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城內外,景象不同,


    城內一片春意,城外卻是依舊銀裝素裹。


    寒風蕭瑟,吹散了所有的過往,徒留那滿院的紅梅傲立雪中,


    潔白的玉盤中已密密麻麻,隻留左上空一角,


    “啪嗒”落下一枚黑子,隻見平靜的棋局霎時驚起滿盤風雲。


    黑子所占之地,皆為白子所圍,


    勝負早已明了。


    沈時光倏地皺緊眉頭,手中拈起一枚白子,遲遲沒有落下,


    “大師,這局棋,您可是走錯了?”


    “哦,是嗎?”


    青海大師輕輕抬手,將那枚黑子夾起,輕輕放在棋奩中,


    “我輸了。”


    他起身,對著那沈時光微微頷首,


    他抬首,遙望那東方快速飄蕩的白雲,


    隻歎:滿盤皆是白子贏了這天下,卻唯獨輸掉了那個人……!


    “鳳兮,鳳兮,歸故鄉!今遇又今別。”


    他輕語,聲音如同淹沒在春風裏。


    他負手而立,長歎一聲,嘴角微微上翹,似笑非笑,


    “日後,這局棋,將再無變數。”


    沈時光卻有些不解,


    “那大師為何會輸呢?”


    “因為,這一方棋盤太小,裝不下那星辰大海!”


    青海大師收迴目光,但看那淡然的雙眸陡然凝了一股淺淺的憂傷,


    然,心底卻裝滿了期待已久的激動。


    “時辰到了,走吧!老道帶你們去尋鳳女。”


    “啪嗒,”沈時光手中的白子應聲而落,但見他顫巍巍的站起身來,


    “可……當真?”他問的小心翼翼。


    ……


    三日前,


    黃沙漫天飛舞,遮天蔽日。


    身負重傷的禦玄澈率領著三軍將士與靈溪國的軍隊對峙著。


    夜帝被高高的綁在旌旗之下,


    他此時已然清醒,那原本容光煥發的男人,此時變得萎靡憔悴,那雙看向禦玄澈的眸子,滿是驚恐之色,


    “禦玄澈,你放了朕,你要什麽朕都可以給你。


    朕可以立刻撤兵,百年內不再攻打大定。”


    禦玄澈卻隻是漠然的看了他一眼,便冷聲迴絕,


    “你,不配。”


    話落,他手中那支染血的箭矢便飛了過去,隻見夜帝那滿是鮮血的手臂又多了一道傷痕。


    夜帝哀嚎一聲,他眸底盡顯慌亂,


    “戰王, 你難道不想知道為什麽你們的糧草遲遲不到嗎?派出去的兵馬又為何皆如石沉大海,毫無音信嗎?”


    “你是不是發覺最近攻打你們的那些怪物少了好多?”


    說到這裏,他忍著疼痛瘋狂的大笑了起來,


    “朕告訴你,不是他們少了,而是他們皆圍在了你大定的皇城。


    怎麽樣?你放了朕,朕便立刻鳴金收兵。”


    禦玄澈聞之,冷峻的麵容之上出現了些許的慌亂,


    他,禦玄澈,竟不知,上京城已然在水火之中,


    自己苦苦期盼的糧草和援軍,盡然皆被那些怪物攔在了路上。


    禦玄澈那勒住韁繩的手,竟是害怕的顫抖了起來,


    謝雲驍,你可千萬別出事!


    “王爺,此言還有待查證,龍一已經親自去了,你莫要上了這賊子的當。”慕容楓看著周身氣息翻湧的禦玄澈,心中著急,


    “王爺,無論如何,你要相信平西大將軍還有謝老將軍。”


    “眼下,拿到糧草才是最重要的。”


    絲絲鮮血順著禦玄澈的指縫滴答落下,酸澀難耐的喉嚨發出了一個嗯字,


    但看敵軍那副將命人將糧草盡數擺在陣前,


    他看著夜帝,眼底劃過一抹掙紮之色,他看了看身後的數十萬兵馬,終是忍住了想將夜帝除之而後快的想法,


    “戰王,我已然按你的要求將糧草盡數帶來了,快放了我靈溪的一國之君。”


    禦玄澈冷冷的看著他,一揮手,但見慕容楓領兵上前,將糧草盡數收下,


    換迴了夜帝的靈溪國大軍,沒做絲毫的停留,便如蝗蟲般快速的退去。


    可,禦玄澈卻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心中有些不安,


    突然,


    “報——,王爺,負責押運糧草的士兵皆已中毒。”


    “什麽?”


    禦玄澈麵色大驚,深邃的眼底布滿殺意,他急忙追問,


    “慕容將軍是否安好?”


    “無恙,慕容將軍已去尋禦醫了……”


    禦玄澈抬手,止住了士兵後續的話語,他眼神冷冽地看著前方漸行漸遠的敵軍,


    “追。”他沉喝一聲。


    語罷,便策動戰馬疾馳而去。


    不多時,


    沙場之上,廝殺便至。


    禦玄澈雙目微眯,拉滿長弓,抬手便是一箭,


    直直的朝那副將的心口射去。


    “戰王,你——”


    話未說完,便聽那副將一聲哀嚎,如狼般淒厲,隻見他胸口處插著一支明晃晃的箭矢。


    “膽敢下毒,本王今日便平了這戰場。”


    禦玄澈話落,便見後方的大軍皆衝到了前方,


    他大臂一揮,


    “眾將士,隨我殺!”


    冷喝一聲,手中的箭矢接二連三的發出去,


    一時間,禦玄澈率領著將士們浴血奮戰,在糧草被毀的劣勢下,禦玄澈和他的將士們皆拚盡了全力。


    慌不擇路的夜帝見之,心中屈辱如潮水般湧出,淹沒了他意誌,


    但見他拉起滿弓,對準了禦玄澈心髒,


    “嗬,戰王,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便讓這些為你賣命將士看看,他們的戰神是如何死在戰場上的。”


    話落,那對準禦玄澈的箭矢便唿嘯而去,


    他似是解氣般的長唿一聲,卻聽一道嫵媚的女聲自他身後響起,


    “夜帝,戰王一人定會孤單,你下去與他做個伴吧!”


    夜帝身形一震,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刺穿自己胸膛的利劍,


    他緩緩轉身,迴眸。


    隻見那一身縞素的淩寒煙,正手持利劍,立於自己身後,


    “你這個賤人…”


    夜帝捂住傷口,冷厲的聲音從喉嚨裏發出,他雙眼死死地盯著淩寒煙,


    隨著嘴角鮮血的流出,不甘地跪伏於地。


    淩寒煙冷冷地嗤笑一聲,


    “你早該死了,放心,我定會讓你親手殺了戰王。”


    話落,她唰的一聲抽迴插入夜帝身軀的刀劍,


    在夜帝彌留之際,他突然看見不遠處,


    夜寒塵正迎風而立,冷冷地看著他!


    “塵……兒……”


    他那血淋淋的手,朝夜寒塵顫抖著伸去,


    喉嚨中的千言萬語,皆隨著他的不甘,消散於天地。


    禦玄澈徒手接住了那支要他性命的箭矢,他蹙眉,亦是冷眼看著淩寒煙殺了夜帝,


    隻見後者看了一眼周圍那倒下的士兵,


    她詭異的勾起唇角,一聲尖叫之聲自她口中不斷的傳出,甚是刺耳,


    但見一個個死去的將士,竟是抽搐得緩緩站起,


    他們空洞的眼眶,好似看不到任何的東西,猩紅的血液自他們的口中流出,他們口中還不斷的嗤嗤嗤的發出野獸般的嘶吼聲,


    那剛剛死去的夜帝也並未幸免。


    “啊—,是屍兵,是屍兵,快跑——。”


    剩餘的敵軍慌張的不叫,再顧不得其他,紛紛逃竄。


    然,卻太遲了!


    皆是被些所殺,皆是變成了一個個怪物。


    禦玄澈亦是臉色驟變,他狠狠的看了一眼淩寒煙,


    “這個瘋子。”


    他轉身大喊,


    “眾將士,快,快殺出去。”


    ……


    “主子,前方便是大定與靈溪國的戰場了,聽其聲音,前方定是在作戰,我們不可再次前行。”


    風影策馬攔住夜寒塵的去路。


    後者挑眉,他望了望有些慌亂的風影,


    “那又如何?我此番出行不就是為此而來?”


    風影欲言又止,他複雜的看著自家主子,


    “說。”


    夜寒塵麵容陡然沉了下來,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把所有的事情盡數告知我。”


    一聲冷喝,在風影耳畔炸響,他翻身下馬,跪於夜寒塵的身前,


    “主子,屬下答應過一人,不能說。還請主子懲罰。”


    夜寒塵沒有言語,他冷冷的直視風影的眼睛,


    遽然間勾起唇角,


    “好,甚好!”


    但見他一揮衣袖,便見一隻紅色的蠱蟲落在風影的眼前,


    “你不說,它自會幫你說。”


    風影猛然抬眸,由著額角滴落的冷汗,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家主子,


    他搖頭苦澀一笑,頹然坐於地麵,


    “沈小姐,抱歉,屬下盡力了……”


    ……


    寒城內,


    那棵高大的梧桐樹下,


    沈清寧正享受著那柔和的暖陽,


    一襲紅衣的她,黑發披肩,手中還是拿著那撥浪鼓,隨著春風,不停的搖曳著。


    青綠色的梧桐葉,隨著那鼓聲,輕輕落下,在她的周圍散開。


    她笑得眉眼彎彎,明眸皓齒,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離她十步遠的玉容也忍不住打趣道,


    “小姐,您還是快些把鼓收起來吧,這滿地的梧桐葉都快把您埋起來了。”


    沈清寧卻像沒聽見一樣,撥浪鼓在手中不停的來迴撥弄著,


    “玉容,你說,這梧桐樹,是不是也寂寞了?所以才想要發出沙沙沙的聲音,想要找人說說話。”


    “小姐,奴婢覺得,這梧桐樹一定是覺得您很吵。”


    “你這小妮子,皮癢了吧,敢打趣你家小姐了,趕明兒個就將你嫁了,省得礙了我的眼。”


    沈清寧笑罵著,卻是將手中的鼓放了下來。


    “你忙去吧,我乏了,要休息一會兒。”


    玉容張了張嘴,看著那陽光下的沈清寧,心頭卻是沒來由的一陣心悸,很是慌亂。


    然,她卻沒再多說什麽,隻是叮囑道,


    “小姐蓋好薄毯,莫要滑了去。”


    “嗯!”


    沈清寧輕輕嗯了一聲,遂,沉沉睡去。


    然,寧靜的的午後,卻是讓她噩夢纏身,


    夢中:


    隻見一陣迷霧漸漸散去,她看到了,千裏之外的上京城,


    卻不再是那個車水馬龍,人煙稠密的京城,


    而是,


    一片焦土,滿目瘡痍,


    斷壁殘垣的城牆下,屍橫遍野,白骨累累,滿目焦黑。


    她看到了,那城牆之上,那禦氏皇旗在風中搖曳著,


    她看到了,那城下,屍山血海裏,有著一處火光,


    火光中,她年過半百的外祖父正身穿鎧甲,手持長槍,殺得眼紅的他,一遍又一遍的揮舞著手中那杆槍,


    可不知哪來的惡鬼,竟是一口咬在了他的脖頸之處,霎時鮮血噴湧而出,將他那銀色的盔甲上,弄得滿是鮮紅。


    他手中的長槍也是瞬間滑落,無力的垂落在地。


    那猩紅的血液染紅了半邊的天空,亦染紅了沈清寧的雙眼,


    她拚命的想要喊出聲來,然,卻發不出一絲聲響,


    她隻能無助的看著,卻無能為力。


    血,到處都是血……


    畫麵一轉


    她的舅舅,此時正被一群麵目猙獰的惡鬼包圍其中,


    他身穿甲胄,手持長劍,卻已然成了個瞎子,那惡鬼張著血盆大口向他撕咬過去,他毫無反應,


    她驚叫一聲,想要衝過去,


    然,她卻撲了個空,卻是看到她的外祖母,被那些惡鬼撕扯得七零八落,那血,濺了一地。


    她拚命的想要衝過去,但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死死地定在了原地,她拚命大喊,聲音卻是尖銳而嘶啞。


    “外祖母!外祖母……”


    然而,所有的唿喊都淹沒在唿嘯的風聲中。


    隻聽得一聲淒厲的慘叫後,便是火焰焚盡,滿目焦黑。


    隻能眼睜睜看著那些惡鬼將她的親人一一吞噬


    “啊——”,一聲尖叫從沈清寧的口中溢出,


    然,她卻無法醒來,但看她的周身的衣裙早已被汗水打濕,緊緊貼在她身上。


    “穀主,怎麽辦?師妹已經昏睡三日了,”吳漾噗通一聲,跪在吳神醫的麵前,叩首道,


    “穀主,師妹再不醒來,她以及她腹中胎兒危矣!”他紅了眼眶,卻隻能遠遠的看著沈清寧。


    吳神醫看著閉目不醒的沈清寧,皺起了眉頭,


    他歎息一聲,


    “如夢似幻,以夢為馬,是幻境!”


    “本是無礙,紮幾針便好,可如今卻是近不得她身啊!”


    他踱步來到青海大師的麵前,他彎腰行了一禮,


    “大師,還請出手救我徒兒一命。”


    沈淩風早已跪在青海大師的麵前,苦苦哀求,後者卻是巋然不動,即使有吳神醫此時的哀求,


    他也隻是抬了抬眸子,再次閉眸不言上一句。


    見之,


    沈時光頓時暴跳如雷,


    “好你個老道,你讓我來與孫女團聚,便是這番團聚?你這狗鼻子老道,又憋了什麽壞主意,我告訴你……。”


    此起彼伏的咒罵聲,讓青海大師額頭青筋突突直跳,


    他複雜的睜開了雙眸,不滿的看了看老太師,


    他無奈的開口道,


    “如今她夢未醒,還是……等吧!”


    言上一句,便揮袖消失於原地,看上去,有些狼狽之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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