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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寂的寒夜被衝天火光撕裂,烏煙滾滾,點點火星撒向夜空,轉瞬暗淡成灰,恰似凡人一亮即滅的命。


    遠遠望見陷在烈火中的涼王府,謝裁玉顧不得喊停車,從禦輦上躍了下來,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雪地裏。


    “陛下!”隨君出行的宦官嚇得魂都快掉了。


    謝裁玉對身後此起彼伏的“雪天路滑,陛下慢一些”、“陛下當心啊”之類的唿喊聲置若罔聞,那火就好像直接灼燒在他心尖上一般,催促他快一點、再快一點。


    他不要命地一路狂奔,直至一株被燒得半焦的紫萸花樹轟然砸倒,阻住了腳步,才驚覺自己已經衝進涼王府,來到了謝泉臥房所在的院落外。


    看見佇立於院門前的一道窈窕背影,謝裁玉繃緊的心弦稍稍鬆了幾分,抱著一絲僥幸開口問道:“你在這裏,所以皇兄……皇兄也不在裏麵對不對?”


    段月憐還穿著寢衣,長發披散著,青絲與雪白的綢緞上到處可見星星點點的餘燼。


    她略微轉過身,唇無血色,麵容慘淡灰敗:“夫君他,就在那裏。”


    謝裁玉隻覺全身血液都凝滯了。


    “皇兄!”他一步跨過橫臥在地的紫萸花樹,不顧一切便想往院內衝,“謝泉——”


    “啪!”


    段月憐猝然拽住他的胳膊,用力甩了他一耳光,清脆的巴掌聲迴響在涼王府上空。


    “放肆!”這一幕恰好被追趕過來的宦官和侍衛們撞見,幾名侍衛奔上前,抓住她的雙臂將她拖開,將她牢牢鉗製住,正要踢她膝彎迫使她跪下,謝裁玉卻道:“放開她。”


    “陛下?”


    “放開。”謝裁玉舔了舔唇角被扇出的血,忽而一腳將一個正幫他撲滅袞服下擺被燎起的火苗的小宦踹翻,“淨做這些無用功幹什麽?還不給朕進去救人!”


    “救人?哈哈哈哈——”卻是重獲自由的段月憐最先笑了起來,“謝裁玉,夫君的臥房是最早起火的,你知道這火燃了多久了嗎?救人?哈哈哈,救人!”


    她披頭散發,狀似瘋魔:“都怪你!都怪你!就是因為你,他從不曾與我同房而眠,若非如此,我怎會來不及救他?不……若不是你,他根本不會自焚!”


    “自焚”。


    兩個字狠狠砸在心髒上,仿若重於千鈞,謝裁玉踉蹌了幾步,跪倒在地,胸膛一震,嘔出一口鮮血。


    “陛下!”


    “請保重龍體啊陛下!”


    宦官們匆匆圍上來,手忙腳亂地欲將他扶起,被他一一揮開:“滾……滾!”


    又一蓬血霧噴灑而出,在玄青衣襟上綻開暗色的花。


    身後,段月憐已由大笑怒罵轉變為了流淚啜泣:“夫君,月憐知錯了,月憐知道錯了……你別丟下月憐……”


    房屋在熊熊烈焰裏劈啪作響,片片琉璃瓦砸到地上,支離破碎,正如謝裁玉的心。


    皇兄……皇兄……


    鸞鳳宮還沒有建好,你還未嚐看過一眼,為何就要離朕而去了?


    你不喜歡,便不住了,朕不過是怕你冬日寒冷,怕你生病無人照料,從來沒有想過,要逼死你啊……


    他記起那一天,也是這座院落,也是這間臥房,半掩的軒窗外銀粟隨風撲跌,謝泉被他抱上木桌,壓在銅鏡上進入,隻是咬唇飲泣,並未如從前那般抵死抗拒,當時他便該意識到,那是某種不詳的預兆。


    眾人來來往往,奔走救火,那些身影好似化作流動的幻影,謝裁玉的眼中,隻剩下那場仿佛能燃盡前塵故夢,燃盡一生孽緣、一世癡纏的大火。


    桃花眸裏映著火光,分不清是烈火在晃動,還是眼眸本身在顫抖。


    段月憐的絮語和哭聲漸漸遠去,變得縹緲無蹤。


    “轟隆——”


    最後一根房梁被火燒斷,謝泉臥房的屋頂徹底坍塌,將一切掩埋。


    謝裁玉雙目一黑。


    “陛下!”


    ……


    蒼穹如墨,疏星幾點,淮水已然冰封,細碎的雪花飄到橋洞下,跌落到鮫人懷中男子垂覆如蝶影的羽睫上。


    涼王府起火,是華瀛闖入謝泉的臥房,將被濃煙熏得暈倒在床邊的謝泉帶離火海,來到了這座石拱橋下。


    “殿下。殿下?”華瀛搖了搖謝泉的肩膀,見他不醒,一掌鑿開冰層,低頭含了一口水,嘴對嘴哺給謝泉。


    昏迷中的人不會自行吞咽,他便一小口一小口地喂進去,小心地控製著獠牙以免刺傷謝泉的唇瓣,用舌頭推著水一縷縷流進他的咽喉。


    饒是如此,仍然有不少含著冰碴的水從謝泉雙唇之間溢出來,浸濕了輪廓完美的下頜。


    “殿下。”


    “殿下……”


    “殿下!”


    華瀛唿喚著謝泉,一聲高過一聲,尾鰭急切地拍打著橋下積了雪的泥土。


    謝泉不聲不響地躺在他的懷抱中,沒有絲毫反應。


    華瀛哪裏知道,早在縱火自焚前,謝泉就事先服了一種名為“醉生夢死”的含毒的迷藥,此時華瀛自然叫不醒他。


    懷裏的男子氣若遊絲,似冰晶一般脆弱,華瀛都不敢用力搖晃他,生怕將他弄碎了,隻能用兩隻蹼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臉,低頭用鼻尖輕輕磨蹭他的麵頰。


    “啪擦”、“啪擦”……


    不遠處,突然響起了鞋履踏在雪地上的聲音,華瀛立刻警覺地扭過頭。


    身披寬大鬥篷的男子一從黑暗中現出身形,華瀛頓時一甩魚尾,如一尾銀蛇般纏緊謝泉的下/體,雙蹼遮擋住他的麵容,不讓來者看見,像極了一頭護食的妖獸。


    塗山恆在他們對麵站定,伸出一隻手:“把他給我。”


    “不!”


    “怎麽,上迴還沒有吃夠苦頭,得到教訓,要再戰一場?”


    “哈——”華瀛毫不讓步,衝他咧開嘴,亮出森白鋒利的獠牙。


    “哼。”塗山恆將手伸到鬥篷下麵,按在了腰際彎刀的刀柄上,忽然瞥見謝泉垂在地上的一隻素手,薄唇一抖,“‘醉生夢死’?”


    “快把他給我!”塗山恆猛地上前一步,“他中了毒,如果蔓延到心髒,便再也沒有生還的餘地了!”


    “不!”華瀛惡狠狠地瞪著他,眼瞳中逐漸浮起兩抹妖冶的殷紅,“除了殿下,所有人都是……騙子!”


    “你自己看看他的手臂!你想就這麽纏著他,眼睜睜看著他死在你懷裏嗎?”


    華瀛被他說得脊背一僵,垂下頭,隻見謝泉原本皓白勝雪的左前臂上,從纖細的腕子開始,原本在肌膚之下細細流淌的淡藍血脈,不知何時竟然變成了詭異的紫黑色,猶如蛛網一般輻散,此刻已蔓延過了肘部,往上臂爬去。


    “不……不死!”華瀛驚慌地將魚尾鬆開,用蹼按住謝泉的手肘,好似這樣便能阻止毒繼續擴散,神情慌亂無措得像個孩子,“不死,不死!殿下不死!”


    塗山恆強行克製住過去搶人的衝動,蹙著劍眉,語調低沉地道:“你救不了他,把他給我,堯族蠱王能解百毒,讓我帶他迴南荒,再晚就來不及了。”


    一顆珍珠掉到地上。


    緊接著,接二連三的珍珠滾落在地。


    華瀛將臉埋進謝泉的頸窩間,兩道聲音在耳畔環繞迴旋。


    一道雄渾沉鬱,宛如古老而悠長的號角,是他身為前任鮫族之王的父王:“你的配偶,哪怕是死,也該死在你的臂彎裏,死在你們共同的洞穴中。”


    另一道溫潤清越,恍若竹梢風吟,是為父王孕育了他和兄弟姐妹們,妄圖逃離東溟卻未成功,被父王拖迴洞穴深處囚禁起來,鬱鬱而終的“巢”:“真心愛一個人,從不應該是自私地占有……你們到底隻是獸類。”


    華瀛霍然揚起脖子,發出一串高昂的嘶鳴。


    人本是聽不懂鮫人的語言的,但或許是那種痛苦太過撕心裂肺,塗山恆一時竟也受其感染,為之動容。


    銀色的魚鱗大片大片消融,魚尾幻化成了雙腿,華瀛抱著謝泉,一步一步走到塗山恆的麵前,每一步都仿若踩在刀尖上:“不要殿下……死。救殿下!”


    塗山恆伸手接過謝泉,注視著他曾經的對手,一字一頓鄭重許諾:“我會救他。”


    “嗚——啊!”華瀛淚落連珠,不敢再多看謝泉一眼,轉身投入了方才鑿開的冰窟窿,濺起水花。


    塗山恆將謝泉抱到停在橋邊的馬車裏,扯下兜帽,俊美無儔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溫柔,一抹自責:“涼王殿下,我來遲了,你不會怪我吧?”


    車內一豆燭火微微跳躍,燭光溫暖,謝泉鴉睫上沾著的雪漸漸融化成水,順著麵頰滑下,如同清淚。


    塗山恆喂他吃下一顆能暫時壓製毒性的藥丸,對同樣裹著鬥篷的車夫道:“走。”


    黑篷馬車借著夜色的掩護,悄無聲息地向前駛去。


    朔風忽起,石拱橋下,傳來一陣神秘哀傷的吟唱,仿佛在與漸行漸遠的馬車訣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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