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要繼續來這海上?”


    立於船艏,鄭七海的身軀被無數筋脈血絡“縛於”船上。然而,這些血脈並非由這艘看似十分漂亮,其上還飄揚著一麵漆黑旗幟的船所生。名為“鄭七海”的屍王,曾稱霸東海的海盜王,將本應該沉沒的戰艦再度從海底喚醒,以生前最披靡的姿態重臨人間。


    “如若此時離開,老夫不作追究。”


    似乎是帶著貫耳的魔力,鄭七海的聲音穿過了暴雨狂風,越過了堅船厚甲,敲擊在每一個人的腦海中。


    “火控設備失靈!!沒辦法用計算機計算炮彈落點!!”指揮室內,一名水手急忙叫喊道。


    “船隻航向丟失!指南針在瘋狂亂轉!!控製不住了!!”有一名水手,此時看著一大堆亂作一團的航行儀器,大聲叫道,“海域圖已經失去作用!要迷失在暴風雨中了!!”


    “武器自動鎖定係統失效!自動管損也是!!還有彈藥自動裝填!!!”另外一名水手急忙叫道,“炮塔已經停止目標鎖定了!”


    “不要慌亂!檢查輪機室沒事吧!?船隻還能繼續航行嗎?”船長額頭浮現出了密密的細汗,向著全艦廣播喊道。


    “輪機室還好!”輪機長立刻通過麥克風答道,“但這裏人手不夠了!伍淵還有其他幾個水手跑到甲板上對抗那些怪物了!我這邊沒辦法處理那麽多設備!”


    “別管其它設備了,現在處理好動力係統,別讓動力都癱瘓了!”船長叫道。


    “了解!”輪機長答了一聲。


    而甲板之上,我平靜的看做將船隻與身體融為一體的鄭七海,再看了一眼鄭小南,沒有說話。


    “爺爺——!”


    鄭小南向著鄭七海喊了一聲。聲音被暴雨擊落,被狂風吹翻,唯有其間帶著的哀傷之意能夠傳達。


    雖然是帶著麵具,鄭小南的麵容沒有被鄭七海看到,但不知為何,鄭七海卻是十分清楚他麵前站著的是什麽人。


    “小南……”


    鄭七海目中閃爍著,溫柔,和藹,堅毅,懷念……各種各樣的神色在他那已經有些蒼老的麵容上閃過,最後,神情停留在了——決然。


    “小南,你長大了,爺爺以你為驕傲。”鄭七海掙脫了身下的經絡血脈,站到了船艏上,“以後的你,就獨自去闖蕩……不,以後的你,要和你互相信任的同伴一起,向著未來的新天地自由馳騁。爺爺,隻能陪你到這裏了。”


    “爺爺——!!等一下!!為什麽要這麽做!?”鄭小南繼續大喊,但聲音卻無法越過狂風駭浪暴雨。畢竟人類的能力是有限的,在自然麵前依舊十分渺小。


    然而鄭七海卻是“聽”到了,將這一切盡數聽入。


    “這是爺爺的夙願。這一次,隻能由爺爺我獨自去完成。”鄭七海鄭重地看了鄭小南一眼,隨即再度與船和為一體。


    黑旗在暴風雨中飄揚著,似乎是在嘲笑狂風,蔑視暴雨。


    “我的戰友們啊,這裏就交給你們了。”鄭七海向著一邊的展開了巨口的戰艦看了一眼,便向著另外一處海域看去。


    那一邊,依舊是狂風暴雨,並夾雜著雷鳴與閃電,似乎是有什麽怪物在靜靜等候著。或許,是即將化為怪物們決鬥的戰場,而在奏鳴終焉的狂想曲吧?


    黑旗揚起,艦艇向著遠處駛去,隻留下一艘巨口似乎咧開,在嘲笑我們無能的幽靈戰艦。我靜靜看著它,腦海中迴憶起了曾經見到過的那一眾船員。全部都是屍人,他們將自己所有的一切,全部都為鄭七海奉獻了出來。


    似乎是愧疚?亦或者是釋懷?


    幽靈船靜靜停泊在驚濤駭浪中,任由瘋狗浪衝刷著甲板,任由狂風從那早已破碎的風帆間唿嘯而過。


    “……”我看著失魂落魄的鄭小南,並沒有出聲。


    “結束了嗎……?”我抬頭看向天空,那裏是密密麻麻的烏雲。


    沒有一絲光亮,所謂的破曉究竟在什麽地方呢?


    轟——!!


    受到重創的破曉號,依舊漂浮在水麵上。看起來,船艏基本上是廢掉了,此時正在以船尾的炮塔在向這艘咧開巨口的幽靈船轟擊。


    咚隆——!咚隆!


    炮彈打到了水中,濺起一大片水花。無論是破曉號,亦或是這艘幽藍戰艦,她們的炮手全都是自動化的電子設備。而在鄭七海通過不知名的手段,幹擾或是切斷的這些設備,讓它們無法正常使用後,那麽所謂的炮塔,也隻是一個徒有虛名的擺設而已。


    “哈哈——還在打算反抗嗎?”似乎是一大群人在整齊唱誦一般,巨口幽靈船在譏諷著,“那麽,再讓你痛楚一下吧!”


    狂笑的巨口再度大開,亮出了其中的鯊齒,向著破曉號的船尾炮台咬下。


    轟!!!


    傳來了彈藥庫爆炸的聲音。


    不知是否應該多些這一艘幽靈船,一張巨口直接將後半邊的船尾咬下,讓爆炸無法波及到船身和已經扭曲了的船艏。但即便是如此,破曉號此時卻是徹底的報廢了。就連繼續漂浮在海麵上都無法做到,等待著她的,就隻有死亡這一條道路。


    “趕緊救援你們的夥伴吧!”


    似乎是在嘲笑,幽靈船鑽入了水麵,排出一大道巨浪。而轉瞬,它又從另外一邊升起,如同一道屏障一般,靜靜守護在決鬥之地外。


    “趕緊對破曉號進行救援!”我向著指揮室中叫道。


    “是!”


    開足了馬力,幽藍的艦船向著破曉號接近,進行緊急救援。或許應該說,死去的人已經太多,讓救援十分簡單且迅速吧?破曉號上麵活下來的人,不足十人……


    餘海遠和童資洋十分幸運的活了下來,這時已經被救了起來。


    “該死的家夥……”童資洋看著遠處的幽靈船,罵了一聲。


    餘海遠則是攤了攤手,無奈地搖了搖頭。


    海上,似乎是逐漸“平靜”下來。唯有幽靈在海麵下繼續進行著廝殺,勢必要將對方完全葬送在海中。


    ……


    另外一邊……


    如同城堡一般的橫帆船,碾壓過一艘驅逐艦,直接將其送下海底——連同上麵所有的船員一起。


    “哈哈哈哈!!”橫帆船艏,青衣男子狂笑著,“無論哪一個時代的海軍,都是你們這種貨色嗎!?”


    他站在失去頭顱的曼妙女神像旁,看著海上一群被擊沉入水的現代戰艦,眼中盡是不屑之色。


    “看來你們也已經無法阻止我了。等我將鄭七海殺死,便是你們這些人的末日了。”鄭七海平靜地說著,仿佛隻是在宣讀死者之名而已。


    橫帆船,靜靜碾開那令無數船隻和船員都心悸的瘋狗浪,向著雷鳴狂風之處,迎著暴雨——前進。


    ……


    海底下……


    怪物的巨眼向著四周掃去,看著落下水中的一眾驅逐艦和巡洋艦,眼中露出了喜悅與興奮。龐大粗壯的觸手,向著海麵伸去。但又似乎是在困惑一般,它又將觸手縮了迴去,繼續在海底下等候著。


    它在等候著一個命令,一個讓它放開胃口,肆意去吞噬海上一切的命令……當然,也並不是任何一切都能吞噬的。除了一個地方不能染指以外,其餘的一切,包括岸上的一切,全部的全部,都是它填入腹中的佳肴。


    巨目掃去,貪婪的觸手將落入海底的鋼鐵戰艦席卷如那深淵一般的巨口之中……


    ……


    我靜靜靠在指揮室的牆壁旁,感受著這奇妙的氣氛……


    “終於開始了嗎?”


    腦中,幻境變換著。似乎是兩個正在展開對決的屍王的迴憶,共同交錯在一起,形成了一個人影。人影逐漸清晰,最終——一名身材曼妙的少女,微微笑著,向“我”望來。


    “這便是讓他們致死都不能放下的人嗎……?”


    我獨自品味這幻境,絲毫沒有感覺到身旁,也有一個人的臉色稍微變換了一些……


    似乎就像是在同情與哀傷。


    最終,他轉身走出了指揮室,走入船艙內,從自己的行禮中翻出了一把長劍。長劍拔出,他單手握著劍柄。猩紅的劍刃上,是猙獰而又扭曲著的血脈與經絡。


    “什麽!?”鄭小南獨自站在甲板的擋雨板下,見到這男子,驚唿一聲。


    一旁,似乎是明白危機已經解除的鄭小雅,也是驚訝地看著這名男子,眼中滿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對不起……小南,小雅……多謝你們一直以來的關照……我最要好的朋友,最心愛的女子啊……無論是生前還是死後,我永遠都不會忘懷,這一份被烙印在我的內心,我的腦海,我的靈魂最深處,最美麗的情誼……謝謝你們。現在,正式話別之時已經到了。”


    男子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笑容,仿佛如同泡影一般,惹人憐愛。染色失敗的金發,似乎是他那不願割舍之物,即便是讓那原本英俊的容顏會遜色些許。


    手中的長劍拋入海中,僅僅濺起了一小朵,甚至是沒能在大浪中存在那麽一秒的微小浪花。然而,整片海底,似乎卻在為這一朵小巧而又纖細的浪花而歡唿。隱藏在海底的怪物,徹底的沸騰了。


    而拋下此劍之人為……


    “小淵!!!!”


    伴隨著鄭小南和鄭小雅的驚唿,伍淵跳下艦船,與那從深海浮起的怪物一起——融合。


    如果說,鄭七海和徐雨先是東海的屍王。那麽,現在這個“人”,名為“伍淵”之人,則為l城的屍王。


    我:“……”


    原來如此,難怪l港口這種什麽都沒有的港口能夠幸存……一直以來,都是“屍王”在庇護著它嗎?l城沒有充滿執念,不願離去的屍人的原因,也是因為這有著更加深的執念,不願拋棄“人”的身份的“屍王”的存在。


    海中浮起的巨獸,有著無數粗壯觸手,一張密布著獠牙的巨口。就像是巨大的章魚,它的觸手如同是遮天蔽日一般,將所有一切籠罩在陰翳之下。它將觸手作為引橋,讓伍淵順著這一觸手向巨獸身上走去。


    伍淵的每一步落下,令人壓抑的氣息便會傳出。那是屍王所擁有的獨特氣場,並且是絕對不亞於任何一名心懷執念的屍王的壓抑氣場。


    “再見了,我留戀的一切。”在眾生的仰望下,屍王伍淵走到了巨獸那一顆龐大的頭顱之上,握住了被其上的長劍。


    “如果世上存在著天堂,那我會在雲海間為愛人祈福。如果世上存在著地獄,那我會在鬼火中為友人懺悔。”伍淵平靜的注視著那一把猩紅之劍,握住了它的劍柄。


    劍刃之上,密密麻麻的眼睛睜開,向著萬物審視而去。劍柄末尾伸出的觸手,附著到了屍王伍淵的身上,將他所寄存在其上的,屬於屍王的能力歸還。


    “——”伍淵微微閉眼,轉瞬便睜開雙目——


    突然化作猩紅的一雙血瞳,靜靜注視著幽藍之船,最後與友人和愛人對視了一眼。


    他的目標是——


    在暴風雨後的航空母艦,以及護衛著航空母艦的艦群。


    深海巨獸,扭動著那令人頭皮發麻的觸手,向著航母所在之處進發……


    ……


    而我的腦海中,則是出現了兩名賭上生命也要將自己的宿命斬斷之人的對決……


    黑旗飄蕩,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與龐大的橫帆戰艦撞在一起。本應該枯朽沉淪於深海中的木板被血肉包裹著,擦出了一大道血花。


    “徐雨先——!!!”


    拔出了漆黑長劍的老人,怒吼著,順著船艏向那一艘令人畏懼的戰艦發動了衝擊。


    “鄭七海——!!!”


    青衣男子瞪視著老人,狂嘯著,手中那一把雪白長劍出鞘,向著老人迎擊而去。


    在這一刻,暴雨狂風,雷鳴閃電,這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這一場最終決鬥的旁觀者。所能見證的,唯有他們的雷霆一擊。


    當啷!!!


    漆黑與純白交錯在一起,砸出的火花將我的思維帶入到了遙遠的過去,那令人驚歎的海洋之上……


    飄揚著的黑旗,優雅的帆船向著那如同城堡一般的橫帆襲去。


    手握黑色長劍之人,利於船長之位,向一眾海之驕子下令進擊。而在其一旁,文雅之人腰佩雙劍,一長一短,為其參謀。兩人聯手,則為“海上霸主”。


    然而,時代終究是變化……美麗曼妙的倩影,終究是讓這在末路上行進的兩人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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