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煙撲麵而來,淩修意欲揮袖擋去,然輕煙視萬物為無物,穿透廣袖直撲麵門。


    他在一瞬間皺了眉,樹影搖晃,四周萬物快速在眼前飛過,眉心隱隱作痛,有什麽蠢蠢欲動,似要竄出眉心。他心道不妙,伸出指尖壓其之上。


    “陛下,陛下如何?”靈文眼見不對,顯出了身形,甩了拂塵,急急扶住淩修。


    “迴天宮!”淩修捏決,數道金紋霎時竄起真火將輕煙驅趕,這才稍覺眉心好受些。


    ――


    皇宮,皇陵。


    花顏後背撞到已然殘破的石壁,硌得人生疼,然卻不及她此刻內心燃起的怒火。


    “放手!”她意欲掙脫此人雙人,無論使了何種控魂術,皆對他無用。她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挫敗感。


    “怎麽,天帝握得,我卻握不得?”他依舊緩緩而語,嗓音帶笑,亦帶輕諷。非但不鬆手,反而更是將她手腕握緊了些。


    他將下巴擱在她肩上,此一句便猶如在耳旁喃喃細語,激得花顏汗毛倒豎。


    他稍稍轉頭,薄唇略過耳畔,花顏猛地推他,然卻忘了雙手已被他製住,對方紋絲不動,反因得她如此模樣,低低笑起。


    花顏咬牙,“你別因了你像小辭,便可如此放肆!”


    對方似是頓了頓,笑得更加歡快,“若是小辭,便可對你如此?”


    “嗬,小辭才不會如你這般,不敬長姐!”花顏冷笑。


    “你又非是他,怎知他不想呢?”


    “尊卑有倫!”


    “好一個尊卑有倫!”他猛然放了他,揚聲,似有些氣怒地說道。


    花顏得了自由,站得離他遠了些,揚首四處打量被焚燒得已黑黢黢的石壁殘垣。


    再一次來到主陵墓,再一次看見了那口已然有些焚燒痕跡的棺,花顏心中極為不好受,意欲轉身離去,然身體卻不聽使喚,如木樁般定在了原地。


    身前之人一襲白衣,負手而立。他看了看那口棺材,忽而輕笑一聲,道:“你有何想法?”


    花顏撇開眼去,攏袖而立,雙手緊握,未曾言語。


    “長公主殿下,你沒有什麽要對他說的麽?”他拂袖,擋於棺材前的殘垣斷壁居然被掀翻了去,他將雙手撐在棺蓋上,背對著她道。


    “你是誰?”花顏不答,隻問他。


    “他在這兒埋了多久,我便陪了他多久。”他複又是那似諷非諷,似嘲非嘲的語氣。


    花顏緊了緊指尖,欲言又止。


    “你沒有想說的,他可是有呢,他曾說,若我見著你了,定要替他問你一句,‘這百年之久,墓舍冰冷,歲月難熬,緣何阿姐未曾來看我呢?’長公主殿下,為何呢?”


    他似是呢喃,卻清晰地在耳邊迴響,在腦海深處一字一字刻下印痕。


    他轉身向他一步一步走來,再次問著,“為何呢?”


    為何呢?


    花顏倒退數步,腳踩碎石而踉蹌,她被迫停住身形。


    她不敢與他對視,那雙眼睛,煙般縹緲,諱深莫測,似能看透內心,撲捉她那罪惡的,虛偽的,不安的,顫抖的靈魂。


    “為何呢?百年時間,長公主是否被天界安生所誘,忘卻他了呢?”他站於麵前,依舊負手而立,額前發絲輕飄飄揚起,落下。


    “我沒有!”花顏下意識反駁。


    “既然沒有,那為何百年歲月不曾見著你來看他一次?”對方緊追不舍,語速極快,勢必要問個清楚不可。


    他身後雙手緊握,有絲絲輕煙自他皮膚逸出,繚繞。


    “為何?我能說什麽?又該說什麽?說我與淩修約了八百年後讓他還生麽?說我料錯了,輸得一塌糊塗麽?這些說出來,誰都不信吧?”花顏垂了眼眸,低低著聲音,神色恍惚。


    “你與天帝約定,百年之間也能狠心,嗬,換而言之,這亦是賭約啊,用他三魂七魄來賭,賭一個未曾謀麵之人的承諾,你怎敢有如此信心?”對方的語氣難得正常,他亦如她一般,低低著嗓音,然言辭之間卻是難以置信。


    “他是天帝陛下,以蒼生為責,以……”


    “單單如此?就單單如此?”對方被氣笑了。


    “我問過了,非他所做。定有其人,我去查便是!定會給小辭和母親一個交代!”花顏深唿吸,轉身離開,卻是因著站久了,陡然有所動作便雙腿發軟。


    “爾後呢?交代之後呢?嗯?”那人下意識伸手相扶,尚未觸碰便已收迴。


    花顏扶著石壁站起,稍稍動作一番,才覺好受些,當下便向外走去。


    “之後?我便隨他去,以彌補我的過失。”


    “荒繆!”


    花顏腳步頓住,道:“你還欠我一個答案,小辭是如何沒了的!你腕上的銀鐲,我希望你把它交給我。”


    言畢,轉身離去。


    他伸手撫著銀鐲,打量著石壁四周,片刻後輕歎,“真的很冷呢。”


    承恩殿一如既往的輕紗幃幔,紅燭高燃,熏香四溢。


    有女子的輕吟,男人的喘息。旖旎得使人麵紅耳赤。


    花顏腳步在幃幔處頓住,攏袖而立,猶豫著是直接把魂勾走去問話呢還是等著他們完事兒呢?


    花顏撫著天命鐲,指尖在鈴鐺上摩挲著,很慎重地考慮著此事。


    正不知如何是好間,忽覺耳旁傳來唿吸,花顏一瞬間汗毛倒豎,指尖稍是用力,兩顆鈴鐺相撞,卻未發出任何聲響。


    鈴鐺觸魂便會響起,如今這未使得鈴鐺有反應的,便是無魂無魄之人。花顏稍是垂眼,便知道了是誰。


    “你如何知曉我在此處?”花顏未曾迴頭,仍撫著鐲子。


    那人似笑非笑,感慨道,“原來長公主亦有聽人門風的癖好。”


    要是平常事便罷了,這偏指的是此事,花顏頓覺那頭的聲音如在耳旁,異常清楚,一時臉上也掛不住。


    “皇帝乃天命之人,自有天命庇佑,凡人能殺能剮,偏是三界之人動不得他。”那人在耳邊輕聲說著。


    耳畔唿吸消失得很突兀,花顏頓了頓,抬眼之時,眉目間盡是諷刺。


    她自是知曉此話何意,然,這並不妨礙她動他!


    天命盤隨她心念而現,古樸而繁雜的命盤之上,三根銀針輕顫。


    此若放在凡間,擺個小桌,得些古錢紅紙,便也能給人算上一算,若放在三界,可是個令人心心念念的東西。


    要說天界之人緣何見她皆是畢恭畢敬,笑臉相迎,至少五成是因了命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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