,小人真心實意前來道歉!”


    趙員外說完,又馬上對魯達道:“提轄,如今全國都貼滿了緝拿你的榜文,你無論走到哪都無法安身的!小人有個去處,不知提轄肯去嗎?”


    魯達道:“灑家殺了人,能有個地方安身立命就不錯了,哪還顧得上挑挑撿撿?趙員外,你就說吧,是何去處?”


    趙員外道:“去五台山避難!你削發為僧,讓五台山的方丈智真長老為你取一個法名,自此人世間就沒了魯達這號人物,時間一長,官司自然不了了之。”


    魯達是個急性子,做事一向是當機立斷,當下急道:“行,就去五台山!”


    史進道:“魯哥哥,別當和尚了,要不去我們史家莊避難吧!”


    趙員外道:“史大爺,武大爺,你們史家莊的大名,小人也久有耳聞,但是魯提轄是全國緝拿的犯人,隻怕走不到史家莊就已經被做公的給拿了去!”


    “史兄弟,不必多勸,灑家不想連累你史家莊化為平地!想當年八十萬禁軍教頭王進不也是被全國緝拿嗎?他不也隻能入了道冠化名王重陽,才能躲避追殺嗎?個人力量就不要和朝廷的幾百萬軍隊抗衡了!灑家心意已決,出家為僧!”魯達說完,大踏步走了出去。


    趙員外連夜將魯達帶到五台山,花錢求智真長老收錄。魯達跪在地上,智真長老將他淨發,剔須,又給他在頭頂上燒了九個戒點香疤。


    智真長老看著一臉兇相的魯達,以及他那冒著血腥之氣的一雙殺人眼,道:“靈光一點,價值千金,佛光普渡,賜名智深!”


    武鬆親眼看著這一幕,心下大為感動,魯達本是官軍,為了給素不相識的金翠蓮打抱不平,竟然連前程都丟了!而佛法精深的智真長老,竟然給他起法名為智深!


    想想當年的少林寺吧,那時候的方丈是玄慈大師,是“玄”字輩的,玄慈大師的徒弟慧輪是“慧”字輩的,而慧輪的徒弟虛竹和尚呢,是“虛”字輩的。


    從智真長老給魯達起的法名來看,足以說明他根本就沒把自己當成魯達的師父,而是把魯達當成了自己的平輩!可見智真長老是何等的器重魯達!


    “智深,你頗具慧根,日後定要誠心向佛,他日必能修我正果。”智真長老閉上雙眼,道。


    “灑家知道了!”智深說完,起身朝正中一個坐位走去,然後一屁股坐了上去。


    “這是智真長老的禪椅,快起來!”趙員外急道。


    從這時起,魯達這個名字永遠的在江湖上徹底的消失了。人們在提到這位大英雄的時候,總是稱其為魯智深,因為他是在救了一個女孩子後,才犧牲掉大好前程,不得不遁入空門當了和尚,又因為他背地裏總是偷著吃肉喝酒,於是人送綽號花和尚。


    江湖中人提起花和尚魯智深的時候,總免不了用四個詞來形容他:天下第一義士,天下第一大力士,天下第一真君子,天下第一高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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