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禎十七年。


    三秦大地上,初升的太陽依舊照耀著這方天地,關中道有一個四字詞語是形容一個地方的,周山至水,在這個有著儒雅名字的小縣城,有一座土城,叫做北崖堡。


    一個普通的早上,又如往常一樣,一個青衣少年坐在村南小廟外的青石上。


    “迴不去了嗎?”


    “三年了,如果是做夢,我也該醒了吧。”


    他看著身後的家鄉,熟悉中透著陌生,即使他來到這個世界已經三年了。


    小村位於秦嶺山下三十裏,準確來說應該是一座小土城。


    始建於萬曆年間,是袁淩鳯的爺爺主持修建的,用於防禦土匪保護村民所建。


    但是保護了一方生眾,卻沒保住自己的性命。


    一生的文華,毀於一封李自成的征辟,一輩子清貴的老人隻能用絕食來結束自己的生命。


    無愧於那一年的進士及第,也無愧於這個帝國。


    自從來到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已經三年了,袁淩鳯已經差不多忘了自己原先的名字。


    說這個地方陌生,因為他本就不是袁淩鳯。


    上一世,應該是原來的他叫做袁慕公,自己的父親希望兒子可以出人頭地重現祖上榮光。


    說熟悉,小村南邊的秦嶺山還是記憶裏的樣子。


    小土城的東門還是那般高,但他再也不是那個他了。


    小的時候總聽父親吹牛,說自己的祖上官有多大,恩賜有多大。


    自從自己來到這個世界,才知道父親的話隻說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都隨著這一世祖父的離去消失了。


    上一世他隻是袁氏家族裏麵一個普通的特殊人,因為他是還算是家譜裏麵的人。


    而這一世作為袁氏這一房的嫡子嫡孫的自己,來到這時代能做什麽。


    姑且說是上一世吧,自己因為分手想要借酒消愁,迴到寢室看著電腦沒關,去關電腦。


    酒勁上來了,頭一懵,就醉倒在筆記本電腦上,無意識的揮手打翻了室友好心給自己倒的熱水。


    沒想到水流到自己的電腦上,電腦短路,自己一覺醒來,從慕公變成淩鳯。


    記憶裏的她還是那麽刻骨銘心,三年了,上一世的家人如何了,袁淩鳯不得而知。


    不知道父母怎麽樣了,不知道姐姐和姐夫過的好不好,不知道大哥家的兩個小侄女有沒有長高,不知道爺爺是不是還是不聽醫囑,抽著自己種的旱煙,不知道奶奶還會不會整天嘮叨。


    三年了,自己在這個世界已經十五歲了。


    ……


    自從三年前自己的侄子知道父母遇到土匪,雙雙意外身亡,悲憤過度,暈了過去,一覺醒來,就不和任何人說話。


    這三年自己的侄子不是坐在廟門口的槐樹下的青石上看著南山發呆,就是悶在房中寫字讀書或者在練武場瘋狂的練武。


    也不知道是不是當年的刺激太大了,淩鳯這樣以後要怎麽當好這一家之主,而他袁瑞怎麽對的起意外去世的大哥大嫂。


    想到這兒,袁瑞朝門口吩咐著下人:“小禾,去小廟找少爺迴家”。


    一個七八歲的小丫鬟乖巧的應了一聲就往門外走。


    臨出門看到門口的黃狗懶洋洋的曬著太陽,輕踢了一腳笑罵道:“懶狗,就知道睡覺,快起來,去找少爺。”黃狗抖了抖身上的懶肉隨著丫鬟朝著南城門外的小廟而去。


    “少爺,二爺吩咐讓你早點迴家”小丫鬟軟糯的聲音打斷了袁淩鳯的沉思。


    “迴家,迴家,我的家在哪裏?這裏?還是這裏?”


    “三年已過,從此世上再無慕公,隻有袁淩鳯。”他起身從廟旁槐樹下的大青石上下來。


    摸了摸小丫鬟的頭,用腳撥了撥一直衝著自己撒歡的黃狗,慢慢的走迴家。


    其實袁淩鳯這三年終於搞懂了很多事,這個世界和自己原來的世界不一樣。


    曆史已經改變了,問題不是出在這個穿越者身上,而是這個世界本就和上一世的世界壓根就不一樣。


    第一,這個世界很大,人很多,至少讀過的所有書都告訴他,“天有極,不可達”。


    至於人多?北崖村一萬多人,可隻算是一個小村子。而上一世的那個改名的北崖村五千人就被當做一個人口極多的村子。


    第二,明代沒有火藥?按照黑火藥配方他也試過做火藥,可是根本就不會爆炸。


    這個世界的物理規則顛覆了他作為一個工科狗的所有認知。


    第三,今年都崇禎十七年了,崇禎帝還沒上吊,女真還沒入關,李自成被河套的邊騎橫掃,不知所蹤。


    第四,這個世界的人沒有上天入地的修行者,頂多有點養生的道家手段,滋養內府,文人不僅讀書也練武,氣血強壯者可以活到一百多歲,至於長生,抱歉,始皇帝都沒做到。


    種種不同,隻是他在書庫中看到的三千藏書告訴他的,所以袁淩鳯得出來一個可怕的結論。


    這個世界隻與上一世的世界有五成相似。


    而自己那一點淺薄的曆史知識沒有一點用處了。


    三年沒有說話,有壞處也有好處,讓一個人突然變成了“啞巴”。是誰也接受不了的,但是袁淩鳯撐了過來。


    沒有變得暴虐無常,也沒有變得懦弱無能。他知道自己還是一個正常人。


    跟著小丫頭,袁淩鳯一邊走一邊想該怎麽告訴這個世界的二叔,自己可以說話了。


    “淩鳯迴來了,以後不要總去小廟了,有時間多練練武,有個好身體才能做你想做的事。”二叔袁瑞沒有責怪他的意思,隻是不想自己的侄子繼續這麽下去。


    “侄兒…明…白。”三年沒有講過話,袁淩鳯沒想過自己竟然有一些語言障礙。


    可能是三年都沒聽到自己的侄子袁淩鳯說過話了,袁瑞還是和往常一樣拉著自己的侄子去大堂吃飯。


    走了幾步後,袁瑞停滯住腳步,扭過頭來對著自己的侄子,小心翼翼的問道,“淩鳯,你剛才是說話了嗎?”


    “是,二…叔。”袁淩鳯結巴道。


    袁瑞這時候身體都帶著一絲顫抖,“淩鳯,你再叫一聲二叔。”


    “二…叔”


    “哈哈哈,列祖列宗在上,我侄子說話了。”袁瑞這時候已經幾近瘋狂了。


    “二叔,我們…該…該吃…吃飯了”袁淩鳯看著眼前激動的二叔,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


    這三年來,關中袁氏連失兩位家主,雖然家族沒有支離破碎,但是卻被江南文閥連翻打壓。


    為官者左遷的左遷,丟官的更多,為將者,大多被派去邊軍各府戰況最危險的戰線上拚殺。或者丟到防線後麵自生自滅。


    三年來,關中袁氏失血太多了,已經可以看到衰亡的局麵了。


    就是因為關中袁氏的家主是個孩子,一個被嚇傻的孩子,一個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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