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太傅見她哭成淚人兒,縱有滿腔憤慨也不忍再責怪,隻能放低了嗓追問。


    「我在補湯裏下了毒,然後便去了長樂宮,可我想起師兄對我的好,所以我又抱著那盅補湯離開長樂宮……然後我去了廣寧宮,正好撞見許卉琦去見尹常泓。」


    許卉琦是許靖宜的妹妹,由於是庶出,不受許家人待見,卻經常打著見許靖宜的名義出入深宮。


    她做夢也想不到,原來許卉琦與尹常泓竟有私情……這兩人早早便已私訂婚誓,尹常泓更揚言有朝一日要讓許卉琦當上北跋皇後。


    這些話不必徐明璐說出口,伍太傅已能猜出大概內情,他當下不禁沉默了,隻是暗暗替一再被利用的冉守月心疼。


    「師傅,原來他們兩人早就好上了,尹常泓為了利用我,總是偷偷與她來往,十分小心的沒讓任何人知情……那一日,若不是他以為我去了長樂宮,那時他應當也不會見許卉琦,還讓我聽見他取笑我的那些話。」


    隻見徐明璐淚如雨下,一席話說來已近啜泣失聲。


    「尹常泓說隻要師兄一死,他便要夥同慧嬪的親族逼先帝立他為皇太子,他還說了,師兄的死全得賴我頭上,他能撇得一幹二淨,與他毫無關係,是我自個兒蠢,活該被他所利用。」


    至此,伍太傅已徹底信了眼前人便是冉守月。


    他一臉痛惜的問道:「二皇子讓你去給你師兄下毒時,究竟都對你說了些什麽?你並非愚蠢無知,怎會傻得遭他蠱惑?」


    「師傅,守月確實愚蠢無知……尹常泓說師兄百般阻撓他,不讓他如願娶我為妻,甚至還在先帝麵前汙蔑他,讓他備受先帝冷落,他還說了很多很多師兄的壞話,而我也不知是怎麽了,竟然真信了他的滿嘴胡言。」


    話音落下,徐明璐哭倒在伍太傅懷裏。


    伍太傅連忙攙扶起她發軟的身子,將她扶上一旁的太師椅裏。


    「丫頭,莫要再哭,都過去了……那些都已經是前塵往事了。」


    「師傅,這些話守月至死都沒能向任何人吐露……當時我萬念俱灰,隻覺得自己愚眛至極,險些禍害親族,更對不起一直以來待我如親人的師兄,我沒想到自己多年來竟然信錯了人,還讓尹常泓拿來傷害師兄……我想告訴父親這些事,豈料父親那日正好休沐,我隻好留下一封書信,然後便出宮返迴冉府,豈料,尹常泓已等在冉府裏,並親手給我灌了毒藥……」


    「莫要再說了,莫要再說了!」伍太傅拍著徐明璐單薄的肩,老淚縱橫的嚷道。


    徐明璐咬了咬唇,逼自己繼續往下說。


    「我毒發身亡後,化作一縷幽魂,流連在冉家不走,正好撞見了我父親與娘親迴府,與尹常泓遇個正著……尹常泓把我險些給師兄下毒的事,全說與父親與娘親知情,而後又威脅他倆,若是敢說出去,便要讓冉家親族一並遭殃。


    「我恨透了尹常泓,原以為我這是化作了厲鬼,能向他索命,豈料當我跟著尹常泓離開冉家時,我眼前一陣煙霧繚繞,再睜開眼時,我已成了五歲的徐明璐。」


    一抹悲愴至極的淺笑,在徐明璐秀麗的臉上漾開。


    「師傅,您說,我是不是天底下最愚蠢的女子?人人都讚揚我聰慧,可我卻蠢得遭尹常泓這般利用,甚至險些害死了師兄,最後賠上了一條命。」


    伍太傅心疼的指責道:「你確實是傻,你再如何心係二皇子,也不該聽信二皇子的話,他就是在利用你來傷害你師兄啊!」


    徐明璐仰起滿布淚痕的秀顏,擠出一絲笑容,道:「師傅不也曾說過,守月的性子太過剛烈,若是生作男兒身便好,偏偏生作女兒身,遲早會因為性子而吃悶虧。」


    伍太傅不住搖首,歎了口氣,道:「你這丫頭被慣壞了,尋常女子哪能有你這樣的性子……你吃的不隻是悶虧,還把命都賠上了,你說說,你當初若是肯聽師傅的勸,別與二皇子來往,還會落得這般田地嗎?」


    「師傅,守月雖然知錯了,可是一切都已經遲了……隻是沒想到,鬼門關前走一遭,菩薩沒有收了守月,反而讓守月借體複生,成了眼下這個徐明璐。」


    向來能言善道的伍太傅,一生之中少有不知該說什麽才好的時候,此時此刻,望著不得不信服的玄奇事實,他當真是無話可說。


    師生二人沉默許久後,伍太傅激昂的情緒漸緩,語氣平靜的問道:「丫頭,為何不把這些事告訴你師兄?」


    徐明璐掩下沾滿淚珠的眉睫,搖了搖螓首,怯懦地道:「我不敢。」


    伍太傅洞悉她內心隱憂,道:「你師兄不知道你下毒的事,他若知情,必定會告訴我,你莫怕,告訴他你便是守月,他一定會高興壞了。」


    「師傅,聽說尹常泓死前曾見過師兄,你可知曉他對師兄說了些什麽?」


    伍太傅沉默不語,霎時明白了她畏怕的主因。


    「你是怕二皇子早把真相告拆你師兄,而他已經恨上你,是不?」一語道破糾纏她的夢魘,伍太傅緩頰道:「依我看來,你師兄應當不清楚你曾想對他下毒的事,否則你師兄這些年來仍然日日惦記著你,甚至還把徐明璐召入宮裏,顯而易見,他若是真恨你,怎可能這麽做?」


    「師傳,有道是人心難測,闊別十年之後,當我再見師兄,發現他當真變了許多……倘若換作是從前,我必定不假思索向他坦白一切,可如今一切都變了,師兄已不再是五皇子,而是北跋王朝的皇帝,他沒了昔日的溫潤如玉,而是冷漠多疑,我就怕他會原諒一個死人,卻不見得會原諒死而複生的活人。」


    一席話道盡她內心深處的懼怕,盡管淚已停下,聲嗓平穩,可那一臉的悲涼與淒楚,卻遠比痛哭來得更令人心疼。


    見她這般深沉隱忍,伍太傅總算明白,昔日那個總是不聽勸,性子嬌氣的冉守月,已然成了懂事且識大體的女子。


    然而今時此日,物事已非。


    「你給師傅捎了什麽藥來?」沉默良久,伍太傅指著方才慎叔送進來的那隻紫擅木盒。


    明白師傅不願見她深陷憂愁,徐明璐強打起精神,微微一笑,道:「是小青龍湯的藥材,師傅久咳不止的老毛病,依守月鑽研藥理多年的心得來看,若能服用小青龍湯一段時日,必定會有所改善。」


    伍太傅打開盒蓋,看著躺在木盒裏的藥材,膝下無兒女的他,不禁眼眶發燙,漸覺鼻酸。


    「你自個兒都這麽艱難了,還惦記著我這個老頭子,當真是難為你了。」


    「師傅,守月不孝,這些年來沒能在師傅身邊盡孝,今後便改讓明璐好好報答師傅多年來的恩情。」


    伍太傅不由得擔憂地道:「這些日子你在宮裏過得可好,皇後可有為難你?」


    徐明璐搖了搖螓首,迴道:「皇後為難不了我什麽,我看得出來,她懼怕師兄對她心生厭煩,因此處處忍讓,與過去驕縱跋扈的許靖宜可說是判若兩人。她與眾人一樣,懷疑我是裝神弄鬼,藉此爭寵,可隻消我說上一句唯有冉守月才知道的事情,她便怕得六神無主,不敢再找我的碴兒。」


    「那就好,那就好!」伍太傅這才放下心來。


    「時候不早了,我得迴宮了。」


    徐明璐站起身,紅著眼眶,麵泛微笑,身姿款款向伍太傅行了禮。


    「師傅千萬要多保重,這樣我才能好好彌補師傅。」


    「守月,你打算瞞到何時?」


    臨行之際,身後傳來伍太傅夾雜歎息的詢問,徐明璐停下步履,靜默好片刻方迴過身。


    隻見她側著身,略顯蒼白的秀顏揚起一抹苦笑,幽幽迴道:「能瞞多久便是多久……守月承受不起師兄的恨,唯有同眼下這般,打著死人的名義,守月方能陪在師兄身旁,默默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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