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二樓的一小排石階就嵌在思飛樓的外牆邊,巧妙地掩在花木叢和成幕的紫藤內,這是不想讓進到清晏館尋歡的客人直闖他的地方,而小倌館內除了鳳鳴春以及一名幫忙送水打掃的老啞仆外,未再有誰被允許上到二樓。


    但話說迴來,鳳鳴春進得了琴秋的私人所在,一是因為他到底是清晏館的館主兼老板,二來他亦是知所進退,可尋常若非有琴秋的應允或相邀,他絕不會擅自上樓。


    將底下的事交給鳳鳴春後,琴秋一路嗅著夜來香香氣、循著隱密的石階迴到自個兒的地方。


    「咦?」花香有異,混進極淡血味。


    他足下微乎其微一滯,一把銀光爍爍的利刃已從他背後抵來。


    利刃緊貼他頸側清肌,隨即一隻手掌往他鼻下捂來,對方手勁強而有力,生寒的五指微微捺進他膚肉裏,貼得他雙唇無法發聲。


    「別動!別叫!」語調刻意壓低,教人心神凜然。


    竟是女子聲嗓!


    琴秋順著對方推來的力道往前走,被挾持著進到二樓軒室。


    房門一關,他聽那女子再次威脅道:「若敢出聲唿救,立時割斷你的頸子。」


    他表示明白地點點頭,緊捂在他嘴上的手這才緩緩撤開,但那柄銀刃絲毫不讓,猶貼在他的頸邊。


    室內裏無一盞燈火,幸得如霜的月色穿透薄薄窗紙,讓兩道身影靜靜處在這一抹幽然微光中,不至於完全伸手不見五指。


    琴秋側目瞥了眼投在地上的女子深影,那影子單薄修長,持利刃的手臂筆直舉著,忽地,她身背卻縮了縮。


    「女客官受傷了是嗎?」琴秋驀然開口,聲音低低柔柔,非常地牲畜無害。「小人鼻子還算得上好使,嗅到淡淡血腥氣味了……所以,咱們還要這麽杵著嗎?我這裏有廣榻有地毯、有椅有凳還有美人靠,女客官不嫌棄的話且安置下來,咱們先瞧瞧傷得如何,可好?」


    他非但不驚不懼還溫言相勸的態度似讓身後的女子有一瞬間走了神,她氣息略蕩,但很快已穩下,冷聲道:「不勞閣下費心。」


    琴秋靜了靜。「唔……從來沒誰稱唿我『閣下』,這還是頭一遭呢。」


    女子的唿吸吐納再一次沉蕩,似被他語氣中的笑意弄得有些犯渾。


    琴秋又道:「還有小人的這座軒樓也從未被誰夜闖過,也沒被人在脖子上架過刀,女客官今晚賞給小人不少頭一遭的體會啊。」


    「什麽小人、客官的?我不是上門尋歡的女客,少對我耍花招。」女子冷調未變。「今夜借閣下的地方避風頭,公子隻需安靜莫聲張,我自不會傷害你。」


    琴秋突然輕輕一歎。


    「你既稱我一聲公子,那我便稱你一聲姑娘吧。姑娘敢在天朝帝京行事,武藝八成是高的,不才在下我雖非江湖中人,但混的畢竟是下九流的營生,小道消息聽得不少,形形色色的人物接觸得甚多,也知姑娘要我別動別叫,其實一上來就將我點穴製住,便無須再跟我多費唇舌,但姑娘並未那樣做……」沉吟般略頓,他再次歎息——


    「所以在下不得不猜,一,有可能姑娘點穴手法不精,所以隻好拿刀架我脖子。二,也可能是姑娘受傷頗重,真氣大亂,聽說點穴是以氣發勁,姑娘自身的氣都調不穩,又豈能發動製住誰?再看姑娘的影子微微佝僂、細細顫動,我想……應是第二種情況了,在下推敲得可對?」話說到最後,徐緩問出的同時,他頸膚貼著利刃很慢很慢地轉過身。


    終於,與女子打了照麵。


    她離他僅兩步之距,若挺起身背站直,頭頂心應恰及他鼻下,而這般身長在女子中算得上高,她卻生得一張娃娃般可愛的臉蛋。


    清秀的柳眉,大大的杏眸,秀挺鼻梁的底端是圓潤的鼻尖,淺淺的人中下方生著一顆櫻桃小嘴,真的能用「一顆」來形容,她唇瓣略厚,唇珠明顯,此時正輕抿著,上下兩瓣合起來就像一顆小巧櫻桃。


    他內心不免感到扼腕,倘使周遭能燈火通明又或者是處在青天白日底下,那便能瞧清她的唇色是怎般鮮嫩欲滴,合該如他所想的那樣……但思緒一轉卻又歡喜此際的月色如霜、稀光幽微。


    她一身夜行勁裝將薄身勾勒出韌勁,長發成束蕩在背後,五官偏嫩的瓜子臉整個顯露出來,清清淡輝落在她的額頭、鼻尖、頰麵和唇珠上,將她的臉鑲出一層亮,令那純黑利落的身形如寒枝孤立……


    可愛的臉,清冷的形影,那雙漂亮杏眸彷佛映進一切,眸底既深邃又空洞,矛盾得……頗有意思。


    嗯,是很有意思,跟他原先所以為的是如此不同。


    未料姑娘家會是這般模樣,但此刻捫心自問,他完全不排斥這樣的出乎意料之外。


    他眨了眨長目,跟著甚是愉悅般笑開。


    她不懂他為何而笑,笑得眉眼彎彎,笑到讓她清楚發現他左頰的酒窩比右頰的更深幾分。


    好奇怪的男人,她須得打起精神對付才行,可是她的背好痛。


    她是很能忍痛的,肉體的痛楚她已然嚐慣,但此時此刻所感受的痛錐心刺骨,如潮湧一般陣陣撲打過來,她能忍淩遲般的劇痛,卻衝不破這阻斷她任督二脈氣行的屏障,導致血氣逆施,痛到她神識幾要把持不住。


    她費力撐持,聽那奇怪的男人溫言又道——


    「不知姑娘自個兒是否察覺,除了血腥味,你身上還沾染了特殊的龍涎熏香。這外邦進貢給天朝皇帝的熏香原本僅在內廷才有,不過聽說皇帝在去年秋狩大會將它拿出來當成獎賞之一,若無錯記,賞賜最後是落在一等忠勇公府。」他薄唇再牽。「那忠勇公府裏的大公子是個能玩的,男女通吃,在城南銷金窟裏是個大有名氣的人物,在下有幸接待過幾迴,大公子身上的香正是龍涎熏香,想來忠勇公寶愛這個嫡出金孫,把禦賜之物給了大公子也無可厚非。」


    見她雙眸細眯,神情微繃,他語重心長般又是一歎——


    「勸姑娘莫再僵持,帝京百姓皆知忠勇公府所養的數條猛犬能耐驚人,姑娘還是先避其鋒芒,躲好了治傷要緊,讓在下幫你可好?」


    像要應證他此刻所說的話,思飛樓外突然響起騷動。


    腳步聲雜遝,叫囂聲此起彼落,顯見來人為數不少,其中還伴隨著驚心動魄的犬吠聲震破靜夜。


    事情變化起於肘腋之間,危機迫在眉睫。


    被逼急了,她會怎麽做?


    琴秋內心隱隱興奮,替對方設想了數種情況,豈知眼前姑娘的舉措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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