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一個自稱母親的女人出現了,似乎是父親的好友通知她的。


    喪禮上,他一襲黑色洋裝,問他願不願意到她現在的家。


    說真的,他對母親仍是怨懟的,所以一開始並沒有同意她的要求。


    “你再考慮看看。”撂下這樣一句話,母親走了。


    有一天,他迴到家裏,迎接他的是一間再也不會有任何人迴來的屋子。他腳下一片冰冷,處在那樣的孤寂中,他終於落淚。


    他一邊哭一邊罵,罵他的父親不顧一切的走了,再也管不到他是哭是笑……他罵得心酸,罵得淒苦,突然好懷念父親的指責。


    一個人的家太教人難受,他不想再浸淫在那樣的悲傷之中,終於接受了母親的要求。


    之後他多了一個弟弟,和母親以及齊先生總是客氣的保持一段距離的他,唯一真心接納的,就是這個與自己有一半相同的血緣,可以說是無頭無腦又笨手笨腳,卻又教人放心不下的……親人。


    是的,親人。


    可是現在這個唯一的親人也離開他了,在那間不屬於他的屋子裏,他再次成為被留下來的那個人。


    然後下一次呢?下一次又有誰要離開他?


    抱持著這樣的疑問,鄭友白不知不覺的淌下淚水。


    朱采韻見了,十分訝異。


    “不要走……留下來……”他如是喃喃,昏睡中,無力的雙手不安的晃著,想要尋找一個支撐點……一份溫暖。


    她立刻握住他的手,“我在這裏,我哪裏也不會去。”


    接收到這樣的訊息,他似乎安心了,神情漸漸安穩。


    朱采韻看著他,悄悄的歎口氣,手指輕輕揩試他眼角的濕潤,胸口隱隱作痛。


    她閉上眼,“謝謝你。”柔荑緊緊包裹住他的手,擱在她的額前,姿態猶如祈禱者。“真的,很謝謝你……”


    謝謝你,救了子淇,也救了曾經迷失的我。


    這一刻,鄭友白夢中的畫麵不一樣了。本來一個人的房子,變成他理想中一個“家”該有的形貌。綠意盎然的院子,藍天白天,他站在那兒,有些茫然,然後想了想,走上前,按下門鈴。


    他苦笑,明明就不會有人響應,幹嘛要按門鈴?可是這樣的念頭才冒出,下一刻,門扉敞開,他愛戀的女人正站在那兒,露出微笑。


    “采韻……”他有些愣住。


    “我在這裏,我一直都在這裏。”她上前抱住他。“我哪裏都不會去。”


    鄭友白眼眶發熱,極大的喜悅包圍住他,包圍住這個世界,溫暖而亮麗,他的世界再也不孤寂,也不再冰冷。


    他再也不是一個人,因為他有了她。


    手術很成功,徐子淇以極大的意誌力克服了難關。


    鄭友白則在身體狀況沒問題後,辦理出院。


    他腰部留下一個傷口,不很大,但多少會影響行動,尤其是床第之事。


    “你不要不安分啦!”拍開越來越得寸進尺的鹹豬手,朱采韻不滿的抗議。


    無奈他就是不聽話,一雙鐵臂堅持要纏到她身上。


    她沒轍,好氣又好笑,“放手……呀!”


    終究不敵他的力氣,她跌到床上,圓睜大眼,受不了的瞪著俯在她上方的男人,隻見他嘴角微揚,墨鏡後的雙眸閃爍光芒。


    “你配合一點,就不要緊。”


    還要她配合一點咧!


    “我幹脆把衣服脫光光,洗幹淨,躺在床上,任君宰割算了。”她翻了個白眼。


    鄭友白挑起眉頭,“喔,你怎麽知道我要的就是這個?”


    最好是!


    “你想得美!”朱采韻受不了的歎了口氣。


    以前他不會這般執拗,可是出院之後,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凝視自己的時間變長了,每一次被她抓到在偷看,他總是酷酷的說“沒什麽”。


    結果害她臉紅心跳,不明所以,不知道他在幹嘛……拜托!不要再這樣看她了,她也是有羞恥心的,好嗎?


    三天來,兩人的攻防戰仍在持續,今天終於進入白熱化階段,因為擔心他的傷口,她一直不敢有太大的動作,然而這一次……


    “哎!”一個重心不穩,鄭友白當真被踹到地上。


    朱采韻嚇了一跳,連忙下床,仔細的審視,“怎樣?還好吧?有沒有事……哇!”


    “抓到了。”他得意的笑說,把自動送上門的她攬入懷中。


    她一愣,隨即明白自己上當了,這下再也不客氣,終於發狠的揮出拳頭,“你好樣的!”


    “嗚……”他悶哼一聲,擰起眉頭,一副痛苦的樣子。


    朱采韻才不上當,“同樣的招式,別想再用第二次。”哼。


    “不是……”


    “嗯?”


    鄭友白籲一口氣,伸手撫摸腰部。“這次……好像真的裂開了。”


    啥?!


    結果為了這個白癡緣故,他們再次來到醫院。


    醫生看著傷口,一臉不解,“這段時間你們可能要多注意一點,盡量小心,一定要避免激烈運動。”


    朱采韻和鄭友白相視,隻能幹笑。


    既然人都來了,也許該探視一下好友的狀況。


    每天,馮亞東都在醫院裏看顧徐子淇,細心體貼的程度,無人能及。


    在門外看見這一幕,朱采韻微微一笑,雖然用了錯誤的方法,可是她真心覺得他們兩個人能夠在一起,真是太好了,畢竟他們才是彼此生命中真正相合的另一半。


    “你不進去?”見她一動也不動,鄭友白問。


    她搖搖頭,“不了,還是等子淇完全康複之後吧。現在見到我,她的情緒起伏肯定會很大。”她可不想讓好友淚流不止,那太傷身了。


    鄭友白未置可否。


    “傷口……還痛嗎?”她關心的問。


    墨鏡後的眼眸睞她一眼,鄭友白半開玩笑的說:“好多了,不過假如你晚上能夠配合一點,我相信會更好。”


    大概是放下了過去孤獨一人的包袱,他漸漸顯露本性,在她的麵前,像是變成一個大孩子——他人生中曾經跳過的那一段,盡情的享受她對他的寵愛。


    朱采韻白他一眼。分明就是傷員,還不安分一點?她正要開口損他兩句,突然覺得反胃。


    她捂住嘴巴,彎下身,做出嘔吐狀。


    鄭友白嚇了一跳,“采韻,你怎麽了?”


    “我……我想吐……”強烈的不適讓她說不下去,用力推開他,衝向鄰近的女廁,狂吐不止。


    半晌,她走出女廁時,臉色蒼白,有一種虛脫的感覺。


    鄭友白見了,當然不可能就這樣放過她,“走,我們去檢查。”


    啊?


    “我隻是嘔吐……”沒到需要檢查的地步吧?


    他瞥她一眼,“小症狀往往是大病痛的開端,‘恐怖的家庭醫學’看過沒?”反正他們現在就在醫院,也不用特地跑一趟,此時不檢查,更待何時?“而且你這陣子好像很疲倦,是不是太累了?”


    “我也不知道……”朱采韻撫著額頭,最近的確有倦怠的感覺,本來以為是為了好友的事而心煩,但也不至於到這樣的地步吧!


    她想了想,還是檢查一下比較好,尤其日本那個節目,每次看了都有一種渾身是病的錯覺。


    於是,他們掛了胃腸科。


    醫生檢查過後,表示沒有異狀,在問診之後突然冒出一句,“小姐,你上一次月經是什麽時候?”


    “呃?”朱采韻一愣。這個月有太多事情,她以為是壓力大導致月事遲來。上一次,就是齊佑心發現他們的關係那時候,算一算也已經兩個月了。


    不會吧?!


    “很多女人突然感到疲倦、腸胃不適,卻檢查不出問題,後來證實是懷孕了,小姐,你要不要改掛婦產科?”


    這……她一臉茫然的走出診療室。


    在外麵等候的鄭友白上前,“醫生怎麽說?”


    他的神情有些焦躁,盡管沒等多久,可是在醫院內等待的感覺依舊不好受,尤其在看見她走出來時的麵色,更是緊張。


    “到底怎麽樣?”


    朱采韻看著他,近乎呆茫的開口,“醫生要我去掛婦產科。”


    婦產科?


    “啊?!”


    婦產科醫生在大概問了一些狀況之後,便要朱采韻先去驗尿。


    很快的,結果出來。


    “恭喜,你懷孕了。”


    她一臉錯愣,像是難以置信。


    陪她一起進來的鄭友白則是滿臉詫異,“真的假的?她……我女友懷孕了?”


    “真的。”醫生點頭。


    鄭友白的臉龐綻放喜悅的光芒。


    “詳細的情況要等到照了超音波才可以確定,但應該是八九不離十。”醫生解釋。


    這……實在太驚喜了。


    這下可好了,鄭友白本來就巴不得有個理由趕快把她娶迴家,盡管不是故意的,但懷孕這件事的確有助於他們結婚。


    相較之下,朱采韻的反應呆滯許多。


    她低頭俯視自己的肚子,那兒仍然平坦一斤。廢話,她才懷孕五周而已。


    照了超音波,子宮內一顆小小的白點,看不出模樣,醫生說那個就是小孩。


    鄭友白在強光下仍摘下墨鏡,看著屏幕,追問說:“醫生,是男是女?”


    醫生一臉哭笑不得,“現在還看不出來,要等到大一點才能確定。”


    朱采韻一副傻愣的模樣。這種感覺實在太奇妙了,她懷孕了,體內正孕育著另一個生命,盡管還隻是一個小點,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生下鄭友白的孩子,她不曾想過自己會有這麽一天……悄悄瞅著他,隻見他一臉喜悅,好像下一秒孩子就要出世叫爸爸。


    這一刻,她終於找迴了一點真實的感覺。


    她也很高興。


    走出醫院,前往停車場的一路上,鄭友白拿著超音波照片,笑容滿麵,喃喃自語,“我要做爸爸了,我要做爸爸了……”


    朱采韻失笑,盡管在她本來的人生計劃中,並沒有這麽快生孩子的打算,但是為了這個男人,她知道,她願意。


    突然,他停下腳步,墨鏡後的雙眼緊盯著她,好半晌,像是下丁什麽重大的決定,正色的說:“我下個月要去加拿大一趟。”


    加拿大?


    “去幹嘛?”


    “我想去看看我媽。”他似笑非笑的說。


    朱采韻懂了。


    其實在她懷孕的這時候,他更應該要待在她身邊,然而因為有了她、有了孩子,他也有了勇氣去麵對往日的缺憾。此番前往加拿大,他是要跟過去的自己做一個道別。


    隻因她的出現,填滿了他空虛已久的心。


    鄭友白微微一笑,“過去我一直無法理解她,為什麽明明有了老公和孩子,卻可以不顧一切的遠走高飛,嫁給另一個人?現在我明白了。也許……她隻是遇到了那個真正屬於她的人,就像我們。”


    他的手插入口袋,望向天際,一派瀟灑。過去一直橫在他心上的結消失了,他覺得輕鬆,好久沒有這般自在的感覺。


    朱采韻笑了,“我知道那種感覺。”


    是的,正因為遇到了對的人,所以他們義無反顧,所以他們不能自己。愛要耐心等待,仔細尋找,感覺很重要……可是有太多人還不清楚自己的感覺,便已迷失。他的母親是,他的弟弟是,眼前的這個女人是,甚至他自己也是。


    值得慶幸的是,至少他們都已經等到了這份真心的擁抱。


    而這一切,全是眼前的這個人所給予的。不論對他、對她,都是。


    “過來。”鄭友白朝她伸出一隻手。


    朱采韻走過去,然後被他緊緊的擁入懷中。她閉上眼,感受到這份擁抱的真心實意,忽然,眼眶微微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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