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蘇進去的時候,王後正在跟一個小宮婢說話。


    那個小宮婢就是之前大殿上出來說負責醫藥局整理檔案,發現有出入的那個小宮女。


    叫桂枝。


    王後並不避著燕蘇,他進來了也沒讓桂枝刻意避開,桂枝倒是嚇了一跳,才給燕蘇請安。


    “請十三殿下安。”桂枝低著頭,穿著普通婢女的衣裳,看起來跟別的宮婢沒什麽兩樣。


    但以後就不一樣了。


    “不必。”


    燕蘇不會因為桂枝攀上王後,做假證就對桂枝有什麽別的看法,或者是瞧不起她之類的,宮裏頭的每個人都不容易,都有作自己選擇的權力,別人的事,他從不置喙。


    但那桂枝卻不這麽認為。她看燕蘇態度冷淡,就知道他必然是從心裏瞧不起自己的了。


    也是,連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又怎麽能指望別人瞧得起她呢。


    “桂枝以後就是醫藥局的掌事大姑姑了,十三以後要是有什麽需要可以直接找她。”王後剛勝了一局,現在笑容滿麵,嘴角都止不住上揚,鎏金嵌珠的耳墜隨著她一動一晃一晃的。


    桂枝再度行禮:“是。”


    燕蘇一直默默無聞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王後卻從他的處事中越發覺得不簡單,若說當年十三歲的年紀看得透郊院的複雜黑幕是他的聰穎的話,這些年的隱忍沉默,中立與嫻夫人與王後之間就是他的心性了。


    王後自然在意聰慧的人,但聰明的人不少,單這一條,還不足以讓王後刮目相看,這心性,才是王後最欣賞的。


    嫻夫人盛寵後宮多年,王後形同虛設,她與嫻夫人的爭鬥,從來都是下風的,但不重要,王後能隱忍,數年如一日的避其鋒芒,連嫻夫人都放鬆了警惕。


    結果她卻出其不意,反手一招,一擊即中,一下子就把嫻夫人墜了下來。


    不動手則以,一動手就是必死無疑的殺招。


    所以王後欣賞燕蘇,願意給他個機會,但也是因為欣賞,才更能意識到燕蘇存在的危險,沒人比王後更能認識到這種一聲不吭的人的厲害了,所以她也忌憚。


    自己兒子幾斤幾兩王後心裏清楚,早已無數次後悔沒有把燕俞養在身邊親自教導了,如今燕蘇沒有那個心最好,若是他不甘心做個輔臣,那就隻能可惜了。


    “王後娘娘就不怕太明顯了嗎?”燕蘇沒接王後的話,不說好,也不說不好,而是看著桂枝反問。


    桂枝一下子攥緊了拳頭。


    她好不容易才成了大姑姑,如今整個醫藥局都是自己的了,如何願意因為燕蘇幾句話而丟了這大好的前程。


    王後卻輕笑一聲,將桂枝的心放迴了肚子裏:“本宮見這小丫頭處事周到,特意升了來做大姑姑,怎麽,有何不妥。”


    別的不說,但是整理檔案,肯費工夫單本校對細數這一條,足夠王後給她升官了。


    “娘娘周到。”


    王後本就心情好,揮揮手讓桂枝退下去了。


    “怎麽樣,如今考慮好了嗎?”王後說的是當日第一次向燕蘇遞出橄欖枝的時候,她說自己有個憑仗,讓燕蘇可以好好考慮,到時候再給自己答案。因為這件事牽扯到燕蘇,王後不怕他不答應。


    “我有一事不明,不知王後娘娘可願為我解惑?”


    “願聞其詳。”燕蘇有想不通的地方,這種優越感讓王後很開心,最高興的事莫過於打敗對手與為你欣賞的人解惑了,如今兩者兼備,王後心情史無前例的好。


    “賬冊是作假的,那娘娘是如何查到當年母妃之死另有緣故的?”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王後抬手,扶了一下自己身下坐的王後寶座,笑了:“嫻夫人隻改了賬本,卻沒有將那執筆掌事殺了,現在那執筆掌事的孫子想要求一個仕途,到了我們周家門下,為了得到我父親的重視,特意獻上了這段往事來。”


    這就是權勢的好處。


    王後又勾唇一笑,不屑地眨了一下眼:“現在不能叫她嫻夫人了,是呂氏了。”


    嫻夫人姓呂。


    有權有勢,就算王後下了黑手,老燕王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權有勢,她可以策反太醫令,收買桂枝,還能悄無聲息地找到吳婆子並帶進王宮來。


    燕蘇是真沒想到嫻夫人的把柄是這樣白白送到王後手上去的,心中一時不知道該不該為嫻夫人一時的心慈手軟而歎息了。


    “那,不知嫻夫人所言之事,幾分真假?”既然這件事不是王後自己查出來的,那突破點就隻能是跟嫻夫人說的往事有關聯了。


    王後搖搖頭,說:“那時候本宮也才剛入宮不久,並不知道呂氏與大王初見的相關事情。”


    嫻夫人上來就受寵,風頭一下子蓋過了後宮眾人,王後也無比忌憚,不過對於老燕王跟嫻夫人如何定情之事實在是沒有任何興趣深究。


    畢竟當時自己也還年輕,說一點嫉妒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等後來消磨盡了那一點兒少女情懷,也沒想到過這件事。


    燕蘇皺眉。


    王後看他深思,也不禁開口:“怎麽,你懷疑事有蹊蹺?”


    老燕王顧念他們多年的情誼,隻是軟禁了嫻夫人,看起來懲罰重,但王後並沒有因此滿足。


    “娘娘可知當初嫻夫人或者是我母妃生產時有何異常的事?”燕蘇對過往的事情一概不知,又沒有可以查證的地方,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後的一處疑點了,如果還沒有什麽的話,就真的想不到了。


    事情隔得遠了,王後將身子往椅子上靠了靠,抬手扶了扶額頭,仔細迴憶是不是有什麽事情被自己忘記了。


    嫻夫人跟林夫人前後生產相差不過幾個月,前後腳的事,那時候,有什麽異常之處?


    嫻夫人……有了!


    “確有一事異常。”王後放開手,對燕蘇說:“當時阿俞頻繁生病,本宮請了了塵大師來宮裏,呂氏她從來不信這些的,但也請了好幾次,那段時間,本宮記得好像燕匡生病還是呂氏自己胎象不穩,記不清了,反正是有個緣由請了了塵大師好多次,當時了塵大師住了好長一段時間,好像,是在年後才走的。”


    說完,王後抬眼看了燕蘇一眼。


    她以前也不知道燕蘇的具體生辰,今日在大殿上聽了吳婆子的話才知道,燕蘇是新年夜裏生的。


    新舊更替,這可是個很特殊的時間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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