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九日,華陂。


    天晴,萬裏無雲。


    來自汝南郡的三千多名官兵在金鼓聲中,正與彭脫所率的黃巾兵陷入混戰作戰。


    接陣的軍士急促唿喊,手中的長矛下意識的戳刺,或是格擋敵人的來矛。在他們的頭上,箭矢胡亂穿梭,後列的軍士舉著盾牌避箭。若有軍士死傷,則士卒將會填補上,以防止陣線被突破。


    在廝殺之間,受傷哀嚎之聲不絕於耳,廝殺唿喊聲響徹荒野。


    眼看戰鬥的慘烈,駐步於丘坡上的汝南太守趙謙眉目緊皺,黃巾軍的戰鬥力有些出於他的意料。


    交戰之前,他派斥候不斷多次探查,發現黃巾陣容不整,軍士缺少甲胄。今日在列陣交手前,黃巾軍的陣型也談不上多麽嚴密。然交手之時,卻驟然發現黃巾陣型嚴密許多。


    戰鬥至今時,趙謙發現與他交手的黃巾軍士卒根本不是一觸即潰的草頭兵,至少是黃巾軍中的老兵。


    彭脫果然留了一手!


    趙謙暗罵了聲狡詐,若非彭脫這般示弱,自己又怎敢托大,讓陰修別來摻合。


    “府君!”


    功曹封觀快步上前,說道:“久戰不下,軍中已有潰卒!”


    “仲然,派督戰隊上前!”


    手搭在劍柄上,趙謙沉聲道:“今時萬萬不可後退,令各營軍士守住。”


    “諾!”


    旌旗揮舞中,陣中督戰隊大步上前,割掉逃竄的士卒的腦袋,並傳首全軍。


    今潁川郡兵撐不住,黃巾軍也是不好過,所幸黃巾尚有宗教宣傳可用。


    交戰的軍陣之後,黃巾教法師或持木劍,或持法器,在銅鈴與號角聲中,踩著八方步,在為跪地的士卒們而祈福。


    跪地的上百名士卒頭係黃巾,體格頗是健壯,身披鐵、皮甲胄,或是手持盾牌,臉上帶著虔誠的神情。


    “叮鈴!”


    “賜符水!”


    法師舉著酒甕,一個個,一排排,將摻雜有符文殘渣的酒水,倒入士卒所捧的碗中。


    法師們停下儀式,高唿道:“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教主庇佑,刀槍不入!”


    “飲!”


    黃巾力士將符水一飲而下,頓時感覺到熱血在沸騰,臉上露出狂熱神情,高唿口號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在軍官的帶領下,奮力起身,踏步上前,加入了陣線作戰中。


    見狀,彭脫捋著頜下短須,清瘦的臉頰上露出淡笑。


    他本為南陽郡內小軍吏,在張角的發展下,成為黃巾渠帥。因有底層帶兵的經驗,他的用兵水平在黃巾渠帥裏算是出眾,故張角將他與波才安排在汝南、潁川之間起事,以配合馬元義直推雒陽。


    可惜謀略不成,馬元義被抓,而他們陸續被朱儁、皇甫嵩反推。而他在西華兵敗後,能東山再起的資本便是剛剛派出戰的銳士。


    但欲擊敗趙謙所部,還遠遠不夠!


    “來人!”


    “在!”


    “點起狼煙,命劉辟率部出擊!”


    “諾!”


    軍令下達,山野間上一股黑煙被點燃,周圍數裏內皆是可見。


    在黑煙飄起不久,在汝南郡兵的側後方忽然出現黃巾士卒,其眾從山陵的背麵出現,在旌旗的引領下,穿過山林,趨步趕赴戰場。


    未過多久,漢軍的候騎發現了側後方的動靜,迅速快馬報告於趙謙。


    “報!”


    候騎翻身下馬,匯報說道:“稟府君,東南方有蛾賊伏兵出沒!”


    趙謙神情震怒,重拍馬車輪,惱怒說道:“交戰之前,我便讓你等斥候仔細探查周圍。今戰事焦灼之時,卻報有伏兵殺出,實誤我大事啊!”


    “豎子啊!”


    趙謙憤懣地重拍馬車,發泄心中的不滿。


    今戰爭打到關鍵時刻,卻告訴他有黃巾伏兵出現,當下這場仗怕不是要輸。


    趙謙心中懊惱不已,早知道等陰修所部了!


    而當下趙謙也已明白,這基本大概是彭脫為他設計的圈套。


    封觀麵露憂色,說道:“府君,今下該如何是好?”


    趙謙盡量平複心情,說道:“命步卒圍丘列陣,弓弩居於坡上,以迎蛾賊圍攻!”


    “府君,戰場形勢不利,今還是先走為上。”門下督範揖拉著趙謙的手,勸道。


    聞言,趙謙勃然大怒,說道:“我奉天子之命討賊,今初有危難,怎能舍軍而走,我當與軍士同存亡。”


    “且蛾賊兵馬多老弱,今所恃無非血氣之勇。待其銳氣消磨,則為我軍破賊之機。”


    趙謙非常清楚,如果自己逃跑了,自己家族根本庇護不了自己,自己的政治生命絕對會終結。


    為了自己的政治生命,以及部下兩三千人的性命,自己必須堅持住。


    “府君,率部固守丘坡雖好,但若久守無援,我軍必敗啊!”袁秘說道。


    趙謙沉默不語,思索自己的生路。


    “派騎卒北上,找潁川兵馬救援!”趙謙沉聲說道。


    “潁川兵馬?”


    封觀遲疑少許,說道:“不知陰潁川是否帶兵南下,若是駐兵?強觀戰,我軍將無援爾!”


    “陰潁川兵馬必在途中!”


    袁秘語氣篤定,說道:“陰潁川此番越界討賊,實因出自王豫州之命。陰潁川縱不滿府君書信,但其軍中有王豫州親信,礙於軍事大局,應當還會率兵南下。”


    趙謙神情動容,哀歎說道:“我本欲與諸位全滅賊之功,豈料某反陷諸位於危難之中。今日如能求得潁川兵馬,我當下車恭迎陰太守。”


    袁秘神情嚴肅,拱手說道:“若府君不棄,秘願率左右北上求援。”


    “好!”


    趙謙握住袁秘之手,語氣誠懇說道:“勞煩永寧了!”


    “諾!”


    袁秘乃汝南四世三公的袁氏子弟,其父為袁忠,因黨錮之禍而被免職。在解除黨錮之後,袁秘被趙謙征召為議生,隨軍出征。


    很快,袁秘率左右數人出陣向北,而彭脫見此動作,當即派騎卒追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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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距華陂二十裏外,張虞率百騎緩行。


    十七日,全軍明確南下,與趙謙所部匯合的目標。十八日,張虞率百騎趨行八十裏,步卒則急行軍六十裏;十九日,張虞為了保持騎兵的戰鬥力,行軍四十裏,而步卒則繼續急行六十裏。


    二十日,張虞清晨出發,在步卒前頭行軍,已是行軍了十餘裏地。而什翼被他散出去,探查華陂的黃巾軍與漢軍情況。


    趨行間,張虞帶著酈嵩調轉馬頭,向後頭巡視著騎隊。


    出自邊塞的騎卒,騎術自然不用多說,而張虞更多檢查隊中行軍過程中出現的問題。


    “濟安,什翼迴來了!”


    酈嵩瞧見前頭煙塵,喊道。


    張虞轉頭看去,見有六騎快馬奔馳而來。當什翼帶隊奔馳到近處時,卻見他另外四名騎卒簇擁著一人。


    此人大腿上中了一箭,幸有皮甲阻擋,未造成重傷。然個人因騎術不精,故在馬匹奔馳中,趕不上什翼的節奏,不得整個人彎背趨行。


    張虞眼神微動,朝著騎隊高抬手。


    “止步!”


    從騎吹響的代表停止行軍的號角,隨著聲音傳遍騎隊,參合騎紛紛勒馬停下。


    “少君!”


    什翼催馬至張虞跟前,簡練說道:“某率騎向南探查時,遇見賊騎追殺漢騎,我率部將其救下。此人自稱汝南議生袁秘,身懷要事,求見少君。”


    “讓他過來!”


    張虞看了眼滿臉的著急的袁秘,吩咐道。


    “諾!”


    很快,袁秘策馬上前,語氣匆忙,說道:“在下汝南議生袁秘,今奉太守趙君之命,特來向貴部求援!”


    張虞握鞭迴禮,問道:“在下豫州都督從事張虞,不知趙君情況如何?”


    袁秘神情微微緩和,懇求說道:“稟張從事,今晨趙君率部三千餘眾與彭脫鏖戰於華陂。然因華陂山崗眾多,難察伏兵動向,不幸遭敵夾擊。戰況危急,趙太守命秘突圍而出,特向貴部求援。”


    “兩軍陣型如何?”張虞問道。


    “我軍登丘窮鬥,蛾賊應是圍擊我部!”袁秘說道。


    “善!”


    張虞心中已有主意,說道:“袁君容我布置軍令!”


    “多謝張從事!”袁秘感激地退下。


    “怎麽樣?”


    張虞環顧圍簇過來的郝昭、酈嵩、突利、張茂山等人,詢問意見道。


    “我軍距華陂二十裏,若是快馬奔馳,一個時辰內必至。”什翼說道:“今可先上報府君,而後率騎急行,以壯兵馬聲勢!”


    “可行!”


    郝昭點了點頭,興奮說道:“若袁秘所說,今下趙汝南登丘困鬥,蛾賊圍攻之。我軍速行南下,或能內外夾擊,大破蛾賊。”


    “可按如此計劃行事!”


    張虞微微頷首,讚同二人的看法,說道:“伯鬆派人快馬迴報陰府君,言趙府君深陷重圍,我部率先南下,今請步卒舍輜重疾行。”


    “各自迴隊,通知各部,立即備戰!”


    “諾!”


    見張虞雷厲風行安排軍令,袁秘策馬上前,說道:“張從事,我識道路,今可為向導。”


    張虞打量袁秘的大腿,問道:“今大股中箭,不如先由軍醫治療?”


    “多謝張從事!”


    袁秘倔強搖頭,說道:“然今汝南軍士危急,秘無心療養。”


    “善!”


    “什翼,你與袁議生居前,引路速行!”張虞吩咐道。


    “諾!”


    《後漢書》:“忠子秘,為郡門下議生。黃巾起,秘從太守趙謙擊之,軍敗,秘與功曹封觀等七人以身捍刃,皆死於陳,謙以得免。詔秘等門閭號曰“七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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