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素!”好像是既明在喊。


    他為什麽要喊呢,幻蕪費力地揚起脖子,朝那中心看去。


    原本想象的場景就那麽成為了現實,心素此刻正在騰龍般迅速上升的氣流中間,連麵容都模糊不清了。


    可即便是那樣,幻蕪還是聽見了她說的話:“我不能讓你迴去。”


    刹那間,她便明白了心素的意思。


    “你等等……”幻蕪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見心素已做出攻擊之勢,腕間長紗向她打來。


    天界神將離得近一些,很快做出反應,手中金劍就向心素刺去。


    心素的長紗還沒碰到幻蕪,就已經被及時趕到的長絕擋開了,可即便沒有擋開,這一擊也並不重。


    可饒是既明再快,也來不及救心素,耀眼的金光刺穿了心素的胸膛。既明像發了瘋似的衝向神將,神將全力招架,終還是不敵既明,幻蕪隻覺得眼前血光交織,天界神將瞬間身首異處。


    此幕一開,兩邊兵將哪還等得,一眨眼便戰在一起。


    幻蕪站在紛亂的人群之間,如夢初醒一般向心素跑去。心素睜著一雙眼睛,絲毫不肯從既明身上移開。


    幻蕪看到,慌忙朝既明大喊:“既明!既明!”


    既明聽到這一聲,連忙跑來,原本幹淨的白袍上已滿是血汙。


    “心素她……”幻蕪看了一眼既明,終是沒有說下去。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心素被金劍正中心口,內腑俱損,已是無救了。


    既明看也沒看幻蕪,隻是對心素說:“沒事的,不過是小問題,你看我被雷劫劈過那麽多次不也活得好好的麽,你這點……一點事沒有,等我們迴去就可以治好的。”


    心素按下既明的手,微微笑了一下:“即便你討厭我,我也不想做你的負累。”


    既明搖頭:“沒有,你從來不是我的負累……”


    “那就好,你知道的,我什麽都不會,什麽都做不好,如果到這個時候還要成為你的阻礙……那我這輩子不就功虧一簣了嗎?”


    “不會的……”既明嘴唇微顫,一貫的平淡終是破碎,他攬過心素的身子,讓她的頭靠在自己懷裏。


    “既明,我有句話一直想跟你說,可又覺得我不說你也知道……我還是不說了吧。”金光從心素胸口的傷口中溢出,一點點包裹了心素的身軀,她整個人就像沐浴在佛光中一樣,顯得聖潔而美好。


    “我這一生都在為別人活,終於可以為自己做一件事了,我好累啊,既明……”


    心素說完這句話,就緩緩閉上了眼睛,嘴角還帶著淡淡的微笑。


    幻蕪看著相擁的兩人,一直沒有說話。


    既明沒有掉一滴眼淚,或許他早就不會流淚了,隻是身體還在輕輕地顫抖著,他緊緊地抱著心素,就像在哄一個孩子似的緩緩說道:“睡吧,很快就不累了。”


    金光像燭照一般化作星光散去,幻蕪輕輕閉上了眼:是啊,再也不會累了。


    既明站起來,除了身上的血汙有些狼狽,整個人像沒有發生任何事一樣鎮定,仿佛剛剛心素死去的那一幕是幻蕪的隻是幻蕪的臆想一般。


    可幻蕪看得出來,既明已經變了。他的眸色深得發紫,忽然轉過頭來盯著幻蕪。


    幻蕪被那眼神瞧得心中一驚,隻覺不妙,可既明半點反應的時間都沒給她,一把拽住她就飛向天空。


    腳下天兵和魔將還戰做一團,長絕掃開一人,抬頭便看見既明拉著幻蕪跑了。可那幫天兵哪給他機會,有天帝神諭,隻得奮不顧身得向他撲來。


    長絕神色一凜,撲向他的一圈天兵瞬間口吐鮮血,他動也未動,那幫天兵就渾身爆裂成煙。


    其他人見狀,都忍不住後退幾步,那些常年安逸享樂的仙人哪見過這般兇煞的陣勢,長絕冷笑一聲,他們都忍不住抖一抖。


    唯有天帝還是靜靜地看著他,一張臉上毫無波瀾。


    長絕眸色一黯,看上去像浸了血的墨汁一樣詭異,他一咧嘴,一排尖牙便露了出來,明明是一樣的麵容,可這幅狀態已和之前的陵光上仙迥然不同了。


    那些見過長絕的仙人到此時此刻才全然明白,他們麵對的是怎樣的敵人,何謂魔界的至尊。


    “看樣子,他們是去東極了。”長絕忽然說道。


    天帝在長袖中的手瞬間捏緊,可臉上還是一派平和:“是嗎?”


    “你不想知道他們去幹什麽了嗎?”長絕背起手,看起來比天帝更加自在:“東極那裏關了什麽你我都清楚。”


    “不可能!”天帝座下一位神將說道:“東極有上神封印,憑他是斷斷打不開的!”


    長絕忽然笑了,看上去竟然有些高興的樣子:“他這人可是處處留有後招的,他是打不開,可你們難道不知道東極的裂縫早已有日趨闊裂之勢了嗎?何況他還帶去了一個幫手呢。”


    別人不知道幻蕪的身份,可天帝是知道的,聽到這一句忍不住蹙了眉頭。


    長絕看到他這樣忽然大笑起來:“我們要的都是同一個人,不如就此比試比試,看看是我魔界先搶到,還是你們天界得的手!”


    說完這句,長絕身形一閃,原本還在眾人眼前的魔尊已經出現在雲端,再一晃眼便看不見了。


    天帝閉了閉眼,朗聲道:“去東極!”


    幻蕪總是聽人說到東極,可親眼目睹東極之景卻還是第一次。如何形容呢?這裏的土地就像是被血染過一般,目及之處都是赤紅色的。


    這裏太陽離得好像比別處更近,太陽中心看起來是白色的,最炫目也最幹淨的白色,可它照射出來的光芒確實耀眼的紅色,橙紅色、朱紅色、大紅色再到緋紅色。那些紅光裏仿佛飽含了世間所有的紅,讓人絲毫不敢有一點分神,隻能全身心的沐浴在那紅色之中,片刻的退縮似乎都是褻瀆。


    隱頤就是一個人在這裏度過了那麽漫長的歲月,也是在這裏,遇到了洛昭。


    再沒有什麽人比他們兩個更適合用這樣的紅色妝點一生了。


    別人口中的寂寞,在他人眼中或許是淡然一世,別人想象中的恐怖荒涼,在幻蕪眼中卻是別樣的壯美迤邐。


    死在這樣一個地方,或許也是一種禮遇吧。


    幻蕪轉過頭,看向一旁的既明,他到這裏後就一句話也沒說,似乎一點也不擔心追兵追來。


    “就在這裏結束吧。”既明如是說。


    “快去,將繡帛完成!”既明迴過頭,看著幻蕪又說。


    幻蕪抬手,指尖流動著的銀光已經隱約可見,她收迴手,點頭道:“好,將洛昭的魂魄給我。”


    既明指尖微動了幾下:“等你繡好了,我再給你便是。”


    幻蕪搖頭:“不行,隻差眼珠了,必須先將魂魄投入畫中再繡眼珠做封,不然封不住魂魄。”


    既明還想說什麽,他忽然轉頭望向身後,一把扯起幻蕪閃身躲進矮丘中。


    東極雖是一塊荒地,可其間還分布著大大小小的山丘洞壑,借益於分差不大的地形,還十分便於隱藏。


    既明對這裏的地形似乎十分熟悉,將幻蕪帶到山背的一處洞穴中。


    “來不及了,你就在這裏繡。”既明一直盯著洞口,看樣子是追兵來了。


    “魂魄。”幻蕪吐出這兩個字,就不再言語了,一雙眼緊盯著既明。


    既明看著她的眼睛,不躲不閃,最終還是妥協了,拿出裝著洛昭殘魂的一個瓶子來,看樣子也是用於收集魂魄的法器。


    幻蕪將心中的雀躍按在心中,麵色始終帶著不安惶恐之色,她接過瓶子,再拿出自己的乾坤袋,從裏麵取出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畫帛。


    如蟬翼般的畫帛展開,正是栩栩如生的戰神繡像,正在發散著淡淡的淺金色光暈。


    一直毫無變化的既明看到這副繡像,才露出了一絲欣喜的表情:“像啊,真是一模一樣,天界戰神,哈哈哈……”


    幻蕪無心理會他的癲狂,兩隻手緊緊捏在一起,畢竟既明還在這裏,她絲毫不敢妄動。


    就在幻蕪心急如焚的檔口,外麵的動靜越來越大了,既明不能在留在此處,又對幻蕪難以放心,隻得伸出二指,朝畫帛中心射入了什麽東西。


    幻蕪看著淡青色的一顆圓珠沒入畫中,阻攔不及,朝既明叱問道:“你做了什麽?!”


    既明:“那是幼清珠,洛昭魂魄不全,此珠可補全。”


    幻蕪差點忘了,既明還有幼清珠在手,果然如隱頤所說,他隻是想得到一個傀儡戰神而已。


    還好她有洛昭所有的魂魄,這幼清珠在與不在也沒有什麽關係。


    心中稍安,幻蕪打開既明給的瓶子,倒出其中的殘魂。一大一小共死縷暗紫色、殷紅色、煤黑色和黝色魂魄在幻蕪心中凝成一團,像幾隻互相糾纏嬉鬧的遊魚似的。


    幻蕪早有準備,咬破指尖滴血入掌,口中念起心訣,那幾縷魂魄便由幻蕪的手指引入畫帛中。


    畫帛入魂,開始浮動起暗黑色的光影來。


    既明見狀,心中放下大半,抬頭看著遠空的一團團光影,在洞口封了一個結界:“你在此安心完成繡帛即可。”


    幻蕪淡笑一下,微微泛白的唇抿出一個單薄的弧度:“放心吧,我比你更希望沒人能打擾我……完成我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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