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丁小曝想了很多,關於淩風,關於淩南彬所遭遇的一切,她想通了。是她的固執、她的不肯低頭,才會讓受過那樣多傷害的淩南彬心裏又多了一道疤痕。這些年來他是用了怎樣大的勇氣才一步步地走到了今天?打鬥、鮮血、傷痕,還有無窮無盡的黑暗、孤獨的哭泣,他究竟經曆了多少常人所不可能承受的痛苦?丁小曝想起第一次見到淩風他蜷縮在黑暗裏的身影,他當時在想著什麽?也許是八歲以前家人的溫暖,或者是在追憶童年裏無憂無慮透明的陽光。沒有家人在身邊的感覺真的好苦。

    丁小曝決定了,無論怎樣,她都要找淩南彬解釋清楚。她要告訴他她從來沒有背叛過他,她想守護和陪伴的隻有他一個人,從第一眼見到琴室裏彈鋼琴的他時就不可救藥地愛上了他,雖然一直都沒有弄清楚那樣的情思,不過現在她終於明白了,她的生命中如果沒有他就不再完整。她要告訴他這一切。

    隻是,讓她怎麽也想不到的是,淩南彬竟然用那樣的態度一下子撲滅了她好不容易提起的勇氣、還有滿腔的熱情。

    喬宇天告訴她星期五下午淩南彬迴到音樂社練琴。因此,那天午飯沒顧得吃的丁小曝就跑去音樂社了,呆坐著足足等了一個下午卻沒有見到淩南彬的人影。喬宇天勸丁小曝先去吃飯,等淩南彬一來就通知她。

    早飯隻吃了一塊麵包,而且上半天課早消化光了,午飯和晚飯又沒來得及吃,此時丁小曝早餓得頭暈腦脹,連並肚子也叫得比鵲蟬還聒噪。但她還不能走,她生怕一轉身就與淩南彬錯過,既然已經等了五六個小時,再等一會兒又何妨?一小時前樂奇和小帥就走了,當時和他們說笑半天並不覺得時間過得這樣漫長,而現在丁小曝開始覺得又累又餓,幾乎堅持不下去了。喬宇天已經在這裏陪了她一個小時,她感到過意不去,平時已經夠麻煩他了,現在卻又讓人家陪著她挨餓。

    “喬學長,你不用陪我了,我一個人等就行。你先去吃晚飯,不然會犯胃病的。”丁小曝知道喬宇天胃不好,隻要吃飯稍微不規律就會胃痛,她剛才就已經注意到他假裝不經意撫了一下胸口。他的胃病可能又要犯了。

    “沒關係,我再陪你一會兒,等淩南彬一來我就去吃完飯。”喬宇天對她微笑一下,把臉繼續轉向窗外,不讓她看到他的蒼白。

    “怎麽辦?可是我好餓,這樣吧,你先去吃完飯,然後幫我帶迴來一份,好不好?”丁小曝可憐兮兮地央求他,一直挾磨到喬宇天最終勉強答應她,才滿意地看著他乖乖去吃完飯。

    “我馬上就迴來,我帶迴來一塊兒吃。”走到門口的喬宇天突然迴過頭來說到。

    丁小曝苦笑,無可奈何他的固執。

    一迴神,笑容開始凝結。

    淩南彬推開門,看到丁小曝時也怔了一下。他沒有說話,雲纖言卻從背後跳了出來,看到她時粉紅的臉蛋一下子變了顏色。

    “你怎麽會在這裏?難道你不知道這不歡迎你嗎?”雲纖言尖銳的嗓音幾乎穿透丁小曝的耳膜。

    胃突然痛了一下,丁小曝一隻手無意識地撫上胸口。她沒有迴應雲纖言的話,甚至沒有再看她一眼。她隻是怔怔地盯著淩南彬,思索著該怎樣解釋。

    “難不成你是想挽迴你跟彬的感情嗎?別做夢了,你這個三心二意的女人,別以為你跟喬宇天之間的醜事能瞞得了所有人!”看到丁小曝沒有絲毫迴應自始至終都把目光鎖在淩南彬身上,憤怒象一把火瞬間點燃了她,雲纖言頓時氣得不顧形象對她大聲吼道。

    胃還在痛,尖銳地痛楚、尖銳的責罵折磨著她,丁小曝下意識揪緊了胸前的衣襟。

    淩南彬皺了一下眉,淺灰色的眼睛裏有些許盛怒。她到底在逞強什麽?

    無法再忍受雲纖言對她的羞辱,他大力地拉起她的胳膊向門外走去。留下雲纖言一人愣在原地。

    直道榕樹林的草坪上時淩南彬才終於放開她。

    “不是要解釋嗎?為什麽不去辯解?難道雲纖言說的都是真的?”他就站在她麵前,淺灰色的眼睛裏滿是憤怒,夾雜著一絲的嘲諷,緊盯著低頭撥弄手指的丁小曝。

    “不,不是的,不是真的!”聽到他最後一句話,丁小曝迅速抬起頭來答道,對上他盛怒的眼睛。他怎麽可以那樣認為?

    “我沒有背叛過你,從來都沒有。那隻是一場誤會,我和喬學長隻是一般的朋友。”她的語氣急急的。他緊抿著唇。

    半晌,他的視線從她身上收迴,轉身走了出去。

    “算了,什麽都無所謂了。我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不可能在一起的。”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從他的口裏傳到背後,有從背後飄進丁小曝的耳朵裏。隻是漸漸短短的幾句話,她卻如遭雷擊。

    “不可能的,這不可能是他說出來的話,我一定是聽錯了。”她為這樣對自己說,就了一下胃痛的地方,她什麽都顧不得了。

    “我愛你,從一年前見到你的那一刻就愛上你了。”臉色慘白,有一刻汗珠從發裏鑽出、滾落,丁小曝突然感到口幹舌燥。

    背影怔了一下。他停在離她幾米遠的地方。

    “忘了我吧。”他終於轉身、站定,卻對她說的是這樣一句話。丁小曝不敢置信地望著他,緊緊地盯著他,她覺得身子很輕,或許一陣風她就可能倒下了。他眼裏的神情,她看不懂,始終不能讀懂。那他們以前算什麽?什麽都不是嗎?她隻是他生命中的一個過客。而他,也會是她生命中的過客嗎?不會的。她絕不相信。

    盯著她蒼白的臉,她的手撫在胃上的模樣,淩南彬真想狠狠地揍自己一拳。她一定是在音樂社等了他好久,甚至沒有來得及吃飯,而他,卻在這裏毫不留情地傷害她的感情、她的自尊。他想趕快結束這場同時折磨著兩人的戰鬥。如果再聽她說一遍那三個字,他真的會很不下心去趕走她的。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而且絕不能連累到她。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淩南彬頭也不迴地轉身離去。

    呆滯地看著他走出榕樹林,呆滯地望著他和她的背影似乎交融在一起,甚至無法反應過來雲纖言遞來的那一抹笑意是嘲諷、還是同情。

    她已經盡力去挽迴了,他卻不聽她的解釋。為什麽他要這樣絕情?難道隻是因為她無心的錯誤。她不理解。

    丁小曝想起他曾經送給她的星鑽。她機械地從胸前取下小小的星鑽,攥在手心。手心濕濕的,星鑽也濕濕的。她感到寒冷。

    他送給她星鑽,並且要她相信他。

    她一直都信任著他,仿佛他是一尊神。而他呢,也許從來就沒有相信過她。

    當喬宇天拿著兩個便當找到她時,丁小曝就坐在蓉樹林下的草地上,好似一遵化石,她的臉深深地埋在膝中,背脊微微地顫抖著。

    喬宇天俯身尊在她身前,輕撫在她的發頂。

    感覺他的輕觸,丁小曝抬起頭來。

    蒼白的臉上掛著幾顆晶瑩的淚珠,清澈的眼瞳悄然間溢滿驚恐,還有迷茫,相極了一隻迷途的小羊。心頭頓時湧起一陣尖銳的抽痛,喬宇天騰出一隻手來從衣兜裏掏出紙巾細心地拭掉那幾滴眼淚,然後打開一隻飯盒。

    “乖,吃一口。”他用方便筷把飯送到她的唇邊,溫柔地說道。

    丁小曝機械地張開口,機械地咀嚼著。眼神依然迷茫而不知所措。

    他一筷一筷地把飯送到她口中,她一口一口地吃下。

    他滿眼的寵溺和心疼,她望著他,眼神空洞而渺遠,卻似並不再看他。

    “他要我忘了他。”丁小曝突然說道。喬宇天拿筷子的手抖了一下。有幾粒飯掉進了草叢裏,閃爍似潔白的星星。

    “乖,再吃一口。”喬宇天輕聲說著。她搖了搖頭。

    “這樣很好,不是嗎?雲纖言才配和他在一起,她的美麗、高貴是我一輩子也不可能擁有的,她有顯赫的家世,而我,這樣平凡,這樣不起眼,怎麽能妄想王子的垂憐?”她對他微笑。他驚痛。

    “不是的,你比任何一個女孩都可愛,都美麗。你身上的優點是別人永遠也不會擁有的,你的美雖含蓄,一旦得到一點陽光的滋潤,將會比他們綻放出更多的驚心動魄。”喬宇天飛快地說著,他的手有些顫抖,麵頰因激動而顯得彤紅。說完時才發現丁小曝正盯著他笑,喬宇天更加慌亂了。

    “謝謝你,喬學長,隻有你會把我講得這麽優秀。”知道喬宇天在安慰她,丁小曝很感動。自從淩南彬轉身離去的那一刻就空洞洞的心似乎不那麽痛了。天空已經有好多星星了,有層薄薄的夜霧,在星光的暈染下有些妖嬈,帶著絲絲的寒氣,直刺進她的心窩。星光很冷,丁小曝覺得它們永遠也不會在溫暖起來。因為她的心是冷的。從他離開後進完全陷入了一片再也找不到方向的黑暗。她覺得很累。

    丁小曝生病了,整整三天,她都處於一種不知是昏迷還是沉睡的狀態,她的唿吸很平穩,睡容也很安靜,沒有囈語,沒有從噩夢中驚醒,而全身卻是灼熱而發燙的,好似一把火,卻在平靜地燃燒。

    楊溢就坐在她的床前,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她,手緊緊地攥著她的。丁爸媽都上班去了,楊溢答應他們會一刻不停地守著丁小曝,直到她醒來。

    她在做夢嗎?她的臉龐好平靜,看不出任何一絲痛苦。她做了什麽夢?一定是很愉快的夢吧。因為她的眼睛是彎彎的,似有笑意滲出。楊溢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眼中滿是疼愛。

    是的,她在做夢,一個快樂的夢。夢中,丁小曝覺得自己是飛在雲端,天,那麽高,那麽藍,卻伸手可及,她伸開手臂,擁抱柔軟的雲團,白白的,又大又圓,像棉花糖,她開心地笑了,寬寬似羽翼的衣袍隨風起舞。她看到一朵朵潔白的、粉嫩的蓮花,露珠晶瑩似舞動的精靈,一團團白色的霧,暖暖的,自荷花池裏升起,一圈圈,連綿不絕。她看到有人在跳舞,鮮豔的氅衣,還有隱約飄緲,一切都是那麽愉快,那麽祥和。

    一定是淩南彬那小子,隻有他才能上她那麽深。楊溢的眼中溢出憤恨。三天前她剛剛迴到家就病倒了,全身發燒,什麽藥都不起作用,不能讓她退燒,更不能讓她醒來。就在那天之前,她還告訴他她要去找淩南彬解釋清楚。那一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楊溢從思緒中悠悠轉迴,一迴頭才發現丁小曝不知何時已是滿臉冷汗,她的身子不安地抽動著,嘴唇幹裂,好像要說什麽,卻又說不出來。

    她被夢魘住了。

    “小曝,醒來。醒來就好了,乖。”楊溢輕拍她的背,眼光抽緊。她夢到了什麽?為什麽她會這樣淨空?他恨自己不能進入她的夢中救她出來。從小就知道她喜歡逞強,其實膽子卻比任何人小,她的意識總似處於一種驚恐的狀態,害怕黑暗,害怕一切子無虛有的東西,甚至有好多次被噩夢驚醒,身子顫抖得似一隻蝦米。

    “醒一醒,小布丁。”楊溢焦急地喊道,而她的不安似乎更強烈了,她的全身在顫抖。楊溢抱緊了她,緊緊地,用自己的身體來撫平她的不安。

    漸漸地,她的身子不再劇烈地顫抖,隻是輕輕地,一下接一下,抖動著。意識似又迴到腦中。

    幾分鍾後,她慢慢地睜開了眼,黑白分明的眼珠上有一層薄薄的水霧,折射著淨空、疲憊,還有茫然。她眨了眨眼睛,有一滴水珠自蒼白的額前滑到鼻尖。

    他依然望著她濡濕的睫毛,迷茫入秋霧的眼睛,甚至能在那晶瑩的瞳孔裏看到自己的表情——訝然、不知所措、還有攜呆愣。而與此同時,楊溢才發現自己離她到底有多近。她小巧的鼻尖幾乎是貼著他的,而且,她雖幹裂卻依舊飽滿唇就在離他隻有幾毫米的地方。他甚至能感受到她淺淺的鼻息有些微弱,還有些紊亂。

    丁小曝的眼睛毫無焦距地望著眼前,思緒似乎人沒有從噩夢中醒來。

    楊溢的唿吸卻急促起來。他不明白為什麽會突然覺得全身好沉重,有一股無形的壓力在脅迫他,他不能起身。望著她的臉,她的鼻,她的唇,時間好像凝固在了某個過往裏,有一種情緒,從他的胸腔裏,排山倒海地湧來。他覺得要窒息了,那種感覺,那樣熟悉又陌生,而且來得那樣強烈、洶湧。“不能這樣!”有一個聲音自理性深處傳來。他猛地驚醒,然後飛速地起身。

    “小布丁,你醒了,我……我去打熱水來。”他不敢看她仍有些迷離的眼睛,飛也似地逃離了哪個房間。

    一下接一下地把冰涼的水拍打在臉上,楊溢感到身上終於不再那麽燥熱了。腦袋從一種灼熱的狀態漸漸清醒,他開始思索自己剛才的行為。

    他一定是中魔了,不然他不會突然湧起那樣瘋狂的想法。他竟然……差一點吻了她——與他有部分血緣關係的他的表姐!隊,他的腦袋一定是進水了。或許隻是一種錯覺也不一定,而就在剛才,那種熟悉的就像他們很早很早以前就已認識的感覺又迴來了,而且一時之間竟強烈至極。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總產生這種錯覺,或許隻是想借之慰籍一隻依賴存於心中的缺口。

    “楊溢,我睡了好久嗎?”丁小曝問正用熱毛巾擦拭她臉頰和手背的楊溢。

    “是啊,你睡了整整三天,害阿姨他們快擔心死了,還有丙丙小帥他們,說你再裝病不去學校就要來輪番轟炸你了。”楊溢寵溺地笑笑,溫柔地擦幹她臉頰上濕潤的痕跡,把毛巾擰幹放入盆中。“還好你還有點自知之明,趕緊醒來了,不然你就慘了。”他端起水盆拉開門走出去時又迴頭對丁小曝做了一個鬼臉。下一刻就是衝到電話機前告訴丁媽媽她的懶寶女兒終於肯醒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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