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錢?”胡泉三問。


    “十......”那個攤主很是吃力的吐出這個字。他的嗓音很是奇怪,嗓子裏麵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發出來的竟然是氣聲。


    “十個硬幣麽?”胡泉三嘟囔著站起身,看看手中那隻癟癟的小荷包,裏麵隻有可憐巴巴的六個硬幣,一會兒胡泉三還要花一個硬幣買糖葫蘆給慕南吃呢。


    想想還價也還不到這個地步,胡泉三嘴又笨。歎了一口氣,胡泉三很不情願的從攤子前離開。


    “哎哎...”身後傳來攤主的喊叫聲,胡泉三迴了迴頭,看到他一邊飛快地收拾著地攤兒,一邊用右手抓起了那隻小小的玉印章。遞到胡泉三的麵前。“一.......一。”


    他的手幾乎伸到胡泉三的鼻尖下麵,手掌機胖,像是浮腫一般。


    “一個硬幣嗎?”胡泉三吃驚的問。他不再說話,隻是使勁的點頭。胡泉三從他手中拿走了玉,並將五個硬幣都放進他手中。


    這是胡泉三才發現,不僅是他,幾乎是整條街的人都在慌亂的收拾東西,大小店鋪都打烊了,隻因為馬上要黃昏了。


    一個賣糖葫蘆的大叔推著車子,急匆匆的從胡泉三眼前閃過,瑪瑙一般晶瑩剔透的山裏紅一串串掛在竹簽子上,裹著琥珀色的糖漿,胡泉三口水都快流下來了。買了一定要讓慕南給胡泉三幾粒吃。


    胡泉三握住荷包裏剩下的唯一一個銅子兒,追了上去


    胡泉三伸手從他的車上揪下來一隻糖葫蘆,“哎,大叔,沒給錢呐,等一下啊!”胡泉三大聲喊。


    天黑的快的嚇人,眨眼之間,太陽就沉下去一半兒了,慕南說過,天黑之前一定要迴去。


    賣糖葫蘆的大叔越走越快,胡泉三幾次喊他他都聽若不聞,胡泉三漸漸跟不上了,無奈隻能停下來。沒給錢就拿了糖葫蘆,這是偷嗎?


    太陽發狠似的沉進西邊的江裏,像是被誰一口氣吹滅的燈。蘭橋鎮一下子寂靜了下來。街兩邊的人家都不掌燈,黑燈瞎火的像是荒廢了的村子一般。靜的讓人有些不自然。胡泉三努力的迴想來時的路,快步向迴跑。


    道路兩邊的樹林沙沙作響,雜亂的樹枝仿佛鬼魅,伸出枯瘦的爪子,阻攔胡泉三的去路。胡泉三隱約覺得有些不安,迴去的路並不太遠,跑步跑個十幾分鍾應該就到了,可是已經過去了很久,還是迴不去。


    周圍的景象越發模糊了,一股倦怠從腳邊升起。胡泉三吃力地保持著大腦的清醒。胡泉三仔細看了看四周,猛然發現身邊的一座房子,房前的木柵欄折斷了一塊。斷了的木頭飄乎乎的懸掛在空中,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


    剛才胡泉三就是從這間屋子旁邊開始迴頭往潘木匠的木工店跑的!這條路是直的,胡泉三沒有拐過一次彎!這麽久了胡泉三怎麽還在原地打轉?


    眼瞅著小女孩就要爬到慕南床上了,胡泉三隻能硬著頭皮,快步跑過去,抓起那小女孩,向房間外麵甩。小女孩的身體就像爛泥一樣,被胡泉三一抓一甩,砸在門上不動彈了,但仍然發出嚎叫,比剛才的更加淒慘。


    “咚咚咚”外麵的怪物撞著門。


    小女孩剛才被胡泉三觸碰過的地方,也想他的右手一樣,融化掉了。


    “碰”的一聲,門被撞開了。外麵衝那個進來了另一隻怪物,它一跛一跛的,那動作,活像師娘。師娘衝進來,並未管胡泉三,而是抱起了門口爛成一灘的小女孩兒。


    “孩子......啊啊啊……”師娘含糊不清的喊著,她抬起頭,惡狠狠的盯著胡泉三。


    這是在胡泉三的百般折騰下,慕南總算是清醒了。他極不情願地睜開眼睛,盯著門口那倆怪物。瞬間,慕南的眼神變的冷冽起來,那是胡泉三從未見過的,彌漫起殺意的眸子,門口的怪物不在尖叫,靜了下來。


    師娘顫顫巍巍的起身,向胡泉三他們走來,胡泉三終於發現,他的腳為什麽是跛的了,她左腳腳踝哪裏不見了一截兒,露出的斑斑血跡染紅了地麵。


    “泉三啊,泉三……”師娘一邊說,一邊叫道,門口的小女孩兒,像是一灘爛泥一樣,慢慢的蠕動著出了屋子。


    “我警告過你的,是你不聽,可別怪我很。”慕南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話。突然,師娘的身體從腰部被切開,斷麵光滑平整,像是突然被鋸開的木頭。沒有血流出來,她也好像不覺得痛。


    那股子疲憊占據了胡泉三的大腦,胡泉三不斷地掐著大腿,希望疼痛可以使自己保持清醒。


    “胡泉三,胡泉三。”是誰,是誰再叫自己?聲音從身後傳來,胡泉三想要迴頭看。


    就當胡泉三要迴頭時,腦內突然像過電般的閃過書中的一段話:人在走夜路的時候,身上的陽氣會形成三盞燈,就是俗稱的命燈。


    兩盞在肩膀上,一盞在頭頂上。若是有邪靈作祟,設下鬼打牆,人走不出去,始終在裏麵繞圈兒。等人的體力耗費的差不多了,便會在身後發出響動,吸引人們迴頭。


    人在黑夜裏迴一次頭,眼中的虛慌就會熄滅一盞命燈,迴頭三次,命燈全滅之時,人就隻有任憑邪靈穢碎宰割的份兒了。


    想到這裏,胡泉三鎮定了一些。不迴頭就是了。小數以前給胡泉三說過,用左手從天庭部位往後縷頭發三次,就能將身上的陽氣集中在頭頂的命燈裏,命燈能暫時燃燒的更旺,鬼魅就不敢作祟了。


    不過這個法子好比催穀,是斷斷不可多用的。


    胡泉三趕緊縷了頭發,頭腦果然清醒了一些。可是身後的動靜還在。胡泉三有開始跑,這次跑了不到半柱香的時間,胡泉三就看到木匠的宅子了。


    “嗬,身手還不錯嘛。”慕南又是那種略帶嘲諷的聲音。


    胡泉三還沒能明白他的意思,隻見他手腕兒輕輕一抖,幾條銀光閃過,他手中的銀針就全部釘到了牆角。


    “吱-----吱------”牆角發出幾聲刺耳的尖叫,胡泉三大吃一驚。牆角用銀針釘出了一個不小的圓圈,圈子裏一片朦朧,憑感覺,那是一隻髒東西。慕南剛才甩過去的三根銀針,針的末端都掛著銀鈴,鈴鐺似乎感覺到牆角惡靈的存在,自己震動著,發出清脆的鈴聲


    這時候太陽已經有一半都沉浸江中了。江水像是給鍍上了一層金色。就快走到家門口了,茆夢雪這才不那麽心慌。


    問著空氣裏令人作嘔的腥味,她好奇的向江中看了一眼,這一眼,讓她在接下來的一生裏都無比的後悔。


    江麵上漂浮著若幹死屍,飛速的向岸邊逼近,他們全部肚皮朝上仰在水裏,雙手雙腳都沒入水中,身子像蟲子一樣彎曲扭動,皮膚在夕陽餘暉的掩映下,呈現出一種青灰色,像是鐵皮一般。


    一隻已經離岸較近的怪物掙紮著爬了上來,他的身體很是笨重,手和腳都像是被折斷了一樣,拖在身體的兩邊,像是沒有筋骨的軟肉。爬行的時候身體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吱吱聲


    “啊啊啊-----”茆夢雪尖叫一聲,險些昏死過去“好痛啊”茆夢雪猛然間摔倒在地上,下身傳來陣陣鈍痛,像是被撕裂一般。


    潘木匠在屋裏聽到動靜,連忙從鋪子裏衝出來。他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街道上,河麵上,到處都是全身青色,蠕動著追逐鎮民的怪物,他們散發出一陣陣令人昏厥的惡臭,四肢折斷,它們就用軀幹像蟲子一樣爬行.....但是潘木匠很快就反應過來,一腳將爬過來的怪物踢開,攙起已經全身癱軟的妻子,退迴了鋪子裏,鎖上門。


    茆夢雪剛剛受驚,即將臨盆。但是街道上充斥著蘭橋鎮居民的慘叫聲,大家都因為突然出現的怪物驚慌失措,誰有有功夫照顧一個孕婦?


    潘木匠有時察覺了,也不說什麽。開始,茆夢雪並不傷害孩子的性命,每次隻是割傷那些孩子,喂血給自己的盼香。可是隨著鬼嬰一天天長大,少量的血根本不夠。


    每當孩子餓的直哭時,茆夢雪都恨不得把自己的血給它,但是他是個木頭人啊,連這權利都沒有,幫不了自己孩子的母親,是世間最痛苦的。


    蘭橋鎮本就因為江中的怪物而人口銳減,況且但凡有孩子的人家,都把孩子緊緊看在家裏,茆夢雪越來越難弄到血。


    終於有一天,茆夢雪看到江麵飄來一艘小船,慕南和潘木匠從船上接下一個孩子。她從看到那個孩子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了他。那個孩子不像慕南,終日裏冷冰冰的性格又難以琢磨,他笑起來嘴邊的酒窩很深,裏麵滿載著歡樂。


    盼香若是長大了,也會是這個樣子吧。茆夢雪幻想著,她越來越分不清楚盼香與那個男孩兒的差別,她想要男孩兒成為她的盼香!


    終於有一天夜裏,茆夢雪來到男孩兒(也就是胡泉三)的房間門口,想要抱抱胡泉三。慕南以為她要對胡泉三下手,便狠狠教訓了她斬下她的左腳作為警告。但這一切都不足以平息她對孩子的愛。


    直到昨晚,餓極了的盼香想要進到房間裏,來吸食胡泉三的精血,慕南本來想殺了盼香了事,沒想到被半路衝進來的茆夢雪給擋了下來,茆夢雪就這樣被斬為好幾截兒,魂飛魄散。


    “故事講完了。”慕南說著,將最後一瓣兒橘子咽進肚,“好了,本來不想讓你這麽早知道這些事,不過既然你這麽好奇,索性全都告訴你。”


    茆夢雪在床上痛苦的掙紮了一夜,潘木匠手足無措的陪伴在她的身邊,孩子最終還是沒能誕生。一個死去的,已經成型的女嬰在茆夢雪的身體裏,母子俱損,已無力迴天。


    茆夢雪臨死前緊緊地抓住潘木匠的手,骨節都泛白了,她張開幹裂的嘴唇,用盡全力想要說什麽,但最終還是沒能吐出一個字。她的臉色青白,帶著未幹的汗珠兒的頭無力的靠在枕頭上,歪向一邊。


    潘木匠在茆夢雪的床前跪了整整一天,他不敢相信,昨兒還好好的妻子怎麽一下就沒了?直到茆夢雪的身體變硬了,滿床的血都凝結成褐色的粉末,潘木匠才恍惚之間覺得,好像丟失了什麽,心裏空落落的。


    所有的難過都壓抑在胸口,整個身子像是要爆炸。


    第三天是茆夢雪的生日,木匠本來攢了好多好多天的錢,想要給夢雪過一個很好地生日。他買了好酒好菜,親自下廚住了長壽麵,然後坐在院子裏的樹下,開始等。等待茆夢雪像往常一樣,推門進來,撲進他的懷裏。


    但是等到的,隻有屋子裏茆夢雪的屍體,散發出了腐爛的味道。


    淩晨,潘木匠將手裏那金釵簪在茆夢雪的頭發上。


    他終於哭了出來。在妻子二十五歲生日那天,他終於接受了茆夢雪死了的事實。


    潘木匠關掉了木匠鋪子,他覺得雕刻那些花花草草也沒什麽意義了。鎮上的人也不需要它們了。那些將中的怪物時不時出沒。


    “鎮魂曲?”胡泉三脫口而出。慕南點了點頭。


    鎮魂曲是古時候七大往生歌之一,演奏者可以根據音節變化,配合施術人的道法,壓製不遠輪迴的惡靈。這是胡泉三從小師叔口中得知的,一直以為那是個傳說,沒想到竟然是真的。但隻用三隻鈴鐺就能演奏往生曲,實在是超乎胡泉三的想象。


    胡泉三透過密密麻麻的銀針的縫隙,看到了昨夜的小女孩,她的手和臉融化的更加厲害了,不斷有膿血從傷口裏流出來,小女孩一次次的想要從銀針圍成的圈子裏逃出去,但是無一次成功。


    他一臉痛苦的扭動著身子,像一隻撲向燭火,被火焰灼傷羽翼的愚蠢的飛蛾。


    “你能看到他吧。他身上的傷也是你的功勞吧。”慕南晃動著手指間的另一根帶有鈴鐺的銀針,突然之間向胡泉三甩來。


    宅子門口有一點火光,胡泉三朝那邊奔去。明明隻有幾十步遠,卻怎麽也都到不了似得。“啊.....啊......”胡泉三拚命叫喊。但是嘴巴好像不受控製了,怎麽都說不出完整的話,隻能像隻野獸一樣叫喊。


    那燈光聽到胡泉三的聲音,閃了一下,向胡泉三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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