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帝不怕死,本帝的月兒……自是也不怕死。”


    賦懷淵冷冷擱下一話,在虛空中轉動身軀,向我行來,揚起臂彎,將我摟了個滿懷。


    我邊哆嗦邊猛點頭:“能與帝尊死在一起,太他娘值了!”


    “你這凡間女子好生不知羞恥!”玉藻憤憤跺腳,“不過是承了我們帝尊一點血液,修了個不死之身,當真以為自己是神仙麽?粗鄙不堪!無知下賤!”


    “你聽著玉藻!等老娘仙術比你高,就算與天下為敵,老娘也要打死你!”


    我正說著惡狠狠的話,感覺自己的手被一隻手給拉住了,一股涼意彈指就襲遍了全身。顫顫巍巍地迴過頭去,隻見紅火色的靈光之中,喬孽正俯身看我,額間火紋泛著幽幽紅光。“姑娘,火麒麟血一旦啟動,帝尊將仙力盡失一個時辰,你若不想被玉藻折磨,便隨我走罷。”


    我揉眼一看,喬孽正正經經坐在轎子內,身邊哪有人?


    “姑娘,本君的提議,你可答應?”喬孽長笛音符一頓,望著我。


    我想了少頃,方才那幻術應當是喬孽的分神之術。


    若在平時,賦懷淵定然會有所察覺,那麽,他體內的火麒麟血已經開始起作用了麽?仙術盡力一個時辰,天呐!如此長的時間,玉藻給他生個孩子都夠了。


    “老賦,打不贏,咱快跑吧。”


    我偷偷扯了扯賦懷淵的袖子。


    賦懷淵點頭,運起仙力,將伏靈劍憑空騰起,在臂上刺下,流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血頓時染紅了白袍。他以仙訣相逼,以便血液流更多來,混著術法之氣,一掌擊向城牆般的青竹。被仙術沾上的青竹一株一株萎縮下去,悄然無聲地死亡。


    我還來不及驚訝仙靈咒血竟有這般神奇的效果,就覺身子被賦懷淵擁著,快速逃離這般血域地獄。


    雙腳一輕,突生寒意,有物落入青竹之中,濃濃的異香頓時散開四處。


    我動了動腳……遭了!是白長泠贈的那雙金縷鞋掉了……


    伸手去拿已然來不及,低頭去看,隻見金縷鞋在觸到黑影之時,瞬間就化成了數千條古老的青色藤蔓,帶著鋒利的倒刺,蔓枝長皆十丈有餘,直接將底下的青竹遮了個嚴嚴實實。血紅的妖氣在其間遊走,極其詭異。


    一陣風吹來,異香入鼻。


    金縷鞋成了這般模樣,還變得迴來麽?這下完了!白長泠肯定會揍我的。


    白茫自賦懷淵掌心衝天而出,破血月而映出古老的梵文符印。


    隨著巨大的血氣騰升,腳下青竹已變成了鮮紅的顏色,化成了生人模樣,從藤蔓裏伸出手來,想掙脫這煉獄般的桎梏。在觸碰到藤蔓倒刺時,被刺破手腕,深可見骨,頓時一片血肉模糊。


    那些人老少皆有,男女亦全。似乎想要抓住我們,又仿若在求救。


    來不及細思,我感覺自己的身子徒然向下墜去,轉頭去瞧,賦懷淵緊皺眉頭,看著我笑,如沐春風:“月兒,我又害了你一次。”


    “過去的事莫要再計較了。”我大膽擁住賦懷淵的頸頂,“老賦,我好像有點喜歡你了。”賦懷淵抬手撫了撫我的頭發,眼若點星,我沉溺在裏頭,無可自拔,“老賦啊,老娘很喜歡你呢。”


    賦懷淵留給我一個輕笑,閉了雙眼,伏靈劍脫手而落。


    離腳下那青竹幻化成的人影越來越近,人影之上,金縷鞋幻成的古老藤蔓長刺上揚,無比鋒利。我合上雙眼,緊緊抱著賦懷淵的腰,準備承受巨大的痛苦……


    “司月帝尊,你今日怎落得如此狼狽?”


    司楹的聲音突然傳入耳中,我急降的身子又重新升騰而起。


    我忙睜眼去看,娥娜翩躚的青色身影自一片青色華光中走出,溫雅清姿,三界少有。她見我看她,掩嘴淺笑:“小月,我來得可還及時?”一代容華的絕美身姿盡現於空,舉步輕搖,楚楚悅心。


    “司楹……”賦懷淵的身子越來越重,我以全力相擁,“老賦中了他們的奸計,沒了仙力,你快來扶我一把,他真的好重啊!”


    司楹抬手,淡淡青色靈光將我和賦懷淵托住,升於空中。


    重迴原處,站在司楹身邊,望向對麵的三人,不知以何言語作這個開場白。


    玉藻明顯瑟縮了下,往喬孽身後躲去。我見狀,不由起疑,司楹笑笑:“我乃大地之靈,玉藻花是由我孕育而出。”


    “她需要吸食你的大地之靈,才能得以生存,是這個意思吧?”


    “嗯。”


    “難怪她一見你就怕成這樣!哎,司楹,我要有你這般靈力,便能好好收拾她了。”


    “你靈力覺醒,自當是比我更為強大的。”


    “太好了。誒,司楹,大地之靈都長得好美啊。”


    “嗯,所以你也很美。”


    “我也是大地之靈麽?”


    話已問出,還沒等到答案,便聽喬孽道:“後土娘娘今日怎有時間來此處閑逛?”


    司楹點頭迴禮:“近聞冥君放了鬼女入皇宮,吾便來查上一查。若無此事,本上神便先走了……”


    “後土娘娘倒是盡職盡責。”喬孽站起身,將長笛在指尖挽起竹花,隱了去,手垂至後腰,將血紅長鞭取了出來,冷冷道,“不過要走……得先問過我手中的鞭子。”


    司楹靜靜陳述,“你父君的術法便是師承於我,你一介後輩,妄敢同我叫囂?”


    一旁半晌未語的夜千城原地打了個轉身,化身為火麒麟原身,朝司楹吼叫。其中欣喜之色難以言喻。


    “混賬!”喬孽怒喝,長鞭破空,往火麒麟身上掃去……


    司楹抬手捏出蓮花仙訣,替火麒麟擋下這一鞭:“瑞獸迎善,喬孽,你本心並不壞。”眼中細細的流光緩緩溢出,似是整個人都被一層山中清雅之氣籠罩,芳華刹那沒了世間萬物。


    “玉藻,你還不速速退下!”


    聽得司楹如此這般,玉藻渾身一顫,心不甘情不願地收了手,單手捏訣,隱了身子。我雖心頭憤憤,但技不如人,隻能眼睜睜看她溜走。


    冷冷的殺氣自喬孽周身散出,蔓延整片夜空。


    我抿著嘴,推了推賦懷淵,他未動,我伸手去探他鼻息,還好,唿吸平緩,隻是在沉睡當中。


    司楹一手負於身後,一手抬高,淺綠色的仙靈之力在他指尖凝結,密密的藤蔓漸漸覆身其上。在我的驚歎聲中,那藤蔓蜿蜒而上,襲上另一邊的紅色圓月。藤蔓愈發青綠,光暈中,紅月發出哢嚓脆響,生生裂了道口子。


    “喬孽,還需我動手麽?”


    卓然姿態是我這輩子都學不來的高貴典雅。


    喬孽怒視司楹少息,冷哼一聲,翻身騎上火麒麟的背,長鞭一揚,騰空而走。


    四麵青竹與人影化為虛無,一切恢複了之前百態。


    “小月,之前你們在將軍府的屋頂,我便察覺到了,當時我在給秦鉞驅玉藻花毒,便沒顧得上你們。”司楹放我和賦懷淵落地,順便以青色靈光化為的藤蔓,將那雙金縷鞋替我尋到,“玉藻那丫頭確然有些過分,明知秦鉞是我夫君,還下此毒手。不過……她好歹是我的子民。”


    “司楹,你真是忍得,要是我比她厲害,我削死她我!”


    “你呀……心底善良,就是性子衝動。”


    “嘿嘿嘿嘿……人之初,性自成,改不了了嘛。”


    “我看是仗著有帝尊相護,愈發放肆了吧。”


    “或許吧……誒,司楹,你知道我是哪種靈麽?”我望了眼昏睡在一旁的賦懷淵,朝司楹問道:“我究竟是誰?司月帝尊為何要處處幫我?僅僅隻是因為我是粥粥的娘親麽?我又是因何事而與帝尊有了粥粥的?”


    司楹輕歎了口氣,行了兩步,道:“一切緣於五百年前……”


    我坐到賦懷淵身旁,托腮,準備聽一段長故事,卻沒想司楹又道:“現在你是要聽自己的身世,還是先去看下粥粥?”


    “啊!我的兒子!”我猛地站起身,四周環顧,不知此為何處。


    “小月,我還要趕迴去為秦鉞清最後一次花毒,我先送你們迴去,有緣再見了。”


    “等一下啊司楹,我想問你要‘情絲’……”


    司楹緩緩搖頭,淺笑著,將一團青色光印於我和賦懷淵身邊。眨眼,我們便又迴到了舊屋前。


    粥粥靠在綾悄的腿上,正熟睡。


    綾悄不愧是行走過江湖的女子,我們才一現身,她便醒了,見是我們,一臉不可置信。“小月,你們被夜千城傷了麽?”


    粥粥霍地站了起來:“娘親?我娘親迴來了麽?”


    我將賦懷淵放到地上,跑過去將粥粥抱在懷裏:“乖兒子,娘親走後,喬孽沒有為難你們吧?”


    “你怎麽知道怪叔叔來過?哼……他聽了怪阿姨的話,計劃先叫那隻火麒麟引開你們,將我擄走當人質,幸好我聰明,我騙他說娘親你喜歡他,他便阻止怪阿姨傷害我,還教我清火麒麟血的術法。”


    “乖兒子!關鍵時刻,該騙就騙,保命要緊。”


    “嗯嗯。娘親你沒事吧?爹爹呢?”


    我朝一旁點點下巴:“你爹爹他在皇宮為救姻禾,身上沾了火麒麟的血,仙力盡失一個時辰。”


    “那正好!我來給爹爹去除火麒麟血。”粥粥跑到賦懷淵身側,以小手覆在他的雙睫之上,小聲嘀咕,“咦?貌似並未染到火麒麟血啊?”


    綾悄用胳膊輕撞我,道:“小月,你們都是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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