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情緒低落的我一直就那麽低著頭悶悶的走,心裏很沉,腳下的步子也很緩。


    就這麽不知不覺的從傍晚時分走到了華燈初上。


    來到迴家必經的一條小道時,我才稍微迴過神來。


    這條路平時走著大都是在白天,眼下天那麽一黑,一個人走著,心裏毛毛的。


    就在這個時候,我忽然感覺到身後有什麽可怕的東西正朝我靠近,剛準備轉身,就有雙強而有力的大手將我的肩膀牢牢的按了住而後嘴巴即刻被一塊布堵了住,接著我的鼻尖彌漫起一股刺鼻的味道。


    我強烈的掙紮了幾下,奈何鮮有行人的街道上除了我和身後的惡魔,似乎再沒別人了。


    我的意識開始混沌,心在無助的哭泣——


    誰能來……救救我啊!當眼前最後一絲光亮都被黑暗吞噬之後,我的人生,也自此變成了一團黑色。


    ……


    逃出那裏之後,我終於忍不住的——放聲痛哭!嚎啕大哭!不要命似的聲嘶力竭的嚎哭!


    我知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那時,除了哭,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我的內心,極度的哀傷而絕望,極度的無助而迷茫。


    我環顧了一眼四周,陌生的環境,恐怖的一切,我心裏發出陣陣悲鳴,我不知道我該去往何方?


    就那麽一直走到走不動了,痛得實在也撐不住了,我看了看身後,終於也離那裏很遠很遠了,終於忍不住的蹲了下來,將頭深深的埋進了雙膝中。


    那時候,比起身體上的痛,更無助的,是內心。


    聽到耳畔不住的傳來汽車鳴笛,我將頭抬了起來,看著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流。


    有那麽一刻,我感覺意識抽離了我,整個人都籠罩在一股無名的哀傷中難以自拔。就那麽朝著車流,木呆呆的走了過去。


    是啊,爸爸媽媽都不愛我,我也不是他們親生的。連姐姐也離開了我。


    現在還遭遇了這麽可怕的事,我以後還……


    不如死了好。


    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就在我腳下的步子剛要邁出去的那一刻,耳邊忽然響起一個甜甜的聲音,“哥哥,馬路上危險,有車。”


    我扭頭看去,淚眼迷離中,看到有個穿著件白外套,一身黃裙子的小女孩正眨巴眨巴眼睛好奇的看著我。


    見我怔怔的不說話,她伸出小小的手來輕輕的拉了我一下,“哥哥,你是不是不聽話,被爸爸媽媽罵了?”


    看著她一臉天真無邪的笑容,我的心狠狠的一痛,張了張嘴,搖了搖頭,眼淚劈裏啪啦的掉了下來。


    小姑娘有點傻眼了,趕緊把手裏的棒棒糖和餅幹都拿給了我,“哥哥,你不要哭了。我婆婆說,難過的時候,吃糖糖就會甜起來了,就不會難受了。”


    說著,還不由分說的就把塞到我手裏的棒棒糖又拿了迴去,用手撕了撕包裝紙,皺皺眉,又用嘴撕了開,直接放進了我的嘴裏。


    我就像一具行屍走肉,既沒有迎合,也沒有反抗,就那麽愣愣的站著,一動不動。


    她又呆呆的看了我兩眼,便將視線轉移到了我身上,當看到身後的時候,她倒吸了口氣,頓了幾秒之後,笨手笨腳的脫掉了自己的外套,吭哧吭哧的替我圍在了腰上,擋住了屁股。


    還笑嘻嘻的說,“有時候我媽媽也會忽然流血誒,爸爸就會脫衣服這樣係上,媽媽就不痛了呢。哥哥你是這裏痛了才哭的麽?你放心,係上去就不會痛了呢。”


    她話才剛一說完,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個女人的驚唿,“依依!你什麽時候跑出去了?快迴來!”


    循聲看去,不遠處停了輛車子,車前門打了開,一個女人正焦急的朝我們奔來。


    當看到那個女人之後,又有個男人下了車。剛剛才經曆了那麽恐怖的劫難,敏感的我不由渾身猛的一顫,下意識的快速躲進了一旁的小道轉角處。


    沒多一會兒,就傳來那個女人責罵小孩的聲音,“依依,你剛才在跟誰說話呢?你的衣服呢?”


    小女孩沒有吭聲。


    那女人急了,“媽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要離開我們的視線,現在這世界多亂你知道麽?以後不許再這樣。”


    這時候,那男人也趕了上來,“天呐,你個小家夥,我不是記得明明把車門鎖鎖上得了麽?你是怎麽打開跑出來的?”


    接著,又是一陣關切責罵之後,那家三口的聲音才漸漸消失。


    當我小心翼翼的探出了腦袋,看了看前方再也沒人之後,那口一直吸著的氣,才緩緩的吐了出來。


    我拿出嘴裏的棒棒糖,看看手裏的餅幹,和腰上係著的那件小小的衣衫。


    這份突如其來的陌生人帶來的溫暖,忽然的,就改變了我自殺的念頭。


    沒有真正經曆過黑暗的人,永遠也不會懂得那一種絕望。


    而人在絕望的時候,往往靠的卻是無意間的陌生人給予的溫暖才得以支撐這活下去。


    我恍恍惚惚的迴到家裏,一進門,就聽到一直響個不停的座機電話。剛一接起,姐姐焦急的聲音便傳來。


    她說昨晚爸媽臨時有事出門了,我沒手機,也沒來得及去學校告訴我,就讓她和我說一聲。


    可是她從昨晚一直打電話到現在都沒人聽,爸爸媽媽他們的手機又沒電了。聯係不上我,她已經急得一宿沒睡了,問我到底是怎麽了。


    我使勁想要憋住,可是一聽到熟悉的姐姐的關切,想到這個世上終究還是有一個人是真正關心我的安危,我的眼淚就那麽止也止不住的嘩啦嘩啦的淌了下來。


    聽見我哭得聲嘶力竭,姐姐也跟著哭了起來,“小彥啊,你告訴姐姐好不好?到底是怎麽了?小彥!”


    我哪裏說得出口。


    那時我覺得比起疼,更可怕的是丟人。


    發生了這種事情,我是個男孩子都能發生這種事情,會被人笑死的!


    我除了哭得更兇之外,什麽也說不出。


    姐姐徹底嚇慌了,匆匆忙忙丟下一句,“那你在家裏等著,姐姐現在就做最近的一班車迴來!”就掛斷了電話。


    那之後,我一直那麽等啊等,等到天再度黑了下來,才接到了一個姐姐那邊的城市座機撥過來的號碼。


    接起來後,有個女生哭著斷斷續續的告訴我,姐姐因為想超近道趕出校園去打車,就走了濕滑的斜坡小路,誰想卻失足摔了下來,眼睛插到了坡下枯斷的木枝上。


    我頓時覺得天旋地轉。


    那之後,雖然已經是第一時間進行搶救,可是姐姐的雙眼,還是失明了。


    雖然她把自己為何會匆匆跑出來摔倒的原因全歸結到了自己頭上,也向父母隱瞞了我們之間的那通電話。


    可我卻一點也未曾因此感到輕鬆。


    姐姐即便變成了那樣,也還一個勁的安慰我,問我那天究竟怎麽了。


    我看著原本眼神明亮,現在卻目光呆滯的需要等待著適合的眼角膜移植才能重現光明,使勁的搖了搖頭,把所有的秘密全裝迴了肚。


    我的腦海裏,開始浮現出一個越來越堅定的念頭,而後,我痛下決心——


    從今之後,我決不再哭!


    我要變強!強到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


    強到無論遇到什麽,都決不再哭!


    強到足以保護因我而失明的姐姐。


    後來,為了方便生活,姐姐申請了休學。


    父親的事業也取得了相當大的成功,我們全家都搬離了那裏,住進了城裏的新別墅。


    可是我的噩夢,那天被狠狠欺負過的噩夢,卻並沒有因此而停息。


    很多次蹲下來解手的時候,我都能聞到自己下麵傳來的惡臭。


    不敢跟家人說,而是一個人偷偷跑去藥店紅著臉問那些賣藥的阿姨買來的。


    白天也不敢擦,隻敢晚上在所有人都睡著之後再小心翼翼的為自己擦藥。然後又像做賊似的把現場打理得幹幹淨淨。


    傷口早已愈合,時間也終會過去,但內心的苦痛,永遠如影隨形。


    盡管我努力去偽裝去掩蓋,可我的內心自此變得對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再難以產生信任,也無法跟除了姐姐以外的任何人,再能走近。


    無論表麵上多好的朋友,我與他們,始終刻意保持著一份距離。


    我總怕近了,自己最不堪的過往,就會被看穿。


    被嫌棄。


    幾年之後,姐姐終於找到了合適了眼角膜,可是視力卻隻能看到模糊的一片。


    到了考大學的那一年,故意報了一個本市的學校。為的,就是能夠好好留在姐姐身邊照顧她。


    無論如何,我都欠她的。


    我要好好守護她,哪怕用盡我的一生。


    一直到了大學畢業,日子都那麽平淡寧靜,爸爸的生意越來越大,家裏的條件也越來越好,我身邊,姐姐身邊也多出了不少主動示好的異性。


    我很排斥。


    姐姐則一直很自卑,問我人家會不會嫌棄她的眼睛。


    每次聽到她這樣問,我就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好在黃天不負有心人,終究還是讓姐姐遇到了一個真正疼她愛她的好男人。


    看著她笑得滿臉淚水的牽著那個男人的手走進了婚禮的殿堂。


    我的鼻子酸了酸,卻終究,還是把所有激動欣喜的淚都忍了迴去。


    很快,姐姐就歡天喜地的告訴我,她要當媽媽了。我真的替她高興。


    我以為我善良的姐姐終於苦盡甘來了,誰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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