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顏端坐銅鏡之前。


    這鏡麵以琉璃高拋而成,鏡麵光滑而明透,能將人照得清清楚楚。


    這也是阜書找擎盞弄來的。


    他雖看著簡樸得很,渾身上下無絲毫華麗點綴,但他就是能將那般平凡的一襲青衣穿出龍袍的感覺來。


    其實花顏多少有些嫉妒。當一個人將某種氣質融入骨之後,他本身便就真正成了那樣的人,此後無論在何種環境之下,他皆自成氣勢,不會被人小瞧了去。


    阜書便是這樣的人。


    垂釣也好,切菜煮飯也好,灑掃庭院也罷,那股子溫雅如玉從不曾自他身上消散。那是刻入骨子裏的。


    便如小辭刻意掩藏的戾氣,正因入了骨子,渾身便自帶一股不容侵犯之尊貴――眾人生怕觸了戾氣而使他發怒,是以便越發恭敬,唯恐做錯了事兒。


    花顏靜靜凝視鏡中人,恍惚之間好似看著的並非自己而是別人。


    那鏡中人容顏清秀雅致,雖非九天之上擁有絕美容顏的仙君,然重在五官別樣精致。一顰一笑竟也獨有一番韻味,最是那雙含笑眼,不知從何時起少了居於高位的淩厲,多了平易近人的溫和,又是從哪時起,少了冷硬,多了柔媚?


    花顏看著鏡中人緩緩撫上臉頰,神情間略是恍惚……花顏,你真的變了呢,與以前那個你截然不同,可卻又那麽相似。


    良久,輕歎。


    有魂煙自鈴舌而出,顫巍巍著攀上她指尖,順勢來到銅鏡之前,似是與她一般對鏡自照。


    “再照也出不來個人。”花顏涼涼打擊。


    魂煙聞言似是有些崩潰,將自己橫七豎八地扭來扭去,極盡奇奇怪怪花裏胡哨之感。


    “他沒說什麽?”花顏盯著鏡中人。


    魂煙扭著扭著終於將自己扭成了幾個字,“極是想念阿姐,食髓知味之苦,何以成言。”


    花顏略有些嗔怪地瞪它一眼,然眼角餘光卻是瞥見鏡中房門稍是有了條縫隙,爾後緩緩閉合。


    進來了什麽?


    魂煙似是知曉她意,瞬間便順著她手腕滑入了廣袖,悄悄進了鈴舌之中。


    花顏不動聲色地將簪子對鏡別於發間,偏頭左右看了看,輕歎道:“唉,實在簡樸。也虧得阜書看得過去。”


    拂袖而起,花顏仔細瞧了瞧自個兒麵容,這才轉身往床榻而去。


    與那東西擦肩而過。


    有一股子涼意自臂間傳遍全身,驚得她雞皮疙瘩直花顏


    然還是目不斜視毫無感覺地坐於床榻之上。將東西收好。


    那東西居然跟著她,還在她對麵坐下。


    它無形無狀,卻做了個人的模樣。


    花顏有些氣惱,擱下手中之物,轉身往外而去。


    將房門合上,轉身便看見了正在院中作畫的阜書。


    她幾步行至阜書畫桌之前站定,理直氣壯地道:“你這裏有不幹淨的東西。”


    阜書聞言,細細感知了一番才道:“不過是些小靈物罷了”


    誰知花顏卻是搖頭,“你有見過小靈物擅自行動的嗎?”


    阜書不理會。


    花顏便耍賴,“我不管,你要不處理,我就不迴房。”


    阜書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長之中還有點憐憫。“無妨,它若想有在你那兒便留著吧。”


    “……”花顏氣唿唿地出了小院。片刻後又灰溜溜地迴來了。


    外頭圍著一大圈要錢的商販。


    阜書毫不客氣的嘲笑她,“我看某人那般誌氣昂揚地出去,還以為她終於想著給錢了。”


    阜書輕歎,他算是領悟了花顏這一項技能,初始一


    兩次他還以為她隻是忘了帶錢,然而這樣的次數多了,他才發現……笑死,這人出門根本不帶錢!


    阜書總是很擔心她什麽時候會被人抓去做苦功還錢。


    待得阜書將錢全部還了之後,老院終於迴歸了平靜。


    非也――還有她房裏的那個東西。


    那玩意兒根本就看不見實體。


    你若說它像魂魄一般呢,卻不全是,說他是人呢,也不是。


    看不見摸不著,便是連命盤都顯不出對方的身形來,隻得靠敏銳的感知力才能發現它。


    並非說花顏懼怕他什麽,而是這東西莫名其妙出現在你周圍便十分的令人頭大。


    花顏還是硬著頭皮去解決。


    靠阜書不如靠自己。


    房門閉合的那一刹那,那玩意兒突然便出現在了她麵前。


    她幾乎瞬間便感覺到一股涼意。


    花顏也不好意思再裝作不知曉,隻得淡淡道:“以後想呆在這兒便不要裝神弄鬼。”


    這便算是妥協了。


    自那以後,花顏房裏便多了個東西。


    她閑暇無事,便打算尋一件物什來將這玩意兒寄托在上頭。


    這家夥知曉之後甚是開懷,幾乎是片刻不離她。


    他其實跟著花顏已有段日子了,自從上一次見著她與阜書去山上采蔬,見她離去,他便跟著一道來了,但卻都是遠遠的看著不敢上前。


    好不容易靠近了點兒,沒想到居然一下子便被發現了。


    花顏尋來尋去,提了桶去海邊。


    她打算找個漂亮的貝殼作為載體,將那靈物塞進去。


    她不知他究竟是什麽東西,是以這載體選擇多大點兒的也是猜。


    當花顏提著滿桶貝殼海螺等迴來後,阜書的嘴角不易察覺地抽了抽。


    “你拿來做甚?”


    “你管?”花顏瞥眼看他,越過他徑直往洗衣台而去,爾後一下傾倒在台子上。


    阜書跟過來瞧。


    他漂亮長指撥弄著這些玩意兒,“真是想不到粗手粗腳的長公主殿下也會擺弄這些小女兒家的東西。”


    “首先我本是女兒家。”花顏沒好氣,將他推開。


    阜書右手撐著台子,隻是被她推的晃了晃。


    他側身看她隨意地對海螺再次挑選。


    他或許能明白花辭為何會對她產生情愛之心了。


    花顏是一個……怎麽說呢,高可錦衣玉食不亂心,下可粗茶淡飯尤自樂的人。無論身居何處,她都能怡然自得,過得讓人羨慕嫉妒,


    人在一個環境下待久了,初始的好奇新鮮感過去,便是自然而麻木地習慣。但她不是,這一個月來,她總能發現這一處許多有趣的事兒。


    她善於領會,善於感悟,善於……生活。


    他相信,很多男人都無法拒絕這樣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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