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上午,霓妨帶著小鬆從外麵迴來,正好遇到了林逸在陪薑夢謠練劍,說好聽點是叫練劍,實際上就是林逸在指導薑夢謠伸伸胳膊,踢踢腿兒。


    花園裏落花紛紛,兩人的身影從遠處一看,著實算得上是一對璧人。


    霓妨覺得自己說什麽都不能耽誤兩人談戀愛,本想拉著小鬆離開,一迴頭卻看到小鬆一眨不眨的盯著林逸與薑夢謠。


    眼裏流露出來的,是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淩厲。


    霓妨心中突的一跳,忍不住問道,“小鬆,你很羨慕嗎?”


    哪知道小鬆居然搖了搖頭,聲音清脆的說:“我不羨慕林逸哥哥,我隻羨慕薑海生。因為夢謠姐姐喜歡的人是薑海生啊。”


    這話說的石破天驚,著實令霓妨沒想到。她似乎並不能將小鬆當做一個普通的十歲男孩來看待。


    “這麽說,你也喜歡薑小姐?”


    小鬆點了點頭,“除了胖胖以外,最喜歡夢謠姐姐了。”


    “為什麽喜歡薑小姐?”霓妨忍不住問道。


    小鬆的聲音似乎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甚至穿透了麵前這個七歲男孩兒的身體。


    “因為夢謠姐姐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對我好的人。別人都把我看作異類,唯恐避之不及。那些人應該跟你說過吧,在夢謠姐姐救起我之前,我隻是一個沿街乞討的小乞丐。”


    霓妨點了點頭。


    “因為我出生的時候臉上就有一塊黑斑,我爹娘聽道士說這是不祥之兆,怕我給家裏帶來災禍,忙不迭的將我扔掉。幸好有個老乞丐看我可憐,給我喂了點狗奶。我跟著他,成了沿街乞討的小乞丐,後來老乞丐死了,剩下的那些乞丐說我是災星,不讓我跟他們一起,就把我從破廟裏趕出來了。”


    “後來呢?”


    “後來我就餓暈過去啦。因為那個冬天,莊稼收成不好,沒人願意給我施舍吃的,我隻記得自己坐在別人家的屋簷下麵避雪,可雪飄的太大了,不一會兒我身上就落滿了雪花,我分不清是不是真的倒在了雪地裏。我隻記得當時的肚子很餓,餓到渾身的骨頭都在痛,我隻想著要是能有一個人,有一個人給我一口吃的就好了。”


    “然後你就遇到了薑小姐?”


    小鬆笑著說,“是呢,我遇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


    小鬆的嘴巴雖然在笑,但那笑容卻是僵硬的,霓妨一瞬間福靈心至,低聲問道,“在你看來,林逸是什麽樣的人?”


    小鬆看向林逸,臉上最後一點兒僵硬的笑容也消失了。


    “林逸啊,就是個可憐蟲。姐姐,你看他這一副賣力的樣子,是不是特別滑稽?明明夢謠姐姐根本不可能將她放在眼裏的啊。”


    霓妨直勾勾的盯著小鬆,“你剛剛叫我什麽?”


    忽然狂風乍起,震得整個庭院的樹都紛紛晃動起來。


    薑夢謠身上的藕粉色羅裙被狠狠吹起,裙擺如花朵般綻放,她有些站立不穩,忍不住驚唿一聲,下意識的伸手扶住身後的林逸,卻抓了個空。


    林逸心頭忽的一跳,一個閃身就擋在霓妨身前,右手豎起雙指,指向天空,使出一記定風術。


    作亂的狂風終於散去。


    霓妨也從愣怔中迴過神來。


    林逸旋即拋下霓妨,轉身朝著薑夢瑤走去,俯身將跌坐在地的薑夢瑤扶起來。


    “沒事吧?”林逸問道。


    薑夢瑤驚魂未定,捂著胸口搖了搖頭,仿若一枝剛剛經曆風雨的桃花,不勝嬌弱。


    同一時間,小鬆看向霓妨,眉眼低垂,頗為委屈的說:“是小鬆逾矩了,霓修士勿怪。我隻是太想跟您成為朋友了。”


    “沒事。”霓妨擺了擺手。


    她忍不住看向林逸,恰好林逸也在此時迴頭,二人的視線在空中短暫相交。


    林逸的眼神中暗含警告。


    這一刻,霓妨才明白,原來林逸早就知道了。


    霓妨頓時興致全無,勉強跟幾位告別後,打算先迴房間整理一下思緒。


    誰承想剛穿過兩道抄手遊廊,迎麵又遇上了一襲月牙白長袍的薑海生,在這身打扮下,更像駱海生了。


    “小將軍迴來啦。”霓妨隨意的打了個招唿。


    薑海生卻在霓妨麵前站定,“林修士還在教謠兒練劍?”


    “是呢,就在迴廊亭外麵,小將軍快去找他們吧。”


    霓妨正想離開,可薑海生又問了一句,“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發生什麽事了嗎?”


    薑海生目光中的關切不似作假。


    如果薑海生真的是林逸以大師兄為藍本幻想出來的對象,那薑海生也一樣能為她答疑解惑吧?


    因為她現在真的想有人能幫幫自己。


    霓妨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灼灼的盯著薑海生,“如果你知道作亂的妖邪是身邊最親近的人,並且隻要你動手,它就一定會死。但是妖邪一除,就是真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你與它此生都不會再相見。如果是小將軍自己做選擇,你會怎麽選呢?”


    時間仿佛在此刻停止。


    小鬆就是林逸幻想出來的自己,在他虛構出來的故事裏,他不再是引人注目的天之驕子、百年難得一遇的修仙聖體,反而是個相貌醜陋、身負厄運的小乞丐。唯一相同的是,小乞丐也喜歡雲夢謠,並且將雲夢謠當做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對他好的人來喜歡。


    小乞丐有多卑微,林逸心中的自己就有多可憐。


    林逸怕是早就看出來他的心魔就是小鬆,他隻是不想承認這個卑微的、可憐的、被無數人拋棄的小乞丐是他自己而已。他接近薑夢謠、接近薑海生,無非就是給自己一點兒希望,也許心魔不是卑劣的自己呢?


    霓妨簡直想給自己一拳。


    偏偏就她一個,見小鬆可憐,非要帶著他到處玩樂,吃好吃的。她居然,當著林逸的麵,與他想要埋藏最深的自己接觸!甚至做朋友!


    想到林逸剛剛的暗含警告的眼神,霓妨的後背就激起了一身冷汗。


    知道小鬆是心魔,對林逸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


    這意味著他要親手殺死自己。


    也太淒慘了點。


    霓妨心中隱隱有一個想法,如果她能替林逸殺死小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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