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妖邪非死不可嗎?”薑海生問。


    “沒有教化的可能,非死不可。”


    “殺一妖邪,而拯救數人,這似乎並不是一個值得糾結的選項。”


    “如果他是你最親近的人呢?”


    薑海生的眼中一片清明,“你好像很在意這件事情。”


    霓妨歎了口氣。


    “我的確沒辦法做到像你這樣灑脫。說到底,我還是個俗人,會因為七情六欲而陷入糾結,會因為親近而生出偏愛。人心肉長,我沒辦法做到順應自然,清靜無為。所以你不妨說說你的想法,說不定能給我一些新的啟發。”


    她現在真的很需要駱海生的指引。


    “你認定它是妖邪的那一刻,心中就已經有了判斷。妖邪者,非我族類,若不能教化,必除之。世人多半會被表象迷惑,從而忘記對方的本性。在我看來,花就是花,不會因為伴生在樹上就成為樹。雨就是雨,不會因為從雲中落下就成了雲。佛家有一句偈語,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在我看來,妖邪就是妖邪,不會因為我跟它更加親近而發生任何本質性的變化。因此我才會說這並不是一個值得糾結的選項。”


    真不愧是駱海生說出來的話啊。


    猶如醍醐灌頂。


    霓妨深吸了一口氣,“多謝小將軍幫我答疑解惑,我想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她走出數步後,身後薑海生的聲音悠悠傳來——“這不過是我的粗淺看法。不論你做什麽,都要記得堅守本心,你的選擇就是你的道。”


    我的選擇就是我的道嗎?


    霓妨在心底裏重複。


    ……


    時間越來越逼近中秋,府裏的所有下人似乎都對這三個遊手好閑、不學無術的江湖騙子失望了,不僅每日送來的飯菜越來越敷衍,甚至每每遇到時臉上的表情都不裝一裝了。


    月圓之夜真正到來的時候,所有人反而平靜了下來。大概是知道了命運無法改變,全府上下自早上開始就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所有院落門戶緊閉,半點看不出中秋佳節的氣氛。


    霓妨將小鬆從趙管事那裏帶出來的時候,趙管事以為霓妨聽不見,小聲的對小鬆譏諷一句,“原本以為你小子是攀上高枝了,沒想到竟是節枯枝。你這輩子啊,都是這種命,改不了的。”


    霓妨勾了勾手指,趙管事的身體頓時匍匐在地,背上如同壓了一塊巨石,令他爬也爬不起來。


    “小人說錯話了!仙君饒命,仙君饒命!”趙管事被突如其來的異變嚇得屁滾尿流,連聲告饒。


    霓妨卻沒有放過他的意思,手指又往下壓了幾分,“既然知道說錯話了,以後就乖乖閉嘴。”


    趙管事連忙哭著應了。


    霓妨拉過小鬆的手,正打算離開時,趙管事忽然晃過神來,大聲叫罵:“你們這群道貌岸然的修士!不去誅殺妖邪!反而要對我一個凡人下手!你們這群人算什麽正道!”


    霓妨充耳不聞,隻當做沒聽見。


    “您要帶我去哪兒?”小鬆問。


    霓妨露出了一個極輕的微笑,“今晚就在我那兒睡吧。”


    她原本以為小鬆會找理由拒絕,沒想到他非常順從的就同意了。


    兩人一路迴到小院,林逸獨自一人待在房間裏,不知道在做些什麽。霓妨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去他麵前湊熱鬧,領著小鬆迴到了自己房間。


    沒過多久,桑元也跟了過來,兩人一左一右坐下,將霓妨夾在中間。


    “姐姐,今晚就是最後期限了,林逸他有什麽打算?”桑元見霓妨一臉事不關己的樣子,忍不住問道。


    霓妨搖了搖頭。


    她也不知道林逸有什麽計劃,或者說,林逸就算心中已有了決斷,也一定不會將自己的計劃告訴她的。


    “等今晚吧,今晚過去,就什麽都清楚了。”


    桑元盯著霓妨看了一會兒,忽然說道:“你看起來很不開心。”


    他最近有所頓悟,一直忙著自己的事情,今日見到霓妨才發現在這短短幾天裏,她竟然發生了這麽大的變化,他的直覺告訴自己,霓妨最近的變化一定跟林逸有關。


    “發生什麽事情了?”桑元緊接著追問。


    “也沒發生什麽大事,就是忽然發現自己之前一直想岔了,但傷害已經釀成了,隻能以後盡力彌補吧。”


    桑元還想再問,卻聽到霓妨的聲音悠悠傳來,“你看外麵,天黑了呢。”


    太陽不等落山就消失在了空中,窗外的天空瞬間漆黑如墨。


    霓妨揮了揮手,房間內的燭火全部亮起,勉強能夠看清外麵的情況。


    林逸的房間大門完全敞開,少年手持長虹劍向外走去。


    桑元見霓妨沒有動身的意圖,便握緊了金算盤,低聲道:“我跟去看看。”


    “好,萬事小心。”霓妨目送桑元離開。


    燭火搖晃了一下,又重迴平靜。


    房間內隻剩霓妨和小鬆兩個人了。


    “害怕嗎?”霓妨問。


    “不怕。”


    “為什麽不怕?”


    小鬆笑的一派天真,“因為姐姐在這裏陪我啊。”


    霓妨長長的歎息一聲,右手握住了寒光劍柄,如果林逸沒辦法動手的話,那就隻能由她來動手了。


    還沒等她有所動作,屋外忽然響起了咚咚的敲門聲。


    霓妨鬆開寒光劍柄,朗聲道:“請進。”


    薑雲謠穿著單薄的白色睡裙,推門而入,順著她裙角進來的還有滿屋的月華。


    “薑小姐深夜到訪,有什麽事嗎?”


    薑雲謠沒想到霓妨這裏還有別人在,目光在小鬆身上轉了一圈,見小鬆呆呆愣愣沒什麽反應,這才怯怯開口,“霓姑娘,我睡不著,有個問題想來問問你,這問題隻有你能迴答。”


    “薑小姐不妨直言。”


    薑雲謠走到霓妨對麵坐下,眉頭緊蹙,神色哀傷,“我知道我不該一直想著這件事,可你跟表哥之間實在太有默契了,我沒辦法不去猜疑你們的關係。我,我從小就喜歡表哥,我清楚的知道他露出什麽樣的表情是真正的開心,我一閉上眼睛,就能迴憶起,他跟你在一起時的表情,他是真的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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