綾悄問我們是不是神仙,我怔了一會兒。賦懷淵跟粥粥是神仙沒錯,我……算麽?


    我朝她笑笑,沒有正麵迴答,她走到賦懷淵身旁邊打量邊道:“哎呀,我早該猜到的,凡人哪有這麽好看呐!夜千城都沒有這麽好看。”


    粥粥調侃道:“你莫不是又棄了夜千城,選我爹爹吧?”


    “臭小子,專心給你爹爹施術,哪那麽多話。”我捏了捏粥粥的小臉,問綾悄:“夜千城已經走了,你不打算給白澤一個機會麽?”


    綾悄打了個哈欠,將鬥笠複又戴好,聲音冷冷淡淡:“我從一而終的。”


    “你打算走?”


    “不然呢?”


    粥粥收了靈力,扯住綾悄的衣角:“不行,你還不能走,我已經叫了白澤,他在來的路上。”


    我拍了下粥粥的屁股:“你何時通知的白澤?越來越機靈了啊。”


    “嘿嘿,一得知她就是綾悄,我便以仙術叫白澤過來啦。”粥粥雙眼狡黠,“還不是為了取‘情絲’嘛。”


    “嗯,兒子,幹得漂亮!”


    綾悄懶懶道:“我並不打算等他。”


    話音剛落,嗒嗒的馬蹄聲由遠漸近,一襲玄衣的白澤緊緊抓著韁繩,風舞發絲,雄姿英發,在月色下乍一望去,風骨傲然。


    白澤打馬向前,在我們跟前翻身下地,見到綾悄,臉騰地便紅了,結結巴巴了半天,憋出幾個字來:“綾、綾悄,我終於找到你了……”


    綾悄藍色眸子深邃如海,“哼……文弱書生長於帝王之家,遲早死於非命。”


    “那不如我隨你去東冥,你護著我?”


    “滾!本姑娘要尋一個武功高於我,能保護我的人!”


    “你的意思是……武功比你高,就能娶你為妻?”


    “也不盡然。起碼要長得比這位神仙大哥好看,打得過夜千城……”


    “那我……”


    “你這輩子都沒希望,死了這條心吧你!我並不打算迴東冥,所以父君定下的親事,也作不得數!”綾悄雙手一攤,道,“你今夜要麽將我抓迴去處死,要麽放我自由。”頓了頓,添了句,“早在我離開東冥來大澈時,我父君便當我死了,你大可不必顧及兩國之情義。”


    白澤沉吟半響,“那……你走吧。”


    我在一旁緊張地聽著他們談話,見白澤如此說,一時愣住。待緩過神來我踢了白澤一腳,規勸:“喂,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就這麽放走了?好歹說些挽留的話啊,不努力怎麽知道沒結果?”


    “不了。我愛綾悄,便希望她快樂。既然自由能叫她快樂,我便放她自由。”


    綾悄看了白澤一眼,神色複雜。我以為她聽到白澤這樣“深明大義”的表白而迴心轉意了,沒成想她將我拉到一旁,問道:“小月,你剛說夜千城走了,他去了哪裏?”


    我心涼了半截:“綾悄,眼前的幸福你不要,卻想去追求一個不切實際的人。”


    “這你就不懂了吧,放任是愛,等待是愛,尋找亦是愛,你目光澄澈,我就知道你不諳世事,雖然有了個這麽大的兒子,但對於感情之事,你還沒我看得透徹。好了好了……快告訴我,夜千城去了哪裏?”


    “不知道。”


    夜千城跟喬孽走了,應是迴九幽鬼都,即便告訴綾悄,她一介凡人也是尋不找的。


    “嗯,那我自己去找。”


    綾悄朝我抬手作揖,又向白澤點頭,“白麵書生,再見啦。”甩袖,留下蹁躚背影。


    白澤愣愣望向綾悄消失於夜空,久久未語,絲毫沒有移動半分。身如鬆竹,目如頑石。汗血寶馬在一邊打著響鼻,長尾高高揚起,落地。


    我看得累,想得煩,擁著粥粥靠在賦懷淵身伴,睡了。


    睜眼,天已大亮,白澤何時走的,我並不曉得。


    曦車金輝照地,喚醒一夜沉思。賦懷淵醒了,正精神抖擻地抱著粥粥,一口一口喂他吃雞絲粥。我動了動,壓碎了身旁三塊芙蓉糕。


    如今綾悄已經走了,我們隻好先去皇宮問白澤要一段“情絲”。


    又歇了幾個時辰,青天向晚,素娥輕掛於空,賦懷淵引仙訣入身,將我們帶入宮中,隱身去找白澤。


    白澤得知我們相求“情絲”,倒也爽快,二話不說便給了。可是令人奇怪的是,白澤的“情絲”並不如墨盞的那般,是為愛情,而是……親情!


    縱然無解,可也別作他法,白澤這端事畢,我們去找了姻禾,看她身子複原得怎樣。站在姻禾的屋外,透過仙術看清屋內的一切。


    姻禾穿著緋羅金紋華服正端坐在桌邊,十指纖纖,穿針引線,正低首繡著雍容牡丹。唇紅齒白,無半絲病態。我不由心驚,才不過一天,她便能恢複得這樣好,萬神圖果真是樣法寶。


    在姻禾的身旁,站著一位藕粉色服飾的宮女。


    燈火微曳,將主仆二人的影子照落至紙窗上,尚是青澀的年紀,皆已出落得亭亭立玉。


    “葉姐姐,這個送你。”


    姻禾收線,將繡著牡丹的絲帕,放到桌上,同身邊的宮女道。


    宮女小心翼翼把繡品送還到姻禾手中,美目巧笑:“葉天靈不過是一介囚仆,公主切莫再以‘姐姐’相稱。”


    “葉姐姐,大哥將你安排在我的住處,想來也是希望那些個宮廷規矩不要再將你們姐弟給禁錮了。”


    姻禾愛憐地撫了撫她的手,將絲帕塞進了她的懷裏,“兩國相戰,你故鄉的親朋好友皆已亡於刀下,你與葉天息有幸遇見我大哥,並隨之入宮,自當是你我有這場姐妹緣分。”頓了頓,“大哥他為前朝國君誓死效忠,哪料前朝國君竟在我大哥大勝這日,派兵圍剿,添了個莫須有的罪名。我大哥生性仁厚,也是不得以才登上這個帝王之位。不過現在……他竟已在這個高位,還望葉天息莫要太過於執著緬懷親人,將高懸的白綾給撤去罷。”


    “公主說得在理,身在宮闈,何能由得性子來。天息他將及十歲,尚且年幼,不懂得人情世故,且喜琴律,是以這才日日撫琴作亡魂曲,響在這宮裏頭。他屋裏的白綾,我明日便叫他給撤了,若不然便燒了他的琴。”


    “千萬別……葉姐姐,那長樂琴是葉天息心頭之好……”


    “嗯,奴婢明白。奴婢不論用何種方法,定會在明日午時,將公主交待的一切處理妥當。”


    “那便麻煩葉姐姐了。”


    “公主客氣。”


    姻禾這番話以退為進,擺足一個高貴公主該有的學問與氣派。要換作是我,說話言詞便沒有這般委婉動聽了,定會以刀相脅迫,或惡語告誡。


    我轉頭,冷不丁瞧見粥粥此時的模樣,硬生生打了個寒戰。


    ——他目露兇光,雙手握拳,緊貼身側。


    我推了推他:“兒子,怎麽了?餓了?讓你爹爹給你買燒雞去?”


    “不吃。”兩個字說得咬牙切齒。


    “你很不對勁啊。”


    “我好得很。”粥粥轉身便走,我忙拉住他,“不是專程來看姻禾的麽?怎麽不說一句話便走了?”


    粥粥繼續朝前走,憤憤道:“我要殺了葉天息!”


    “葉天息?那位宮女十歲的弟弟?”


    “就是他。”


    “你殺人家作甚?”


    “他日後要對姻禾不利。”


    “你給我站住!”我朝快步行走的粥粥大喝一聲,“日後的事日後再說,現在不還沒發生麽?沒發生的事你提前給斷了後路,這叫逆天而行你知道麽?天界六道,自有其律,你不可以去觸犯。”


    “娘親,你被爹爹教化了麽?你以前可不管什麽規矩方圓的。”


    我被粥粥說得麵紅耳赤,一時竟無言以對。


    他說得對極了,我的思想正被賦懷淵一點一點潛移默化地改變著。


    以前隻要是粥粥所厭惡的人,隻要我的能力,便恨不能將那人打入十八層地獄,可是現在,我卻開始勸粥粥與人為善。


    不行!如此一來,我還是符月麽?


    我將思緒整理了一遍,道:“那好,正好玉藻那短刀還在老娘手中,走!帶老娘前去,看看是哪個臭小子敢惹我家寶貝兒子生氣。老娘打不過他,叫老白收拾他!”


    賦懷淵皺了眉頭,朝我喝道:“月兒。”


    我嘿嘿直笑:“帝尊師父大人,您仙術高深,能不能助我們一臂之力?”賦懷淵冷冷看著我,我揉了揉鼻子,識趣地噤了聲。


    他撫了撫我的頭發,上前一步,同粥粥道:“凡人生死由命,神仙不可妄圖改之,否則會遭天雷刑罰。”


    “可是……”


    “倘若日後葉天息真的傷了姻禾,爹爹第一個不饒他,可行?”


    “那……好吧。”粥粥低垂下頭,全然沒有了來時的歡暢模樣。


    賦懷淵單手將他抱了起來,空出手來拉我,輕聲道:“月兒,下山多日,隻取得兩道‘情絲’,你可有累著?是否要去澈華殿休息幾日?”


    “在那裏學仙術跟在凡間有區別麽?”


    “恐怕……無差。”


    “那去幹嘛?不去。”


    粥粥低沉沉道:“爹爹,娘親是嫌澈華殿有玉藻那怪阿姨的氣息、”我見他有氣無力的模樣,便由得他盡情取笑我,他見我沒迴嘴,戲謔得更加肆無忌憚,“哎……話說,爹爹啊,你真的與怪阿姨有過婚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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