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妮莎·範裏克夫站在港口旁的土坡上俯瞰著這個新興的小鎮。


    從成為人質那一天起,凡妮莎已經在名為賽斯的怪人身邊呆了接近半個月,距離當初那個約定之期也隻剩下了不到三天的時間。


    在這段時間裏,她以副官的身份目睹了那個賽斯在這片土地上所做的一切。那個人的縝密計劃,奇思妙想,甚至於與紅薯鎮之間的言語交鋒,無一不給凡妮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眼前這個小鎮從無到有的曆程,更是比凡妮莎近二十年的人生加一起還要奇妙。


    自己能做到這些麽?


    凡妮莎搖了搖頭,從選擇了暴力對抗這條道路開始,自己就已經輸給了這個能夠利用規則製造優勢的怪人。而自己的父親,卻又沒有他這樣肆意妄為的勇氣——或者說是莽撞。這個名叫賽斯的家夥從根底裏對於這個世界的一切規則毫無畏懼,也許,正是因為這個,才讓他有信心說出改變這個世界這句話吧。


    最重要的是,他沒有那種貴族所有的優越感。


    在新鎮和紅薯鎮的對峙開始的時候,凡妮莎真的很擔心賽斯會以自己的手段來驅逐紅薯鎮的原住民——因為這樣對於他來說最為簡單,也獲利最大。而且凡妮莎從小到大見到過不知多少號稱行政天才的貴族,無一不是將這些可能會阻擋自己的平民當做蟲豸來看待,區區500個來曆不明的平民,估計在這些老爺的眼中隻不過是數字而已,相比較於成千上萬可以成為忠實力量的西嶺流民來說,500這個數字,實在是太過微不足道了,以至於可以隨手抹去而沒有任何的壓力。


    不過賽斯沒有選擇這條簡單的道路。他真真切切地被這樣一個“小困難”所困住了。對於大人物來說“區區不過500人而已”的對手,他卻費盡心思,百般計策。雖然看起來好像十分軟弱,完全沒有幹大事的人的氣度,然而在凡妮莎看來,這才是這個賽斯最珍貴的地方。


    他有著對於生命的敬畏之心。他是切切實實地將西嶺的人當做一個人,而不是數字,稅款,或者貨物來看待的。他並沒有將人人平等掛在嘴邊,但是卻將之種在了心裏,比起那些隻會耍嘴皮子標榜仁慈,但是在具體事務上卻隻知道殺了幹淨的貴族們,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


    所以,凡妮莎真的有點不想走了。


    因為在這裏,凡妮莎感受到了一種無論是在父親身邊,還是自己的天鵝鎮都沒有的氣息。這種感覺讓她很迷戀,很難以舍棄。


    不過,終歸還是要離開的。凡妮莎·範裏克夫是迪菲亞的領袖,所以,不可能拋棄自己的兄弟姐妹。


    當然,在那之前,凡妮莎也不介意幫著粗枝大葉的賽斯解決一些小問題。


    無聲的笑了笑,凡妮莎離開了碼頭,轉身走進了新鎮旁的樹林裏。


    由於紅薯鎮所在的穀地,也就是紅薯穀地之前一直處於半封閉的狀態之中,因此相比於已經開發的居住地,還是森林占據了整個穀地的大半地區。與任何人類沒有控製的區域一樣,這裏的森林對於外來者來說也稱不上友好,除了經年的老獵手與強悍的勇士之外,任何貿然進入其中的人,都有可能遭遇未知的危險。是以,除了集體的采伐開拓活動之外,很少有人會主動進入周圍近在咫尺的森林當中遊覽,以免遭到不必要的傷害。


    不過,這其中也有個例外。


    對於常人如若迷宮一樣複雜而恐怖的森林,對於某個女孩來說,卻是和自家的後院一樣。複雜的道路不會模糊她的目標,多變的地形不會妨礙她的方向感,就算是窮兇極惡的猛獸,也不會來襲擊這個看起來弱小無比的獵物。她就好像森林的孩子一樣,自由的徜徉在這片綠色的海洋當中,仿佛這裏的生活,比起在人類社會中的任何時候都要自由,幸福。


    “小鳥的工作地點,記得就是這附近。”


    在手中被雕成了小熊形象的木雕護身符的指引下,凡妮莎成功地擺脫了森林迷宮的阻撓,順利地來到了這個森林女孩的“秘密基地”。或者說,是德魯伊安度因·烏瑞恩的工作台。


    “今天也在忙啊,小鳥?”


    熟練地繞過了地麵上的陷阱與一些殘骸廢料,凡妮莎來到了一片被樹木所圍成的空間當中。在這個仿佛是林中庭院的地方,一個木製的小圓桌與兩個巴洛克風格的靠背椅孤零零地放在最中間,而那個完全還是童稚模樣的女孩,則坐在其中一個椅子上,正拿著稀奇古怪的工具在圓桌上鼓搗著什麽。


    “還在這裏呆著呢?”毫不客氣地坐在了另外一個椅子上,凡妮莎拿著從椅子上得到的布偶娃娃道,“這幾天都沒看到你出來,大家都很擔心。”


    “……”


    小鳥的手頓了一下,但是沒有迴話。


    “說起來也真是呢,那個家夥,”把玩著手裏和某人有些相像的玩偶,凡妮莎抱怨道,“森林裏這麽危險,怎麽能幾天都不來看看呢?難道那兩個老爺爺比起女孩子更吸引人麽?”


    “因為我每天都派葉鳥過去報信,”小鳥毫無起伏的聲音傳來,“所以賽斯不會擔心。”


    “不僅僅是報信,同時還會運送去新的肥料什麽的吧,”凡妮莎看了看散亂地灑在一旁的果核,“所以說男人就是粗枝大葉,這麽多天了,難道在他的眼裏女孩子都是依靠露水活下來的麽?”


    “……你到底要說什麽?”


    “隻是覺得你這樣不太好,”迎著小鳥冷冰冰的眼神,凡妮莎道,“你這樣把自己圈在這裏,受凍啊,受累啊,折磨自己啊,他可是不會知道的。畢竟現在紅薯鎮那邊更忙,很有可能就忽視了一些小細節。”


    “我又不是為了讓他看到……”


    “但你也是自我懲罰是吧?”凡妮莎道,“因為自己在賽斯不知情的情況下簽訂了一個契約,所以覺得自己有愧與他,這才把自己關在這裏的吧。但是賽斯又不知道你受了這些苦,也不會因為你這種行為就覺得那個契約的性質會改變。”


    “……”


    小鳥抖了一下,沒有作聲。


    “而且,如果隻是自我懲罰的話,也沒必要這麽忙著做事吧,賽斯那個糊塗蛋,估計到現在都沒搞清楚德魯伊這個詞在聯盟當中的含義呢……”


    凡妮莎伸手拿起了桌麵上一個等待組合的零件,或者說,一件處理過的屍骸。


    “使用死去生物的遺骸來組裝使魔,禦使他們作戰的施法者,在這個天災亡靈成為心頭大患的時代,即使這些技術與瘟疫沒有半點關係,可還是會被人排擠懷疑的吧。所以為了不讓人懷疑,才選擇了這個沒人敢進的森林中心作為自己的工房,這樣的苦心,如果你不說,賽斯那個蠢蛋可是不一定能明白的。”


    “我又不是為了讓他明白……”


    小鳥抵抗著,聲音中卻已經夾著哭腔。


    “隻用一個契約就能換來這麽多,那估計泛靈學派就不會在人類世界悄然消失了,”凡妮莎伸手撥了撥旁邊少了兩個翅膀的半成品葉鳥,“而且,如果不是為了救人的話,也沒人會簽訂這種費力不討好的契約吧——畢竟,這可是將自己的生命力與別人共享的道路呢。”


    “……你怎麽知道?”


    “範裏克夫可是暴風王國最出眾的法師,為什麽就不能知道這種秘聞?”凡妮莎捏了捏手裏的布偶,“我還知道,這種契約的簽訂必須要兩個不同的靈魂在心意上互相契合才有可能達成,而往往卻是主動簽訂的一側在契約的下位……無論怎麽看,都不是控製別人的惡咒呢,我說的對吧?”


    “……”小鳥點了點頭。


    “所以,其實這個契約並不是你簽訂的,”然而凡妮莎接下來的話讓小鳥睜大了眼睛,“因為你現在的表現,可不像能夠和賽斯互相契合的模樣。要不然的話,也不會把自己關在這裏這麽多天,也不敢和賽斯說明契約的真相了。”


    那麽,契約是從哪裏來的呢?


    “……是轉移的,我接受了契約的傳承,所以才會如此。”


    “契約的傳承?”凡妮莎終於露出了不解的表情,“這種關係到靈魂層麵的契約,也是可以轉移的麽?”


    “我也不清楚……”小鳥悶聲道,“我隻記得,那天晚上我向榕樹祈禱,想要離開那個冰冷孤獨的地方,然後,我就聽到了槲寄生的私語……”


    ——你想要一個夥伴?一個能夠帶你逃離這裏,讓你永遠不會孤獨的夥伴?


    ——是的。


    ——如果你有這樣一個夥伴的話,你能夠在一生之中全心全意地對待他,與他共同承擔喜怒哀樂,絕不背叛對方,絕不厭棄對方嗎?


    ——當然!


    ——你還有機會猶豫,你真的決定,即使付出了所有,也要換取這樣一個夥伴的存在了麽?


    ——我決定了!


    ——那麽,他……就交給你了。


    “然後我就感受到了一個奇特的契約進入了我的靈魂,”小鳥道,“那個契約之鏈的感覺是那樣的溫暖,並且它還告訴我,隻要我在暴風城的港口等待,就一定能夠得到那個值得我全心全意去對待的夥伴。”


    所以,我才會天天去港口等待著。


    所以,我才會先於所有人發現賽斯,那個我一生都絕不會背叛的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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