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自燕子胡同口朝鴻門坊一路行駛,因距離近,車夫並未快馬加鞭,而是悠悠地讓馬兒嘚嘚慢跑,也好顯得莊重一些。車廂裏一片沉靜,劉樹強和虎子坐在一端,胡氏帶著劉娟兒和大蔥坐在另一端,大蔥的眼皮紅紅的,說是進了砂子,胡氏幫她吹了老半天才好。


    劉娟兒一直在觀察對麵劉樹強和虎子的臉色,隻見兩人都麵色沉重,似有什麽事情瞞著她,都不敢直視她的雙眼,心中滿滿的不是滋味。到底有啥事兒不能告訴我呢,等見了向文軒,我就不信他也瞞著我!說起來,白奉先和卞鬥出城去科考為啥也沒來和我告個別呢……向文軒是不是知道這事兒?


    “娟兒,娟兒?!”胡氏輕拍劉娟兒的肩膀,見她半天才迴神,忙摸著她的臉頰低聲道“咋了這是?在想啥呢?你吧那個包了冰糖葡萄的包袱遞給娘,大蔥這眼睛紅紅的不好看,那個壇子冰涼涼的,娘給她敷一下。”


    “哦!”忙將自己身邊的那個小包袱遞給胡氏,隨口對大蔥問道“你那兩樣針線收在哪兒呀?給我娘幫你收著吧,呆會兒咱們見了向夫人,我娘一起給送上去!咦,你摟著緊緊的做啥,還怕我搶了不成?”


    見劉娟兒好奇地眨巴眼,大蔥訕訕一笑,將眼皮靠在胡氏手中的小包袱上,嘴裏含含糊糊地說:“我要求向夫人給我找找那種獸皮上的繡活兒,呆會兒還是我親手遞上去見禮吧!免得人家看不到我的誠心!”


    胡氏溫和一笑,端著包袱的一側輕輕地在大蔥眼皮上揉了揉“這孩子,咋這麽重的心?你才多大?也不用強求多識禮,隻要瞧著是個女孩樣就成了!向夫人沒準更喜歡你呢!聽說她那女兒也是文文靜靜的。”


    “就是嘛,反正我這個到哪兒都咋咋唿唿的,誰也瞧不上!”劉娟兒抬著小臉自嘲了一番,逗笑了胡氏和大蔥,使得氣氛活躍了些。


    她見大蔥不似剛出門那會子沉沉悶悶的,便想拉著她到側簾處看窗外的街景。卻見大蔥擺著手低聲道:“今兒起早了,這會子有點犯困,娟兒,嬸子,我略靠靠,免得呆會精神不濟會失禮!”說著,她兀自閉上眼,緊緊摟著用大方巾包裹的兩色針線靠在胡氏肩頭上。


    劉娟兒討了個沒趣,見大蔥好似真的有點犯困,便扭頭朝對麵的劉樹強問道:“爹。我一直想問問你。卻總也沒得閑。發生了這麽多事兒,我娘成天擔驚受怕的,我哥也心累,你覺著咱們全家迴鄉下老家去過活咋樣呢?”


    劉樹強瞪大了雙眼。他這是第二次被人問道這個問題了,一時也不知如何作答,便摸著後腦勺接口道:“你們咋都指著迴去呢?當年剛剛來這紫陽縣討生活,我也成天想著迴去,但是……現在咱的買賣挺賺錢的,能給咱家積攢好多體己,就這麽收了買賣你也舍得?娟兒,這買賣裏可是有你的大功呀!”


    劉娟兒在心中思慮了一番,酌情開口道:“爹。咱們有手藝在,到哪兒也不愁沒飯吃,以後多的是機會做買賣,我就是覺得……咱沒有個實實在在的家產,心裏挺虛的。若是能買田圈地,讓您也當個地主老財,那不是挺美的麽?”


    “嗬!還地主老財呢!”劉樹強被逗樂了,摸著下巴笑道“想當年啊,你爹還真是個小地主,雖說家裏的田不多吧,但自給自足也挺歡實的!娟兒,爹告訴你,這有了田也不是萬事都不愁了,畢竟咱們老農都是靠天吃飯,若是遇到個天災蟲害什麽的……那可是真的要人命呀!”


    “爹,你們老家遇到過大災麽?是咋樣的事兒,你說給我聽聽唄!”劉娟兒見劉樹強有點陷入迴憶的意思,忙順著杆子向上爬,不動聲色地追問起來。


    “有!咋沒有過!就是最困難的那一年,鬧蝗災呀!地裏的莊稼都被蝗蟲害得顆粒無收,咱得繳稅,還得過活,都不知道咋辦!爹當年就和你哥一樣,去縣城裏的點心鋪子當學徒,足足熬了兩年,後來家裏熬過去了,就讓爹迴家了!不過爹是真的喜歡捏麵,做麵食兒,捏著麵粉就高興!所以呀……”


    劉樹強打開了話匣子,開始口若懸河地說起往事來,劉娟兒聽得兩眼眨都不眨一下,牢牢地將一些細節記在心裏。虎子也來了興致,不時湊在劉樹強身邊添補兩句,隻說的胡氏也聽入了神。


    “你娘哪知道那穀子泡過水?端著壇子就種下地去了,結果呢,惹得你爺和奶發了好大的脾氣!噯,都怪我沒說清楚,害得你娘受了委屈,當時她還懷著你哥呢!”說到這裏,劉樹強一臉愧疚地看著胡氏,胡氏迴了他一個溫柔的笑容。


    虎子橫眉豎目地接口道:“哼!還不是大伯娘從中挑事!沒跑的,準是她!”


    “胡說!你那會子還在你娘肚子裏呢!你咋知道,快別嘴碎了!”


    “爹,你還護著?我也就是沒法子,既然出生在咱家,也隻好叫她一聲伯娘,那婆娘又吝嗇又嘴碎,最是一個攪禍精!我娘好端端的怎麽就搜到一個裝了泡過水穀子的壇子?!那還不是她指點的麽?哼!害得我不足月就早產!”


    劉樹強一噎,沉著臉接口道:“虎子,若是咱們全家都迴去了,少不得還要與你大伯他們一家打交道,你若是還範擰生事不討好,那咱趁早也別迴去了,留在這兒還更舒心一些!”


    “爹呀!”劉娟兒忍不住了,捧著小臉輕聲道:“爹,你咋又遇上親戚的事兒就埋怨哥呢?哥有的時候脾氣是不太好,但他挺明理的呀!他可是你兒子呀,爹,你以後還要靠他養老來著,那大伯大伯娘家會給你養老麽?”


    劉娟兒無意中的一句話,仿佛惹起了劉樹強和胡氏的傷心事,胡氏忙對她擺了擺手,無聲地用嘴型勸道:“別說了,你爹心裏也不好過……”


    這是有啥事兒呀……劉娟兒一臉茫然地看著虎子,見虎子也對她拋眼神示意,她見劉樹強的臉上沉得都快滴下水來了。忙扯著嘴角嬌笑道:“還有我!對了!我也是要給爹娘養老的!咱們且不說迴不迴去,就是迴去了,分開來過就是了,反正那是我大伯和大伯娘,我也不會對他們失禮!”


    “對了!就該這樣!”劉樹強一拍大腿,抬著下巴對虎子說:“瞧見沒,娟兒這態度才是最好的!你大伯和大伯娘是不好相與,但你也不能處處跟人家頂牛!這傳出去了別人隻會說你這個做晚輩的不好,讓爹的麵子上也掛不住呀,本來不是咱家的錯。最後就成了你娘的錯了。你也得學學咱們小娟兒!”


    “哼!得了得了。都是我的錯,錯在我不該維護我娘!”虎子氣得雙眼圓瞪,抿著嘴角將頭扭到一邊,怎麽看都像個小孩子樣。


    劉娟兒噗嗤一笑。擺著手勸道:“哥這是受了伯娘啥氣?你十歲就到紫陽縣當學徒,當時應該也不大吧?你是小孩子嘛,難免犯錯,爹你也別太怪我哥了,我哥畢竟是為了維護娘呀!”


    “就是,讓你別怪虎子了,那麽久的事兒了,又好久都沒提,怎麽一提起來你還是隻會怪咱兒子!”胡氏嗔怪地白了劉樹強一眼。將麵前條桌上的一杯清茶推到虎子麵前,笑吟吟地說“虎子當時年紀小不懂事兒,天性也沒咱們娟兒這麽小人精,但你是為了娘好,娘記著呢!”


    虎子臉上由陰轉晴。咧嘴一笑,端起茶杯就喝,卻又皺著眉頭含著水,艱難地吞咽下去,這外麵租的馬車條件就是一般,待客的茶水也澀口的慌!


    “得,反正都是你們有理,就我沒理……”劉樹強氣咻咻地雙手環胸,抱起茶壺就對著嘴灌,虎子也沒來得及阻止,卻見他一張臉憋得通紅,想把嘴裏澀口的茶給吐出來吧,又覺得怪沒麵子的,隻好梗著脖子咽了下去。


    噗嗤……劉娟兒覺得好笑,她一上馬車就嚐過這茶了,自然是碰也不碰的,這個爹,看來對老家還是挺留戀的,即使那裏的人對他不夠好,他也不喜歡聽別人來指責,哪怕是自己的家人也不成!


    劉娟兒眨眨眼,見劉樹強放下了茶壺,正要湊著頭再問,卻見大蔥“呀”了一聲,湊在側簾處往外張望,喃喃自語道:“這就是鴻門坊?真富貴……”


    “大蔥你醒了呀!都怪你成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小翔子他們都來過呢!”劉娟兒暫且將劉家的舊事丟到一邊,笑眯眯地看著大蔥驚訝的小臉“咱這馬車也不知能不能進去,若是不能,咱們就走進去也成,到時候你能看到各個大戶的府門和院牆呢,那才是一個賽一個富貴!”


    劉家以前幾次來鴻門坊都是跟著向家的馬車進來的,一直是一路通暢,這租來的馬車卻受到了強烈不平等的額待遇,看守坊門的家丁怎麽也不肯讓馬車進去,劉家人隻好帶著大蔥下了馬車,胡氏還多給了氣唿唿的車夫幾個錢。


    “去向家赴宴?啥名號?咋沒有坐著自己府中的馬車?劉家?哦……記得記得,快請進去吧,剛才不好意思,得罪了……”守門的家丁同劉樹強好一番拱手道歉,但馬車已走,劉家人也隻好帶著大蔥步行去向府了。


    劉樹強打頭,虎子斷後,胡氏牽著劉娟兒和大蔥的手走在中間,一行人依次路過白府、甄府、程府……等路過李府別院時,虎子不禁有些緊張地朝那眼熟的角門處張望了一番,卻看不出什麽章程來,隻覺得氣氛十分凝滯。


    劉娟兒發現了什麽,扭頭走到虎子身邊,指著李府別院背麵的葉府低聲道:“虎子哥,你瞧……”


    虎子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卻見那葉府已經荒涼得猶如破土地公廟一般,大門緊鎖,門上一襲可見衙役和兵丁們闖進去的折損壞的痕跡。


    人惡有天收!劉娟兒心中輕輕一哼,到底有些不自在,忙又迴到胡氏身邊拉住她的手,胡氏會意,緊跟在劉樹強身後疾步行走,大蔥被她拖得絆了一下,仍舊目光森冷地盯著那葉府的大門。


    一直繞著路走到葉府的西南邊,便是向府了。


    向府的宅院也很大,富麗華貴不下李府別院。


    不等劉家人走進,一個人影急匆匆地迎上前來。


    烏青提著氣死風燈拱手笑道:“快請進!老爺夫人和少爺小姐都等候多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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