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機“噠噠噠”地直繞過李紅玉奶奶家,風風火火地將大家送到了劉桂香奶奶家裏。這坐車的速度就是快,步行得兩個多小時的路程,拖拉機上半小時左右就到了。程飛燕不得不承認,奶奶今天帶三個孩子一起出門,那可真是“老牛拉破車——慢慢吞吞”,一路上走走停停的,比她和奶奶兩個人出門要慢了個把小時啊!真應了那句歇後語“瘸子走路—— 一步一歪”,這一路上狀況不斷,不是這個孩子要喝水,就是那個孩子要撒尿,能快得了才怪呢!


    拖拉機剛一停下來,奶奶杜大妞便趕忙招唿著三個孩子慢點下車。劉桂香奶奶和蘇成也小心翼翼地扶著車子下來了。李紅玉奶奶看上去精神頗為疲勞,她沒有下車,隻是臉上掛著笑,對著眾人說道:“桂香,我們就送到這裏了,今天著實不早了,我和我兒子就先迴去了,改日再約著一起去上香。”說完,她又轉向奶奶杜大妞,接著說道:“杜大妞大姐,咱們下次再聚啊!”


    奶奶杜大妞下車站穩之後,臉上笑眯眯的,忙著和李紅玉奶奶以及坐在拖拉機上默不作聲的大叔連連道謝。


    程飛燕悄悄地問蘇成:“李奶奶的兒子為什麽一直不說話?是不是在山腳下等我們等得太久,所以生氣啦?”


    蘇成迴應道:“別瞎說,羅文叔叔人很好的。他是因為喉嚨嘶啞了,不方便說話。”


    程愛學和程非凡下車後,就立馬拿著水壺奔向劉桂香奶奶家的院子裏,去用那手壓水井打水。這兩兄弟哪裏是真心為了接水,分明是玩水還差不多。一時間,他們玩得不亦樂乎,根本就不願意走開。


    程飛燕看到奶奶杜大妞和劉桂香奶奶站在拖拉機邊上,又和車上的李紅玉奶奶聊上了天。一路都沉默寡言的司機大叔羅文,此時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根白沙煙,抽了起來!他那模樣,看上去孤獨又悲傷。


    她拉著蘇成躲在角落裏,偷偷地問道:“那個羅文大叔為什麽喉嚨會嘶啞呀?你知道其中的緣由嗎?他看起來真的好悲傷喲!”


    蘇成一臉無語,說道:“你怎麽就這麽好奇?”


    程飛燕急切地迴應:“是啊!你要是知道就說,不知道那就算了。”


    蘇成側頭看了一眼正在聊天的三位奶奶,又瞧了瞧坐在車頭抽煙的羅文叔叔,拉著程飛燕的衣服又往遠處走了幾步,這才偷偷地說道:“不久前,羅文叔的姐姐羅霞嬸子跳河自殺了。”


    程飛燕滿心好奇:“她為什麽要自殺啊?難道真的是因為公婆老公的打罵,實在受不了生活的痛苦嗎?”


    蘇成說:“差不多就是這樣吧!她婆家就沒一個好人,生生把她給逼死了!”


    程飛燕越發小聲地問道:“那她有孩子嗎?媽媽就這樣走了,孩子不就成了沒媽的孩子呀!那該多可憐啊!”


    蘇成不禁感歎:“她就是因為沒有孩子了,又生不出新的孩子,這才絕望自殺的。要說起來,她就是嫁到你們赤塘村生活不下去,才走上了這條絕路,你難道就沒聽到過什麽相關的消息嗎?”


    “你說什麽?她是嫁到我們赤塘村的人,我們怎麽一點都不知道?”程飛燕說完,突然感覺有一段畫麵從腦海中冒了出來。那是有一天放學的路上,看到村長和一些大人們風風火火地和他們這些放學的娃娃擦肩而過。當時,她和小夥伴打聽過,好像就是在說有個女人跳河自殺了。具體說什麽來著?好像是說女人二胎被計劃生育的人拖去處理掉了,大兒子又意外落水身亡了,婆家嫌棄她懷不了新的孩子……天哪,真是慘不忍睹!


    蘇成語氣激動地說道:“羅霞嬸子就是嫁到你們村之後,被你們村的人硬生生給逼死了!羅文叔一家帶著眾多親朋好友氣勢洶洶地去羅霞嬸子婆家鬧騰了好幾天呢,他們為了討迴公道,不停地和人理論、爭吵,以至於喉嚨都變得嘶啞了!”


    程飛燕聽到蘇成的這番言論,心中頓時湧起一股不悅之情,眉頭緊皺著反駁道:“什麽叫被我們村裏的人逼死?這世上哪個地方沒有那種惡婆婆、壞婆家存在呢?這不過是普遍存在的一種現象罷了,怎麽能全怪到我們村的人頭上。”


    蘇成意識到自己的表述可能有些問題,趕忙說道:“行,咱不扯這個了,總之就是娘家人為了主持公道,在那一番折騰之下喉嚨都嘶啞了。你現在總該清楚了吧?”


    程飛燕此時卻更加好奇了,她的眼睛裏閃爍著疑惑的光芒,追問道:“也就是說李奶奶的女兒上個星期跳河自殺了?可這也太奇怪了,她怎麽今天還有心情跑去寺廟拜佛啊?按常理來說不是應該沉浸在極度的傷心之中嗎?”


    此時正值夏天的下午四五點,太陽已經開始西斜,但依然散發著熾熱的光芒。天空湛藍如寶石,隻有幾縷淡淡的白雲像輕紗一般飄浮在空中。周圍的樹木在陽光的照耀下,投下一片片斑駁的影子,仿佛一幅靜謐的畫卷。


    蘇成一臉無奈,言語中透著感慨:“羅家就隻有兩個孩子,女兒是羅霞嬸子,兒子是羅文叔。李奶奶是一位中學老師,平日裏工作一直很忙,羅大爺呢,是沙石廠廠長,同樣也是忙得不可開交。他們家的情況就是大孩子照顧小孩子,羅霞嬸子這個做姐姐的,從小到大可以說是天天都在悉心照顧著羅文叔成長,姐弟倆人之間的感情那是相當深厚的。”


    程飛燕似乎誤解了蘇成的意思,急切地說道:“你的意思是父母對孩子感情就不深嗎?”


    蘇成頓時感到有些鬱悶,趕忙解釋道:“不是這樣的,他們家人之間的感情其實都很好,隻不過每個人表現悲傷的方式不一樣啊!他們家要是對羅霞嬸子沒感情的話,能跑到你們村這麽大張旗鼓地去鬧嗎?”


    程飛燕可不樂意了,大聲說道:“所以呢?你是不是又跑題了?我問的是李奶奶為什麽還有心情去寺廟呀?”


    蘇成這才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說道:“不好意思,是我跑題了,你有所不知啊,他們這些信佛的人都深信有來生,並且相信人生來就是在曆劫。李奶奶去寺廟是專門為羅霞嬸子做一場專門的法會呢,在他們的信仰裏,信佛能夠助力嬸子脫離苦海,幫助她順利地輪迴。”


    程飛燕恍然大悟,點了點頭說道:“原來如此啊!但是我仍然不同意你說的羅霞嬸子是被我們村裏的人逼死的這種說法,她可是自殺啊,又不是他殺!”蘇成本想再反駁幾句,然而此時三個奶奶已經結束了聊天。奶奶杜大妞開始召集孩子們集合準備迴去了。拖拉機在奶奶們的告別聲中,發出轟轟轟的聲響緩緩開走了。


    奶奶杜大妞轉過頭對程飛燕說道:“飛燕啊!我們得快些迴去了,時間不早了,迴去還得走上三十多分鍾呢!”


    程飛燕連忙照顧著兩個弟弟,溫柔地唿喚道:“非凡,愛學,別玩了,我們一起迴家啦!”


    “來了,來了!姐姐我們快迴去吧,我都餓了!”程非凡一邊快速地跑過來,一邊大聲說道。


    劉桂香奶奶聽到程非凡說餓了,也意識到時間確實不早了,該做晚飯了,於是熱情地對奶奶杜大妞說道:“大妞啊!時間不早了,該吃晚飯了,就留在我家裏吃飯吧!”


    奶奶杜大妞果斷地拒絕道:“那怎麽行,我們家又不遠,迴家吃也是一樣的!”


    劉桂香奶奶還想再多勸說幾句,奶奶杜大妞卻趕緊拉著孩子一邊快步往前走,一邊說道:“時間不早了,天黑路不好走,我們就先走了!”


    程飛燕三個孩子趕緊和劉桂香祖孫道別。


    程飛燕大聲說道:“劉奶奶再見,蘇成有空再見!”


    程愛學也乖巧地說道:“劉奶奶再見,有空來我們家玩哦!”


    程非凡則扯著嗓子大聲道:“劉奶奶再見,蘇成哥哥再見!”說完頭也不迴地跟著奶奶匆匆走了。


    劉桂香奶奶祖孫看著程飛燕祖孫四人不肯留下,這麽快就要離開,趕忙追到後頭說道:“那行,你們慢點走,小心路滑,有空再來玩啊!”


    “好的,劉奶奶!”程飛燕十分爽快地迴道。


    劉桂香奶奶看著四人漸漸走遠了,也隻好無奈地轉身迴去了。


    走在迴家的鄉間小道上,夕陽的餘暉宛如一層輕柔的金紗,緩緩地灑落在大地上。程飛燕那充滿朝氣的臉龐被霞光映照得紅彤彤的,她一邊輕盈地邁著步伐,一邊笑著對身旁的奶奶杜大妞說道:“奶奶,今天我們是四五點出門的,現在我們四五點迴家,也算是完整的一天啊!”


    奶奶杜大妞那飽經歲月磨礪的麵龐上露出了和藹的笑容,她微微眯起眼睛,望著遠方那連綿的田野,緩緩地迴應道:“是啊,孩子。這一天過得可真快呀,就像那潺潺流淌的溪水,不知不覺就從我們身邊溜走了。”


    程非凡在一旁蹦蹦跳跳的,突然用手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一臉好奇地問道:“奶奶,你為啥不同意留在劉奶奶家裏吃飯啊?我肚子好餓呀!”


    一直默默走在一邊的程愛學,此時微微喘著粗氣,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顯然是累了一整天有些疲憊,但還是強打精神開口了:“非凡,你不知道,劉桂香奶奶家裏有個病人要照顧呢,就是蘇成哥哥的爺爺。咱可不能給人家添麻煩呀。”


    程非凡撓了撓頭,一臉疑惑地說:“我怎麽沒看見?我記得早上去他們家的時候,他們家是鎖門的呀。”


    程飛燕那靈動的眼眸轉了轉,微微仰頭思考了一下說道:“早上人不在,也許是出去幹活了呢。咱這村裏的人,夏天炎熱的時候都習慣早點出門幹活,種地種菜啥的也方便些,中午就可以迴家休息會兒了。其實我們在蘇成家門口說了那麽久的話,我後來看到門上沒掛鎖了,說明蘇爺爺肯定也在家裏呢。說不定他那會兒正在屋裏休息呢。”


    奶奶微微點了點頭,臉上浮現出一抹感慨之色,輕輕歎了口氣,緩緩說道:“唉,是啊!你們劉奶奶那可真是不容易喲,實實在在的一個苦命人呐。她兒子和媳婦老早之前就奔去廣東打工嘍,那時候咱村裏出去打工的人還少得很哩。他們兩口子在外麵拚死拚活地幹活,掙了不少錢迴來,又是修新房子,又是在院子裏打上水井,他們家那新磚瓦房在溪水村可是頭一批蓋起來的喲。可誰能想到,去年就傳出她兒子在外麵打工犯了法,然後就逃跑了,媳婦呢,繼續在外麵打工,就是不肯迴來,雖說偶爾會寄點錢迴來,可都好幾年沒迴家嘍。她老伴又生了病,還舍不得拿錢去看病,這日子過得可真叫一個苦喲。”


    程飛燕見奶奶杜大妞說的難過,心中的憐憫之情油然而生,但還是忍不住說道:“奶奶,你不覺得劉奶奶他們家都這樣了,不該把拜佛的錢省下來給蘇大爺看病才對嘛?咱們應該把錢花在實實在在的地方呀。”這句話,程飛燕其實老早就想說了,她十分不能理解奶奶和他們的信友省吃儉用的買祭品。自己多吃一口怎麽了?不說劉奶奶,其實程飛燕還想吐槽自己奶奶,她過年的時候就聽媽媽說過,他們每月給奶奶郵寄五百元夥食費,一年四季的衣服,生活用品也經常郵寄迴來。為什麽和奶奶每次去城裏采購物品想單獨吃碗餛飩的心願都做不到。而且現在二叔二嬸也郵寄錢給奶奶用,她每月兩份收入呢,家裏也就是從一天兩頓飯變三頓飯而已。去城裏還是舍不得單獨點吃的,除非程飛燕自己掏錢買。


    奶奶杜大妞聽到孫女說要省去拜佛的錢這樣的話,頓時覺得十分生氣,眉頭緊皺起來,雙手不自覺地合十,嘴裏念叨著:“這能花多少錢?小孩子家家的不要亂說話!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小孩子不懂事,小孩子不懂事。”


    程非凡見奶奶生氣了,趕緊輕輕拉住姐姐的衣角,小聲說道:“姐姐,別說了,別惹奶奶不高興了。”程飛燕也無奈地閉上了嘴,默默地繼續走著,心中暗自懊惱,心想,行吧!怪我管不住嘴,把心裏話說出來了。但她還是覺得自己的想法並沒有錯,隻是表達方式可能不太恰當而已。


    她望著天邊那漸漸西沉的夕陽,心中思緒萬千,不知道該如何才能讓奶奶理解自己的觀點。而此時,小道上隻剩下他們四人的腳步聲和唿吸聲,仿佛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緒中,周圍的田野在微風的吹拂下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也在訴說著這鄉村生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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