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聳入雲的雲山山頂,有一座名為“玄夢觀”的道觀,金碧輝煌,氣勢恢宏。


    白日裏,香火不斷,善男信女虔誠祈福;夜晚時,寂靜無聲,唯餘清風明月相伴。


    一日,明月高懸,清輝如水。


    玄清道長步伐沉重地來到道觀後山那棵神秘而巨大的神樹跟前。


    別看玄清道長看著四十多歲,實則他已有八十餘歲。


    隻見他麵容清臒,目光深邃而寧靜,一襲白色道袍隨風飄動,周身散發著出塵的氣息,當真仙風道骨。


    他恭敬地稽首,神色凝重道:“師叔祖,想必您早已洞察世間諸事。今夜弟子前來,是為我那師弟李玄塵求情。”


    神樹的枝葉輕輕搖曳,似在聆聽。


    玄清道長微微仰頭,緩緩說道:“師叔祖,想當年我與李玄塵一同在這觀中修煉,論天賦、修為,我倆難分高下。然師傅斷言他心境浮躁,尚欠情劫一道。他心有不甘,一夜狂舞劍影。未曾想,途中竟遇狼妖,一番惡鬥,兩敗俱傷,直至昏迷墜坡。幸得蘇瑤姑娘采藥路過搭救,而後二人日久生情,喜結連理。他們為未來孩兒計,遷至山下小山村,隻盼能平淡度日。豈料,他酒醉失言,泄露觀中機密,道出了神樹的秘密。本就身為道士不得成親,還犯下此等大忌,因此遭受諸多劫難,妻兒皆慘遭焚死,他自身也被烈焰焚傷。弟子日觀天象,算出師弟此次或有轉機,還望師叔祖慈悲為懷,饒過他吧。”


    神樹沉默片刻,道:“且觀其行。”


    玄清道長聞此,心中雖有一絲忐忑,但仍恭敬地再次稽首,說道:“多謝師叔祖開恩,弟子定當督促師弟改過自新。”


    言罷,玄清道長緩緩轉身,月光灑在他的身上,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他的步伐沉穩而堅定,白色的道袍在風中輕輕擺動,宛如仙人即將隱入那無邊的夜色之中。


    隨著他漸行漸遠,身影最終融入了那片朦朧的月光裏,隻留下一地的寂靜。


    原來,神樹蕭青山之所以肯點頭原諒李玄塵,乃是因其知曉李玄塵將修真秘籍贈予了程飛燕,也算遂了他一樁心願。


    他期望程飛燕能憑借此秘籍踏上修仙之路,待自己與轉世愛人程飛燕重逢之時,不再是凡人之姿逐漸老去,而是能攜手共赴仙途。


    盤古開天地,獨一無二的太古幽夢神樹佇立在雲山之巔。


    其樹幹之粗壯,二三十人合圍亦不能抱攏。


    樹皮之上,神秘符文如繁星密布,晦澀難明,仿佛蘊含著無盡的天地奧秘。


    那一片片樹葉,碧綠如玉,形狀恰似靈動的手掌。


    此神樹化名為蕭青山,其名中的“蕭”,蘊含著蕭蕭風兮、蕭瑟之意。他雖擁有無邊神力,卻常感孤寂,唯以青山為伴,於清冷中守望著歲月流轉。


    每當夜幕籠罩,人間沉入夢境之際,樹葉便如夢醒般徐徐舒展、綻放。


    一縷縷璀璨的綠色神力自樹葉間噴薄而出,恰似千萬隻無形之手在同時施展著神秘法訣。


    於那些深陷噩夢之人的腦海中,似有猩紅如蛇的歹毒絲線瘋狂扭動、盤旋。


    而這太古幽夢神樹頭頂的樹葉瞬間化作一隻隻神通廣大的靈手,迅猛一抓,那噩夢所化的邪惡絲線便被生生扯拽而出。


    瞬息之間,人們腦海中的噩夢如崩斷的琴弦,驟然消散。或許尚餘一絲半點的模糊殘影,但絕大部分的噩夢已被這股磅礴無邊的力量席卷而空,使得人們在蘇醒之時,得以享受那難得的心靈寧靜與平和。


    就在這寂靜的夜裏,蕭青山幻化成一個孤獨的少年,立在雲山之巔俯瞰山下。


    冷月高懸,清輝灑在他挺拔的身姿上。


    他身著一襲月白色的長衫,衣袂在風中輕輕舞動,衫上繡著的雲紋若隱若現。


    他麵容如刀削般俊美,劍眉星目,眼神深邃而憂鬱,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蕭瑟與孤獨。


    那一頭如墨的黑發隨風飄動,更添幾分出塵的氣質。


    四周雲霧繚繞,仿佛將他與塵世隔絕,更凸顯出他的形單影隻。


    透過重重山巒,他的目光能夠觸及那個名為赤塘村的小山村,也能看到程飛燕的家。


    蕭青山悠悠歎道:“此乃飛燕的第十次投胎矣,今生但求你我情緣能修得圓滿。


    吾之愛燕,望再次相逢之時,汝仍能識得吾。”


    倘若程飛燕在此,定會驚歎:“這位小哥,我似乎認識,又似乎不認識。說認識吧,他長得有點像肖青山,卻比肖青山英俊十倍。這般熟悉的感覺,莫不是隻在夢中才會出現的神仙?”


    夜風吹動他的衣衫,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期待與深情,卻也夾雜著一絲憂慮和不安。


    蕭青山孑然立於雲山之巔,眸光深邃而幽遠,思緒悠悠飄迴與程飛燕初識的那一世。


    那時的程飛燕,初化人形的燕子精,靈動俏皮卻又懵懂脆弱,宛如春日裏初綻的嬌花。他以神樹之姿默默守護,悉心指導她修煉,內心自視為其長輩。


    在相伴的時光中,程飛燕的天真無邪與對修煉的熱忱執著,宛如一縷春風,輕輕拂過蕭青山的心湖,悄然催生了難以言喻的微妙好感。


    他曾篤定地認為,歲月漫長,無需急切地以人身與她相見,未來總有充裕的時光讓這份情愫緩緩綻放。


    怎料,命運弄人。


    人間的皇帝為了逼自己出逃的異族妃子下山,竟下令放火燒山。


    善良的程飛燕在這混亂中救助了被困的金發美人。


    大火熊熊,濃煙滾滾,遮天蔽日,火勢之兇猛令人膽寒。狼妖趁火打劫,率領其族人在林中肆意橫行,兇殘無比,妄圖趁亂獲取利益。


    程飛燕帶領著燕群,英勇無畏地投入到保衛森林的戰鬥中。她們齊心協力,試圖阻止火勢蔓延,與那貪婪的狼妖展開殊死搏鬥。


    然而,這隻脆弱的小燕子精終究力量有限。


    在與狼妖的激烈交鋒中,她漸感力不從心,卻依舊咬緊牙關,拚死抵抗。


    最終,不敵狼妖的兇狠,香消玉殞,生命之花驟然凋零。


    而程飛燕救助的金發美人,因得到了程飛燕的一絲精血,成為了不死不滅的吸血鬼艾麗。


    他們之間剛剛萌芽的好感,那宛如師徒般的深厚情誼,就這樣猝然畫上了句號。


    蕭青山滿心皆是無盡的遺憾與錐心的痛楚,他悔恨自己當初的自以為是,以為時間足夠漫長,卻未曾料到命運如此詭譎無常。


    蕭青山,這棵盤古開天辟地以來便存在的太古幽夢神樹,長久地屹立於天地之間,默默承載著世間眾人的噩夢。


    那些無盡的黑暗與恐懼、痛苦與悲傷,如層層陰霾積壓在他的心頭,讓他的內心愈發孤寂和煩悶。


    每隔一段時間,他便會幻化成凡人之軀,踏入這紛繁喧囂的人世間。


    他渴望在人間的煙火氣中尋得片刻寧靜,將內心的陰霾驅散一二。同時,他也盼望著能在茫茫人海中,與那心心念念的程飛燕再次相遇。


    這一次,他又踏上了人間之旅。


    在機緣巧合之下,他遇見了程飛燕的第二世。


    這一世的程飛燕,乃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生得溫婉端莊,舉手投足間盡顯大家閨秀的風範。


    蕭青山化身為一名普通的書生,與程飛燕在一次詩會上偶然相遇。


    “小姐這詩,意境優美,令人讚歎。”蕭青山忍不住開口道。


    程飛燕微微頷首,含笑道:“公子過獎了。”


    兩人目光交匯的瞬間,蕭青山心中一陣悸動,他深知,這便是他尋覓已久的程飛燕。


    然而,命運的齒輪再次無情轉動。一場突如其來的政治風波席卷而來,程飛燕的家族被卷入其中,慘遭陷害。


    “蕭公子,你快走吧,莫要被我家之事牽連。”程飛燕淚眼朦朧。


    “我怎能棄你於不顧!”蕭青山堅定地說道。


    但最終,程飛燕還是未能逃脫厄運。


    第三世,程飛燕成為了江湖中的一名醫女,心懷慈悲,救死扶傷。


    “姑娘醫術高明,真是菩薩心腸。”一位傷者感激地說道。


    “能幫到大家,是我的心願。”程飛燕微笑著迴答。


    一次偶然,她救治了一位惡人的首領,卻因此引來了殺身之禍。


    蕭青山奮力抵抗那些追殺而來的惡徒,“你們休想傷害她!”


    “哼,不自量力!”惡徒們張狂地笑著。


    盡管蕭青山拚盡了全力,可他化為人形後的實力實在有限,最終,程飛燕還是香消玉殞。


    第四世,程飛燕是邊塞的孤女,堅強勇敢,在戰火紛飛中艱難求生。


    “姐姐,我們能活下去嗎?”身邊的小女孩瑟瑟發抖地問道。


    “別怕,會有希望的。”程飛燕安慰著。


    蕭青山一直守護在她的身邊,可戰火無情,程飛燕依舊沒能逃脫死亡的命運。


    “為什麽!為什麽我還是保護不了你!”蕭青山仰天怒吼。


    而且,蕭青山化為人形在人世間遊走的時間不能超過一年。每到一年之期,他就必須迴歸本體進行一個大周天的運轉,否則將會引發巨大的變動。


    有一迴,為了救助身處險境的程飛燕,他耽誤了迴歸的時間。結果,世間人們因噩夢不斷,邪念叢生,各地動蕩不安,戰爭頻發,人們變得暴躁易怒,甚至有人揭竿而起,想要造反。


    這一次,蕭青山望著天邊的殘陽,暗暗發誓:“無論前路多麽艱難,我都要為我們的愛情奮力一搏,不再讓悲劇重演,不再優柔寡斷,錯失所愛。”


    他深知,這一次的挑戰或許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艱難,但為了能與程飛燕相伴一生,他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哪怕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玄清道長得到神樹蕭青山的同意,沿著蜿蜒的山路,來到了山中的一個草棚前。他輕輕推開那扇破舊的柴門,看到了他的師弟李玄塵。


    李玄塵獨自坐在草棚裏,全身燒傷的痕跡觸目驚心,看上去仿若七八十歲的老者,形容憔悴而淒慘。


    曾經,他的一家三口遭逢火災,妻子和兒子不幸離世,隻剩他一人苟活於世,在自我悔恨與折磨中,從混混度日到麻木不仁,再從麻木到幡然醒悟,看破了紅塵。


    玄清道長走上前,眼中滿是關切與唏噓:“師弟,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李玄塵慘然一笑,聲音沙啞而悲戚:“師兄,你看我現在人不人鬼不鬼,能好嗎?”


    在那簡陋的草棚中,玄清道長望著一臉頹喪的李玄塵,緩緩開口道:“師弟啊,往事不可追。你我修道之人,見慣了紅塵中的生生死死,這皆是命數。你的妻子與兒子雖已離去,但我們可為他們做法,祈願他們來生能投個好胎,得享安寧。”


    李玄塵聽著師兄的話,淚水在眼眶中打轉,聲音顫抖著說道:“師兄,都怪我,我不該一賭氣就下山,更不該娶了妻子,卻沒能護她們周全。我管不住自己,沉迷酒色,終釀成大禍。”


    玄清道長輕輕拍了拍李玄塵的肩膀,說道:“師弟,莫要太過自責。人生總有許多意外,這並非全是你的過錯。這些年,你的痛苦我都看在眼裏,你的悔恨我也能體會。師叔祖宅心仁厚,明了你所受的折磨。我近日推算,你的機緣已到,尚有一線生機。”


    李玄塵眼中閃過一絲希望,急切地問道:“師兄,當真?”


    玄清道長點了點頭,說道:“千真萬確。所以,跟我一同去拜見師叔祖,求他指點迷津,或許能化解你的苦難。”


    李玄塵重重地點了點頭,說道:“師兄,全聽你的安排。”


    於是,玄清道長帶著李玄塵踏上了前往山巔尋求神樹蕭青山幫助的路途。


    沿著崎嶇的山路,兩人相互扶持著前行。山間的霧氣彌漫,仿佛給整個山林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麵紗。


    終於,他們來到了山巔。那棵太古幽夢神樹立於眼前,其樹幹粗壯,枝葉繁茂,仿佛在訴說著歲月的滄桑。


    李玄塵凝視著神樹,心中滿是敬畏與愧疚。


    玄清道長則恭敬地朝著神樹行禮,口中念念有詞:“神樹大人,我與師弟李玄塵特來拜見。師弟已知錯悔改,還望神樹大人慈悲,給予他一次機會。”


    話音剛落,一個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從神樹中傳出:“李玄塵,你的心意,我已明了。道觀建立的初衷便是守護我,而我身上的秘密關乎萬千生靈的命運。你雖曾犯下過錯,但能誠心悔過,亦屬難得。”


    玄清道長趕忙與李玄塵一起跪拜,感激地說道:“多謝神樹大人大量。”


    李玄塵接著說道:“神樹大人,我對自己曾經的行為深感懊悔。今後定當以善念存心,多做善事,以彌補過往之過。還望神樹大人能給予我指引,讓我知道該如何去做。”


    神樹微微搖曳著樹葉,似在迴應他們。須臾之間,樹頂有一片樹葉綻放出碧玉般的華彩,悠悠地從樹上飄然而下,輕輕落至李玄塵的掌心。


    李玄塵雙手顫抖著捧起這片神奇的幽夢靈葉,隻見它在其手中竟幻化成一隻溫潤如玉的孩子之手,形如佛手,仿若向他施以援手。


    這棵太古幽夢神樹,自盤古開天辟地伊始便屹立於世。其樹幹蒼勁仿若虯龍,枝葉繁茂宛如翠雲。每一片形如人手的葉子皆被稱作幽夢靈葉,它們納天地之精粹,聚日月之靈輝,能夠滌淨世間生靈的夢魘,承載著神秘且強大的力量。神樹四季常青,高聳入雲達十幾米之巨,其枝椏粗壯,常人難以企及。道觀為護神樹周全,以木質圍欄將其環繞,旁立指示牌,明令眾人不得傷其分毫,更需心懷敬畏。神樹之畔,常有眾人供奉,香火不絕。


    神樹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再度響起:“李玄塵,此葉予你兩個抉擇。其一,你可將其煉化,使自身傷勢痊愈,恢複成健康常人之態,重新修煉,迴歸道觀。其二,你可向這片樹葉許願,進入一場美夢之中。人生如夢,夢如人生,於夢中度過一生,亦算一生。若你想與妻兒有一個美滿結局,可憑借此葉達成,然如此一來,你的生命亦將終結。你自行定奪吧。”


    李玄塵緊握著樹葉,呆立原地,陷入了無盡的沉思之中。此刻,他的內心仿若掀起了驚濤駭浪,矛盾與掙紮交織。一邊是恢複傷勢,重歸修煉之路,追尋那縹緲的大道;一邊是在美夢中與妻兒團聚,享受那溫馨的時光,哪怕是以生命為代價。往昔一家三口的幸福場景在他腦海中不斷浮現,那溫暖的笑容、親切的話語,如同一把把銳利的刀,刺痛著他的心靈。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臉色陰晴不定,淚水不受控製地奔湧而出,那是內心極度痛苦的宣泄。


    一旁的玄清道長,雖是仿若路人般的存在,但目睹此景,也不禁心生悲憫。畢竟他們在道觀中守護這棵神樹多年,這還是首次見神樹甘願舍棄一片葉子助人。要知曉,這幽夢靈葉向來唯有神樹主動賜予才有奇妙功效,若有人妄圖惡意摘取,定然會遭受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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