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嫌我一身髒汙,所以怕了?」


    「不是……悅兒不敢!」她趕緊搖手。


    柳憶翩看一眼裙擺上的汙漬,被一塊形狀特別的汙泥吸引,纖手一指,笑問:「悅兒,這圖案像不像一朵牡丹?」


    悅兒專注地直視,須臾便答道:「像!」


    「可惜顏色是士色,不鮮豔。」


    「嗯!」悅兒認真地點頭,當她抬頭對上柳憶翩嫣然一笑的容顏時,也跟著笑了。猛地,她突然想到自己的職責所在,「小姐,悅兒立刻去準備熱水讓小姐沐浴淨身,還有晚膳跟小姐愛吃的飯後甜點珍珠玫瑰香辦甜羹。」


    望著悅兒急匆匆又興衝衝離去的背影,柳憶翩收起了笑容。


    腦海裏浮現的是那張俊逸挺拔、器宇非凡卻又冷漠如冰的男性臉龐。


    不想他……不該想他……再也不要想他……


    但腦子卻像跟她作對一般,他的冷言冷語,他的冷然神情,他冷絕離去的高大身影……這麽多的冷漠讓她寒了心,讓她的胸口尖銳地疼痛起來。


    像個謎般的他,還是沒有留下姓名……


    神秘的他,在她用心解救之際就為他動了心:想不到……他卻是這樣子迴報她的!


    淒苦的心像浸在無邊無際的絕望之中,她的絕麗容顏上隻剩一片淒然。


    下迴碰麵,他們就是仇人了……


    柳義寵溺女兒柳憶翩,從小到大都是有求必應,因此,當柳憶翩主動且堅持地要求柳義收悅兒為義女時,柳義理所當然應該立即答應才是。


    但事實卻不然!


    「翩兒,你那麽喜歡那個婢女嗎?」柳義麵透憂心,眉頭深鎖,狀似為難。


    「爹,除了您以外,悅兒是跟我最親近的人,我從來沒有把她當成下人看待,獨生女的我一直很羨慕別人有手足,而悅兒對我是盡心盡力的伺候,我早就把她當成親妹妹在看待了,而這次,她因為我而遭逢劫難,大難無災,曆劫歸來,我覺得對她好愧疚,我希望爹可以讓她成為我名義上的妹妹。」


    柳憶翩憶及三歲那年,她娘重病過世讓她時常以淚洗麵,某天好不容易她心情較好,一個人煩悶無聊地在大廳、花園裏四處來迴閑晃,正當寂靜之際,她爹的手下拎著一個哭哭啼啼、綁著兩條散亂不堪的麻花辦的小女孩經過花園,走向後徑少人經過的柴房。


    她看那個小女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而且聲音已經因為號啕大哭而沙啞了,她心生憐憫,二話不說馬上跑到家丁麵前,張開雙臂大嚷:「放開她!快點放開她!」


    家丁見到她明顯一愣,本想置之不理繞路而行,但是三歲的她已經十分聰穎又善解人意,家丁步伐一變,她就奔跑向前攔阻去路,而她從一出生就是柳義的心上肉、掌中珠,家丁也不敢得罪她,隻得輕緩地放下女娃朝她恭敬說道:「小姐!」


    她不理睬家丁,直接走到一臉淚痕的女娃麵前問她,「你為什麽哭?」


    當時才兩歲的女娃張著驚駭大眼,發不出說話的聲音。


    惻隱之心人皆有之,柳憶翩當下就決定了,她喜歡這個看起來可愛又天真的女娃,她要這個女娃留在她的身邊!


    於是,她要求家丁不要把女娃帶去又冷又幹的柴房,直接跑去跟她爹千要求萬拜托,用盡撒嬌功外加哭鬧計,還說她娘不在了,她需要一個伴才不會害怕,小小年紀一臉堅持,終於讓她爹投降了。


    此時此刻見到爹憂心忡忡的模樣,柳憶翩感到十分古怪。「爹,您怎麽了?」


    柳義收斂心神,「沒事。翩兒,爹隻有你這個女兒,也隻有你才是爹真正的女兒。」


    「爹……答應我,求求您,難道您不再是翩兒有求必應的爹了嗎?翩兒並沒有求爹一些難如登天的事,悅兒從小跟在翩兒身邊,悅兒的乖巧伶俐爹也看到了,就算爹多一個女兒,也不是什麽壞事啊!」


    「翩兒,你就是太善良了……」以前柳憶翩提出這個要求時,他都三言兩語就帶開,想不到這次她這麽固執己見,真是讓他大傷腦筋。「讓悅兒繼續當你的婢女不好嗎?翩兒,你非得讓爹收了悅兒嗎?」


    懂得察顏觀色的柳憶翩發現柳義臉上的線條不再那麽僵硬,知道她爹有軟化跡象,不禁再度鼓動三寸不爛之舌頭頭是道地說:「很為難嗎?爹,您不是說過悅兒父母喪生,您是在路上撿到她的嗎?當初收了悅兒,不就是怕她孤苦無依、無法生活嗎?爹,既然您是悅兒的救命恩人,那不就等於是再造父母了嗎?悅兒對爹又敬又畏,我也好想要一個名正言順的妹妹,爹,請您依了翩兒這個心願,就讓翮兒跟悅兒一起奉養您到終老,讓我們兩姊妹一起承歡膝下。」


    柳義沉思半晌,雖麵有難色,但看在唯一愛女誠意請求的態度上,再多的顧忌也讓他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好吧!」他勉為其難地點頭,「就讓悅兒姓柳,以後,她就是柳家二小姐,柳悅翩。」


    「謝謝爹,謝謝爹……」柳憶翩欣喜若狂,上前攬住爹親的腰,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爹,謝謝您,我要把這個大好消息告訴悅兒,她肯定會比我更高興的!」


    她掩不住雀躍的心情,施展輕功一躍,飛迴她的「藏憶閣」。


    當天,悅兒正式告別奴婢生涯,住進為她而準備的閨房「喜悅閣」裏。


    「藏憶閣」與「喜悅閣」這兩個院落隻隔著長亭跟花園,沿著迴廊迂迴,以腳程來說並不算遠。


    何況柳憶翩會輕功與自保的武功,飛越花園直達「喜悅閣」,對她而言根本就是探囊取物般易如反掌。


    她不禁要感激柳義為她設想周到,這樣的安排正好滿足到她的心坎裏。


    若要說有誰不服氣,就是大娘遊玉香了,但她不敢拂逆柳義已經決定的主義,因為坐轎出外逛街知道得晚,也隻能對事已成定局的柳悅翩嘲諷個幾句,在柳憶翩聞風而至地為她做主之下,遊玉香最後是悻悻然地從「喜悅閣」離去。


    悅兒心頭盈滿感動,她在心中暗暗起誓,如果小姐或園主有任何危險,她絕對擋在身前,心甘情願為他們而死!


    就算在名義上小姐已變成姊姊,園主已變成義爹,但在她心中,他們永遠都是她恩同再造的小姐跟園主。


    相對於柳悅翩可以鎮日關在房內繡花草,嗜好自由的柳憶翩就忍不住要到外頭去透透氣了。


    柳悅翩一聽到她要單獨出門,一大篇耳提麵命的言語又要語重心長地出籠了。


    以前柳悅翩是個奴婢,柳憶翩可以聽而不聞,現在她的身分變成了妹妹,柳憶翩隻能聽命,因為柳悅翩自怨自艾的功力實在是令她沒轍!


    「小姐,你根本沒把悅兒當成妹妹看待,不然你不會對妹妹的關懷不理不睬。」說完,立刻擺上一張委屈的神情。


    柳憶翩就是敗在柳悅翩這千篇一律的言語跟表情上。最後,兩人取了個折衷方法,柳憶翩會聽從柳悅翩的建議,女扮男裝再出門,而且會在身旁帶個懂武功的小廝保護她的安全。


    但走出大門沒多久,柳憶翩就借機甩掉黏人的小廝,可惜這個小廝並不好甩,費了她一番工夫,左拐彎右拐彎,拐了個九彎十八拐,連她都快要認不清路了,好不容易才甩掉小廝。


    柳憶翩喘了一口氣,從屋簷跳下,順著小徑通向大道,麵前豁然開朗,是一條她從未逛過的熱鬧大街。


    這條街上賣的東西花樣真是琳琅滿目,讓她看得目不暇給。


    一個賣珠花簪子的小攤位吸引了她的目光,她覺得蝴蝶簪好適合悅兒!


    「這位年輕俊美的公子,買個簪子送心上人,看哪!我這裏有玉墜子、有珍珠耳飾,有翠玉手環、有珍珠頸煉,還有各式各樣的珠簪珠叉……應有盡有,不買可惜。」攤位上的中年老板口沫橫飛地忙著介紹。


    柳憶翩拿起綴有紫玉的發簪在手上把玩,也看了看粉蝶簪,紫蝶簪、玉蝶簪,打算要送一個給悅兒。


    就在她躊躇不定之際,一陣喧鬧吸引了她的注意,原來是左前方不遠處傳來一片打鬥聲。她放下簪子,好奇地湊向前去。


    一名蒙麵黑衣客正與四名大漢拳腳相向,明眼人一看便明白,黑衣客的武功在那些大漢之上,隻是,以眾擊寡讓黑衣客一時之間無法脫身。


    黑衣客一腳旋踢,將背後的大漢踢飛十步之遠撞到一個賣豆花的攤子,倒地不起。


    轉身之際,一掌欲擊向他胸膛的掌風被他險險閃過,他一出招,那人眼眶立刻瘀青掛彩。


    另一波掌風又逼近,他迅速閃躍,對方卻從懷裏取出不明白粉往他身上灑,他根本閃避不及。


    心驚的他頓時感到力氣一點一滴快速地從身上消散,他出手極快,打退大漢們,身子微顫,以輕功躍過屋簷消失在另一端。


    觀看全程的柳憶翩眼眸閃過一絲迷惑,她揉揉雙眼。


    那是「軟骨散」嗎?好像……


    那種粉末的特征她從小看到大,其它粉末絕不會在陽光下微微閃爍,還帶著點點銀芒。


    她不懂,「軟骨散」應該隻有他們柳園有才對,她爹曾經驕傲地對她提過調製秘方隻有他知道,而且解藥也隻有她爹會調配而已。


    若說那不是「軟骨散」,又會是什麽?


    她家傳的秘方不該外流才是,而那名黑衣客的身手她似曾相識,他……會是那個曾經侮辱過她的男人嗎?


    若說她家秘方沒有外流,那……他不就是她爹的敵人了嗎?


    他應該逃不遠的,現在去追,應該還追得到!


    柳憶翩心念一動,閃進暗徑裏,施展輕功往西北方飛逝無蹤。


    一條死巷深處,一雙穿著黑褲的長腿不小心露了出來。


    柳憶翩踮著腳,悄悄走近,看著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蒙麵黑衣人。他緊閉著雙眸,她按捺不住好奇心地輕輕扯開他臉上的黑布。


    倏地,他眼眸大張,眼底閃動著複雜的情緒,柳憶翩嚇了一大跳,將扯開的布條反射性地往旁邊一扔,也在瞬間看清楚了他的真麵目。


    是他……沒錯,是他!


    炯炯黑眸深沉深邃,隱隱透著睿智神采,英挺俊美的相貌配上孤傲出塵的氣質,卓爾出群的他對千金小姐與老幼婦孺都具有不折不扣的特殊吸引力。


    連她……也看得心兒急跳,小臉不禁悄悄發燙起來。


    她深吸一口氣,穩住自己,見他身子骨虛軟,神態狼狽,眼神卻絲毫不見一絲自慚,讓她不禁心中有氣。


    「你終於落在我手裏了,上次你讓我受的恥辱,我這次要展開報複!」她唇角浮現莫測高深的笑意。


    他文風不動,默不作聲。


    「你不求饒嗎?也許我會好心地幫助你、放過你。」她煞有介事地說。


    他輕蔑低笑,「你爹是罪無可赦的惡人,女兒有可能會是善人嗎?」


    「你說什麽?不準你辱罵我爹!」她暴跳如雷地怒吼。


    在她心目中,柳義是天底下最好的爹,是她一百分的爹。


    對於她情緒激動的咆哮,他嘴角譏誚地撇開,臉上冷酷無情,眼神則熾熱地凝視著她,像一頭野獸靜待最佳時機要吞噬牠的獵物一般。


    「看什麽看?」她壯膽般地低吼,內心卻感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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