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著她衝進後方的熱泉山洞,她全身冰冷,不停地哆嗦,身體往他溫暖的懷裏拱。


    短短的一截路,他卻像在鬼門關走了一趟,胸膛裏砰砰作響。


    他那樣一個人,對他人狠,對自己更狠,無情淩厲的刀無論落到自己身上還是敵人身上,他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可她全身冰涼,急促的唿吸和牙齒敲打的聲音傳來時,他卻腦袋頓時嗡嗡作響,怕得顫抖。


    “落落不怕,落落不怕。”他隻有這一句話,反複說著,好似這樣能喚醒她喪失的意識。


    北芷秋泡在水裏,熱泉的熱氣仿佛傳不進身體,依舊抖個不停,熱池裏很熱,但她冰冷得瘮人。


    “慕沉楠,我怎麽了?”她閉著眼,牙齒上下敲打,不受控製地在他懷裏抽出,說出的話因抖動而顫抖。


    聽不清楚他說什麽,憑著僅存的意識,她知道她發病了。


    比以往都嚴重。


    她就像在死的邊緣掙紮,她拚命想要鎮定醒來,努力眨眼想保持清醒,可僅僅是一瞬,她幾乎用盡了所有力氣。


    她的世界裏,山洞上倒掛的乳石在旋轉,石壁上發光的晶石越來越大,她緊緊閉上眼重重地搖頭,再睜開卻是一片模糊。


    所有事物攪渾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募地,眼睛被人輕輕捂上,“落落,不要看了。”


    慕沉楠手掌遮住她眼睛,將她的頭按在懷裏,她額角的冰冷通過手掌傳遍他全身,最後像一把冰刀在他心髒裏攪動,疼得他閉了閉眼。


    突然失去光亮,她拚命想要保持的理智被打破,她神誌不清地在他懷裏擺來擺去,他本就沒用力,她掙脫他,猛地扯開他的手掌。


    依舊是很模糊,她下意識地擺頭,突然,一條手臂出現在她眼前,那手臂仿佛發著紅光。


    慕沉楠一條手臂橫過來,將她摟住,他體溫很燙,燙得她冰冷的身體微微感到舒服。


    身體裏似乎有東西想要鑽出來,北芷秋的唿吸越來越緊促,手腳開始不受控製,她無焦距的眼睛朝他望去,望著望著,她猛地張開嘴,一口向他手臂咬去。


    條件反射地躲開並致命地迴擊在她的麵前被土崩瓦解,他看著她,任由她越咬越深將肉撕裂,溫熱的鮮血流出他手臂又流進她嘴裏。


    她長發垂在兩邊,像隻吸血鬼伏在他手臂上,貪婪地吮吸著他的血液,似乎覺得不夠,她又張口將傷口咬深,不知滿足地吞咽。


    此時的她,和前世在恐怖片裏看到的變態沒有區別。


    濃濃的血腥味在濕熱的空氣裏彌漫,有血珠從她嘴角滑下,沿著她纖細修長的脖子,落到布滿熱氣的池水裏,蕩漾開一朵朵熾焰般的花。


    “慢慢來。”他似乎感覺不到疼痛,怕她嗆著,輕輕拍著她背部。


    她的背漸漸迴溫,原本顫抖的身體不再抖動,唿吸也開始變得均勻。


    他靜靜等著,等她完全沒有吮吸,幹淨的手臂才輕輕繞過她後頸,她靠在他懷裏,蒼白的小臉上血跡斑斑,從朱唇向四周散開。


    他另一隻手伸進水裏,血液還在汩汩流動,他弄水濕了手掌,將她臉上瘮人的血跡拂去。


    她像個終於吃好奶的嬰兒,鼻翼一張一合,不時還動動小嘴,睡得很香甜。


    ……


    “主人。”見到慕沉楠出來,齊禦恭敬地問候。


    “結果如何?”他問,氣息同剛才大相徑庭。


    齊禦手穩穩握著見血無數的劍,“如您所料。”


    慕沉楠又恢複了以往的漠然森嚴,背對著齊禦,一身黑色長袍,扳指在夜裏更加冰冷,身前是同樣暗黑沒有一顆星星的夜。


    眼前高大的背影未傳出聲音,齊禦等了會兒,又開口道:“但她說想見見您,說是……知道解決的辦法。”


    那人擺明了是在威脅主人,按主人的性子和做事風格,怎麽會依順,敢威脅他的人,在說出話的瞬間,結局就已經注定了。


    但齊禦這次猶豫了會兒,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主人,他眼前的主人,依舊冷血狠戾,做事毒辣不留餘地,但他身上明顯多了人味兒。


    他起初為此高興,希望大事完成後主人能像平常人一樣生活,但他如今的樣子,他怕他還走不到那一步。


    黑夜似張著大口的惡魔,貪婪望著人世間的人們,看他們受盡疾苦,看他們麵目全非。


    幾乎同時,眼前高大挺拔的背影轉過來,一張棱角分明的臉上寫著狠辣,“我會去見她。”


    慕沉楠說完,幾步踏進熱泉山洞,說話的瞬間毫不拖泥帶水。


    齊禦看著他決然的背影,眸子暗了暗。


    主人……真的有軟肋了。


    不過還好。


    他應該感到高興的,不該擔心,畢竟主人的心係在長公主身上,那便維持不了多久。


    慕沉楠走進熱泉,遠遠地就瞧見了北芷秋。


    她泡在熱池裏,靠著石壁,裸露的肩膀在飛升縈繞的霧氣裏,左肩的黑點忽明忽暗,長直的黑發和石壁融在一起,蒼白的臉越發的小,長長的睫毛鋪下,像個安安靜靜睡著的仙女。


    或許她真的睡了,也是個能飛上天的仙女吧,和那位一樣,又或許,她們會相互照顧,會在天上討論著他,說著他的惡,說著他的狠。


    慕沉楠唿吸沉了一下,有些不敢看她,半響後又笑著朝她走過去,輕手輕腳地將她拉到懷裏,感受著她已經迴升但依舊冰冷的體溫。


    他記著,那一年他也是這樣的體溫,可她不是,她是個被上好的棉襖裹著的小公主,不對,她就是個小公主,是最尊貴的、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小公主。


    她每走一步路都有人扶著,大傘遮著,大雪打不到她身上,但她跑來,雪花落在她身後的樣子,像極了他暗黑生命中的一道光。


    她很美,兩隻眼睛亮晶晶的,但她怯生生的,明明是救人,卻怕得全身顫抖,一張小臉慘白慘白的。


    她不敢抬頭,卻又忍不住迴頭看看躺在草堆裏的兩個奄奄一息的人。


    熱氣在池上盤旋縈繞,慕沉楠望著懷裏幹淨的小臉,眸子愈發黑暗深邃。


    他靠近,輕輕吻著她冰冷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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