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他剛考上高中,因為不得不戴墨鏡的隱疾,使得他剛到一個新環境便遭到同恢的諸多“關心”,有的好,有的不好,他無法——厘清,隻知道這樣的日子從小學延續到現在,很習慣了。


    當時他正遭逢喪父之痛,輾轉被親生母親接迴齊家。


    說真的,鄭友白對這個半路殺出來的母親並沒有太多孺慕之情,畢竟他連最基本的迴憶也沒有。母親的另一半齊先生是個好人,可他就是堅持不願意被收養,隻覺得自己是來齊家借住,而不是來當一家人的。


    那個時候,鄭友白見到了齊佑心,這個弟弟有夠調皮,超愛搗蛋。


    他一見到他臉上的墨鏡,笑嘻嘻的問:“哥,你為什麽每天都要戴著墨鏡?”


    母親曉得他的病症,齊先生也知道一些,他於是向弟弟解釋了自己的症狀。


    齊佑心聽了,不可思議的睜大眼,“原來是生病喔……可是你天天戴著墨鏡,看起來好酷,我真的好羨慕你,哥哥。”


    他一聲哥哥,喚得真心實意,奇異的,讓本來抱持寄人籬下心態的鄭友白毫無異議的接納了這個弟弟,甚至在齊先生帶著母親到國外工作以後,他也理所當然的擔負起照顧齊佑心的責任,住在那間並不屬於他的房子裏,生活至今。


    在他心中,早已把齊佑心當做親生弟弟看待。


    所以他是真的不解,甚至感到不快,采韻竟然如此排斥以他的女友這個身分與他重要的家人認識,那好像間接表示,他們的關係尚未到那個地步。


    “算了。”


    他懊惱不已,也許他可以強製公開兩人的關係,卻不願意勉強,畢竟這樣得來的結果並非他真心想要。


    “你要的東西我都買迴來了,你自己看著辦。”他把手上的袋子交給她,雙手插進口袋裏,“我走了。”


    “友白?!”朱采韻一驚,卻又不敢喚得太大聲,追上去,拉住他,“你……生氣了嗎?”


    鄭友白歎口氣,“我沒生氣。”


    真是這樣嗎?他自問,答案卻是無解。與其說是生氣,倒不如說悲哀的成分多一些,似乎他們對這段感情的看法有所不同。


    他輕輕撥開她的手,墨鏡後的雙眸淡淡的睇視她。


    朱采韻發覺自己動彈不得,像是徹底明白了方才一味拒絕的行徑是如何的傷害了他。


    她的喉頭一陣酸楚,想開口,卻又不知要從何說起。


    兩個人相視半晌,他的嘴唇動了動,最後什麽也沒說,牙根一咬,決然離去。


    她看著被他放開的手,看見他進入電梯,電梯門慢慢的關上……刹那的衝動,她追了上去。


    “采韻?!”鄭友白大駭,連忙按下開門鍵,以防她被夾到,“你幹嘛?”


    她微喘的步入電梯,凝睇著她的男人,堅定的說:“我愛你。”


    他整個人愣住。


    “我愛你。”見他一直沒有反應,她著急的重複一遍,纖手緊揪著他的衣領,瞅著他的雙眼像是要滴出水。“佑心的事……我有我的苦衷,但你不可以因為這樣就懷疑我!”


    聽她毫不掩飾、信誓旦旦的說出愛語,像要害怕他誤會什麽……他不禁震懾,忽然覺得自己剛才的懷疑很蠢。


    她對他的喜歡昭然若揭,甚至不惜用這樣的方式表達,為何他的心隻因為一件小事便產生動搖?


    哈,他真是笨。


    鄭友白在這一瞬間釋懷了,感受到她堅決的意誌,知道自己不該意氣用事,盲目的迸逼。


    “嗯,我相信你。”他籲了口氣,終於決定妥協。


    他執起她緊握到發白的手,在上頭印下一吻,像是藉此表示他已明白。


    “這次我先迴去,至於剛剛講的事……你好好的想一想。”他指的是求婚一事。


    盡管是一時衝動說出口,可是認真的程度,他保證絕不打折扣。


    他的理解比什麽都重要,朱采韻好感動,緊緊抱住他,“嗯,謝謝。”


    “你的身體不舒服,快進去吧!”他按下開門鍵,看見自己買迴來的東西擺在門口,不禁抬起眉頭,“我厚著臉皮買迴來的東西,你就隨便扔在那裏?真沒良心。”


    知道他是借機化解兩人之間緊張的氣氛,朱采韻甜甜的笑了,“沒買錯?”


    鄭友白受不了的睨了她一眼,“若是買錯,我就拿迴去自己用。”


    “你要用在哪裏啊?”她好氣又好笑,放開他,退出電梯,看著電梯門再次關上。


    她吐了口氣,平複心緒,拎起袋子,打開門,走進屋裏。


    齊佑心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沒有迴頭,“你男友迴去了?”


    “是啊!還好他願意配合。”朱采韻是真的鬆了口氣。


    她打開袋子,迅速看了一遍,發現他真的一樣也沒買錯,甚至還有生理褲和中將湯……天啊!她真是服了他。


    忽然,齊佑心開口,“采韻姐,我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她專注的看著袋子裏的東西,隨口應道,沒察覺他的口吻反常的平淡,且有一絲詭怪。


    “為什麽我哥的手機會掉在你家?”


    叩咚。


    她手上的東西掉落地上,雙眼大睜,望向齊佑心。


    他麵無表情,手上拿著鄭友白遺留在她家的手機,“上頭有兩通未接來電,第一個是我,第二個則是你家,代號是‘戀人。家’。”


    朱采韻渾身一凜,雙眼呆滯,終於明白,這件事似乎很難善了。


    “你說……齊佑心已經知道了?”


    中午休息時間,朱采韻拖著過去在業務部的好同事兼好朋友張膺麒來到公司樓下的餐廳,將這件事告訴他。


    他瞪大眼,“結果他怎麽反應?”


    她歎了口氣,“對我,他沒做什麽太大的反應,大概是太震驚了吧!但你知道嗎?他迴去之後居然跟他哥說,他想追我。”有沒有搞錯?


    一早接到鄭友白打來的電話,聽他氣急敗壞的語氣,朱采韻就知道糟了,而在聽完他說的話之後,更是一個頭兩個大,怎麽也沒想到那小子會來這一招。


    其實我一直覺得采韻姐很不錯,本來以為這樣的感覺隻是依賴,想不到……唉,這是我第一次喜歡女人,也許也是最後一次。


    鬼咧!那家夥是道地道地的同性戀,“寐姬”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愛上她?呸!


    趴在桌上,張膺麒認輸了。“算他厲害,這一招……真是高明。”


    “我也覺得……”朱采韻沮喪的附和。


    張膺麒翻了翻白眼,“你打算怎麽樣?”


    “怎麽樣?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啊!”她大歎。事實上,齊佑心無法對她構成太大的傷害,畢竟她掌握了他最大的弱點。


    問題是……她並不想讓他受傷。


    不管是為了他總是人前人後的喊她采韻妊也好,或者是為了重視他的戀人也罷,她都不願意。


    當晚,“寐姬”裏高朋滿座。


    朱采韻走近角落的桌位,看著正在和人調笑的齊佑心,然後坐下來。


    齊佑心頗有默契,打發前來搭仙的男人。


    “我第一次聽到你轉性,喜歡上女人。”她率先開口。


    “因為對象是你啊!”他不甚真心的笑說。


    “得了。”她揮了揮手,決定單刀直入,“不是因為對象是我,而是因為我是你哥哥的女友吧?”


    齊佑心笑了笑,並沒有否認。


    “你要有心理準備,我不會跟他分手。”她歎了口氣。嘖,這句台詞真像是連續劇裏的壞心女配角說的話。


    他麵不改色,直瞅著她。


    朱采韻看得出來,他的眼底仍有一絲波瀾。


    “采韻姐,”他的語氣輕柔且真摯。“你是我認識的女人中,我唯一真心喜歡的一個,我把你當姐姐,也希望這輩子我們的關係都不會變。”


    “所以呢?你打算這樣拖著他一輩子?”她歎口氣,滿臉無奈,“就算我今天真的退出,和你哥分手,未來還會有其它女人來占據他另一半的位置……難不成你真要一直破壞下去,直到老死?”


    “可以的話,我會。”齊佑心微笑,卻沒有笑進心坎裏。


    朱采韻望著他半晌,“佑心,他是你哥哥。”


    他靜默不語。


    “好,先不說你們那樣算是近親相奸,不過你哥哥是什麽性子,你不會不了解,若事情真的那麽簡單,你今天不會在這裏跟我大小聲。”她說的是事實。


    齊佑心無法否認,站起身,方才勉強擠出來的笑容消失無蹤,吞下惡毒的話語,嗓音顫抖的說:“算我……求你。”


    其它任何女人來一百個,他都不怕,唯獨朱采韻讓他啟動危機意識。他比誰都明白她的魅力何在,加上她又通盤了解自己的心情,他完全沒有自信可以像對待哥哥之前的對象那樣,三言兩語就擺平……他知道,自己若真的和她杠上,絕對隻有一敗塗地的份。


    “那我也求你,對自己好一點。”一直拘泥在得不到的事物上,隻會把自己逼入死胡同。她看得出來,齊佑心快要撐不下去了。


    他這樣,簡直就像在自尋毀滅啊!


    “我喜歡你哥。因為喜歡他,所以我不會和他分手。”朱采韻簡單的說出自己的決心,態度堅定。“除非可以讓他幸福的人不再是我。”那麽她會退出,不論自己再怎麽喜歡他。


    齊佑心一臉挫敗,肩膀垮下。


    她傷感的看著他,說出最後一句決定性的話——


    “如果你可以讓他幸福,我就答應你跟他分手。”


    朱采韻盡力了。


    她並不想要傷害佑心,可是現實上,她還是這麽做了。


    這種傷害了自己重視的人的感覺並不好受,她因而喝了點酒,步履蹣跚的走在迴家的路上。


    明明就是這麽難受的事,她卻還是做了,為什麽?


    “你去哪裏?怎麽這麽晚才迴來?”


    她知道,是為了眼前這個男人。


    “你喝酒了?!”在她家樓下等候的鄭友白很訝異,“手機也不接……發生什麽事?”


    朱采韻瞅著他,忽然雙腳發軟。


    他眼捷手快,立刻扶住她,“你到底喝了多少?”


    他攙扶著她,迴到她的住處。


    本來他是想過來問問有關佑心的事,不過看眼前的狀況,似乎是別想了。


    讓她在沙發上坐下,他進廚房倒了杯水,遞到她的麵前。


    “喝點水。”


    她始終低垂著頭,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的搖頭,“不用了,我沒事……你迴去吧!”


    “你這樣叫沒事?”鄭友白居高臨下的俯視她,不認同的說,“快喝,還是你想我‘親口’喂你?”喔,他一點也不介意這麽做,真的。


    “我說了不用!而且不是叫你迴去了嗎?”她的反應出乎意料的大,站起身,雙手握拳,美目含淚的睇視他,隨即又撇開頭。“隻有今天……我不想讓你安慰。”


    因為她答應他會好好的處理佑心的事,可是她不但沒做到,甚至傷害了佑心……問題是,她別無選擇,處在這種進退維穀的複雜情緒中,她隻能藉由讓自己難受而減輕一些罪惡感。


    所以唯獨今天,她不想讓他安慰自己。


    不然,就一點意義也沒有了。


    鄭友白怎麽可能真的放她一個人,灰隔著墨鏡凝望她一會兒,喝了口水,指尖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反應不及之際,以嘴哺喂她。


    她嚇到了,推開他,拚命嗆咳,“你……你幹嘛……”


    “讓你清醒一點。”他拿起杯子。“還是你想再來一口?”


    “不用了!”朱采韻雙頰赧紅,接過杯子,自行喝水,“好,我喝完了,你滿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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