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奢到達青城時,遠遠瞧見守門侍衛,翻身下了麋鹿。


    看了看守衛,看了看高達數丈的城牆,又看了看眨著大眼無辜看他的麋鹿,突然搖頭,接著雙臂十分誇張地伸開,猛地抱住麋鹿腦袋,將下巴在鹿腦袋上磨了磨,一副情深不忍分離的模樣,“本尊的寶貝啊,本尊怎忍心拋下你呢。”


    麋鹿原地蹦噠,極有靈性地蹭蹭他。


    君奢一顆心都要化了。盯著它看了看,突然一副狠心的模樣。


    折青藤化了繩索,一端將鹿脖子套住,一端握在自己手中。凡人養個牲畜總要栓著的。


    又抓耳撓腮地想了想,眼前一亮,幻了把折扇,像模像樣地扇了扇,嗯,不錯。


    隨即大模大樣,一步三晃地進城。


    麋鹿大大的眼睛澄澈明亮,眼睫長如羽扇,瞧了瞧自己脖子上的繩索,再看了看君奢那幅模樣,低眼,幾度悲愴。


    剛到城門,那守衛將他打量了好幾遍,皺眉與旁邊幾人商量了一番,突然一個個麵色憤怒地將他圍住。


    “偷盜府令麋鹿,竟還在光天化日之下牽鹿於此,實是目中無人!拿下!”


    頓時一群人一擁而上,頗有虎狼之勢,有人拽他手中繩索,有人將他擠開,有人兇神惡煞地扯他衣袍。


    若是遇著三界中人,君奢那是自不必說,刷刷幾下準把人打趴,然而遇著凡人,又不好直接動手打殺,免得被人逮住把柄。


    隻好用拳腳功夫抵抗,一邊護著寶貝鹿,一邊護著自己,一拳難敵四腳,打著打著漸漸落了下風,終是被擒。


    麋鹿蹦跳之間躲過好幾人的攻擊,最終還是數人一齊朝它撲去,這才逮住。


    一人一鹿被押著前進,初始麋鹿掙紮著原地不走,在看到君奢遞來的一個眼神時,這才乖乖前進。


    君奢壓下心中狐疑,笑著打哈哈,“軍爺,這是往哪兒去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君奢心底打定注意,倒要看看他們能做什麽。


    “閉嘴!”那人二話不說,一巴掌拍在他背上,這護城守衛的力道極大,直把他拍得差點嘔血。


    帶著一人一鹿直奔城主府,其一人適才兇神惡煞的表情在看見府令府的輪廓時,便已然換成了畢恭畢敬。


    君奢使勁兒往麋鹿那兒挪了挪,身後那人拽著他衣領又把他給扯迴了身邊。


    “老實點!”


    君奢白眼,指尖已凝了術法,然眼角撇著裏頭出來的人時,打消了想法。


    門口出現的府令胖嘟嘟一個,臉上掛著憨厚的笑,見了君奢皺了皺眉,轉眼見著麋鹿時眼放異光。


    “好東西好東西,傳言說那九天神鹿模樣極其喜人,聽得懂人話,是個好東西……”府令幾步下階,向著麋鹿伸出了肥胖的爪子。


    麋鹿踢踏著往後退去,大眼中難見的驚恐。


    君奢何時見寶貝鹿這般驚嚇模樣?頓時氣得頭頂冒煙,當下施了術法輕易掙脫了鉗製,錯步騰挪,一腳狠狠踹出,直把府令給踹倒在地。


    君奢撫了撫鹿頭,心疼得不得了。


    瞧了瞧此人,尤不解氣,上前狠狠又在那爪子上踩了幾腳。


    府令疼得直抽氣,哆嗦了半響才指著那騎鹿跑遠的人對著身邊的幾個傻愣子大吼,“看屁啊,還不快追!”


    追著追著就沒影了。


    君奢繞過府邸,伸手拔下腰間靈佩,指腹摁與其上,一陣墨綠色幽光自靈佩為中心向四周擴散而去。


    出了府邸所在長街後,君奢將靈佩重新掛上,這才拽了鹿角往某處而去。


    ――


    花顏盯著土牆之上的東西發愣,片刻後緩緩道,“那是鹿頭吧?”


    花辭點頭,難得皺眉。


    土牆之上打著木棍,其上掛著用繩索穿著的鹿頭。


    鹿角全被削了去,徒留下光禿禿的頭,幹癟的皮膚上深淺色印記不一,那是幹涸的血跡留下的。


    一雙大眼兀自突出,雙眼無神且已蒙了白。


    越往裏走,鹿頭越是幹癟,最後掛著的,僅是一張皮。


    花顏伸出指尖碰了碰,其上血跡未曾洗去,硬邦邦的。


    “命盤指引至此,便是為它們?”花辭無甚感觸,隻負手看著。


    “不像。更像是你適才所說的預知。”花顏搖頭,凝眉思索。


    “阿姐,命盤未曾有記載麽?”花辭實是覺得納悶。


    “沒有。上一任掌盤仙君羽化之前,沒有留下任何記載,也就是說,除了自己摸索如何使用之外,沒有任何捷徑可走。”花顏抱臂,細細思索著鹿頭能跟什麽東西有聯係。


    “那真是個廢物。”花辭嘖嘖嫌棄。


    “你……”花顏正要反駁,卻見他忽而示意噤聲。


    花辭靠近她,低低道,“隱身。”


    花顏當下捏決。


    花辭抬手,蒼白指尖逸出絲絲白煙,若有似無般往門外竄去。


    “三人。”花辭話音甫落,便見有人推門而入。緊接著便是罵罵咧咧的聲音傳來。


    “媽的那死老頭又醜又矮又胖,一無是處,你說那些個女人是不是腦子有病?爭相著撲上去?”


    “人家是府令,隻要有錢有勢就行了,自己沒本事,怪得了誰?給錢辦事,哪那麽多廢話?”


    “色令智昏!也不怕哪天死翹翹了。”


    三人咒罵著誰,進來時,又帶入了幾個鹿頭,將袋子打開,頓時帶出一大攤血,滴落在腳下,湮入泥土。


    三人皆是農戶裝扮,但露出的肩膀和紮了布條子的腰身十分健碩精瘦。


    為首那人幾下便將鹿角斬下,帶血包住了,塞到背簍裏。


    “待會兒我跟老二去交貨,你把這些東西收拾收拾。血腥腥的,看著就惡心。”他吩咐那個說著“色令智昏”的人。這人應當就是老三。


    老三揮揮手,示意不用擔心。


    “老三有問題。”花辭突然之間說道。


    “為何?”


    花辭示意她再看下去。


    老三盯著他們走遠之後,立馬從犄角旮旯裏找出了繩子,拿尖刀挖了槽穿了繩,把鹿頭提起來,掛在牆當中的棍子上。


    那血順著牆壁而下,竟然沒湮入牆中。


    “阿姐你瞧。”花辭蒼白指尖指著地麵。


    正常之處,便是在地下匯成一攤血,而後浸入地麵,但這條血線,到了牆根處便不見了。


    老三盯著血線滑至牆根,突然雙手合掌,嘴裏念念有詞,噗通一聲跪下,磕頭。十分虔誠的模樣。


    顏辭二人靜靜瞧著,寂靜的屋子裏隻有老三碎碎念的聲音,嗡嗡嗡嗡,極盡催眠之意。


    這般過了刻鍾,突然聽見“咚”“咚”“咚”三道頗為規律的聲音傳來,發聲處竟是牆根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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