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聞,彼時新皇即位,為了整肅朝中黨派之爭,曾讓禦史台將那些反對新皇的官員栽髒入獄,再加以嚴刑拷打,逼那些官員畫押認罪,最終更下令斬決。


    麵對這番殘暴無道的整肅,是伍太傅入了宮,不顧會否觸怒聖顏而大膽上奏,請求尹梓赫撤迴對這些官員的斬決旨令。


    眾人本以為尹梓赫會遷怒於伍太傅,不想尹梓赫竟然聽從了伍太傅的上奏,收迴聖令,改讓這些官員流放邊疆,終生不得迴皇京。


    亦是經過此番整肅,眾人方知新皇並非如先前那般溫謙,甫上任便是雷厲風行,將不滿新皇的官員黨派盡數掃蕩,更甚者,就連兩朝老臣亦不放過,流放的流放,摘去爵位的更是滿族流放,絲毫沒有眷顧半分舊情。


    此後,朝中甚少有反對新政的聲浪,黨派鬥爭跟著少了,朝廷百官無不畏懼行事狠厲無情的新皇。


    伍太傅雖然成功替那些遭流放的官員保住了性命,但並不表示新皇會全聽他老人家的話,有幾名過去曾拜在伍太傅門下的門生,由於曾涉入二皇子的叛變,仍是被斬決了。


    也因為此事,伍太傅大受打擊,甚少再入宮,並且有數年時間拒見皇帝。


    望著白發蒼蒼的伍太傅,徐明璐忽爾眼眶模糊起來。


    她番然想起前世裏,老人家曾經勸過她無數次——


    「守月,做人最忌執著,一旦執著,便容易走火入魔,就拿你來說吧,你寧可蒙著雙眼喜歡二皇子,也不願睜開眼睛看看你師兄對你的好,早晚會吃大虧的。」


    彼時,她不把老人家的勸告當迴事,而後遭逢生死一劫,輾轉思量,她方知原來老人家早已神機妙算,算出她遲早會被尹常泓所利用,隻是她執迷不悟,也活該落得那般淒涼下場。


    每每迴想起前世之悔,她總覺著對不住老人家當年的苦口婆心,亦懊悔沒能多孝順老人家一些……遲了,一切都遲了。


    「師傅且息怒。」思緒一頓,徐明璐睜著淚眼,微笑言道:「學生這些年來沒能盡孝道,好好孝順您老人家,知曉您近日來身子微恙,便帶來了一些太醫局的藥材,好讓慎叔幫您老人家烹藥。」


    伍太傅皺起眉頭,怒目以對,道:「你喊誰師傅?我可不記得我有收你為門生。徐明璐,你為了爭寵,不惜打著死人的名義,在皇帝麵前裝神弄鬼,先前頭一次見你,我還當你是個天真無知的孩子,如今想來,我真是看走了眼!」


    原來,師傅也同旁人一樣,是這麽看待她的……徐明璐心下不由得苦笑。


    「徐明璐,我認識你爺爺,你爺爺一輩子貪生怕事,寧可幹個閑差也不敢往上爬,你是他的孫女,怎會如此膽大包天,竟然妄想妖言惑主,把皇帝迷得七葷八素,竟然連死人的名義都敢抬出來,你就不怕遭死人咒詛嗎?」


    對上伍太傅氣急敗壞的鐵青麵色,徐明璐一臉無動於衷,猶然是笑。


    「你竟然還笑得出來?當真無恥至極!」


    「……師傅,您可還記得,過去您總是勸守月,別蒙著雙眼喜歡二皇子,您說我遲早會吃大虧,守月十分懊悔,沒能聽您的話放下執著,方會鑄成此等大錯。」


    聞言,伍太傅渾然一震,雙目瞪大,仿佛大白天裏撞見鬼似的,神色驚恐。


    「你——你說什麽,!徐明璐,你休得在我麵前……」


    「師傅,我確實是在師兄麵前裝神弄鬼了,我沒見過鬼,也沒與冉守月的鬼魂說過話……因為,我就是冉守月。」


    話音方落,伍太傅不敢置信的愣在原地,好片刻沒有出聲,就這麽用著將信半疑的眼神,直瞪著徐明璐。


    之所以將信半疑,是由於她方才說的那些話……那些話,他隻對冉守月一個人說過,除了他這個做師傅的,以及冉守月之外,不會有第三人知悉。


    縱然冉守月曾對旁人提過,但如今皇京裏識得冉守月的人寥寥可數,更遑論是徐明璐這年紀的孩子,那是更不可能了。


    「莫非……你真能與死人魂魄說話?」伍太傅澀巴巴地吐出這句話。


    徐明璐苦笑以對,「師傅,我真沒這個本事,這是為了瞞過師兄,不得不這麽撒謊……師傅,您想知道守月離開人世的那一夜,發生過什麽事嗎?」


    聞言,伍太傅震愣,一時之間竟答不出來,隻能死死地瞪著跪在地上的徐明璐。


    「師傅若是不信,我便細數過去師傅教誨守月的話,抑或師傅有什麽話想問的,您盡管問守月,守月必定知無不答。」


    「你先起來說話。」伍太傅麵色凝重的道。


    徐明璐緩緩站起了身,那一身素雅裝束,那一臉熟悉的神韻,在在令伍太傅神思怔忡,陷入了往昔迴憶。


    「咱們進屋去談。」


    伍太傅猶是一臉半信半疑,畢竟他活了這麽大歲數,雖然也聽說過一些離奇之說,更聽過鄉下農村有過死人詐屍,或者死者不瞑目,夜半之時爬出棺木,然而他從未聽說過有人死而複生,且還是用別人的身軀複生。


    徐明璐尾隨伍太傅進了書房,看見伍太傅斟茶的手竟然在顫抖,她不疾不徐的上前,接過伍太傅手裏的茶盅。


    她將斟好的那杯茶,以雙手奉前,遞給了伍太傅。


    「師傳,守月許久沒向您斟茶了……師母走了二十年,您身邊也沒個能照顧您的家眷,這些年來守月沒能多多孝順師傅,作為您的學生,當真覺著慚愧至極。」


    看著淚眼婆娑卻揚起笑容的徐明璐,伍太傅竟也不由自主地跟著熱淚盈眶,隻因她說的這些話,如此似曾相識……


    「你倒是說說看,冉守月為何會無故暴崩?又為何會成了眼前這個徐明璐?」伍太傅穩住心緒,故作平靜地問道。


    徐明璐將那杯茶往一旁的茶幾擱下,道:「師傅您也曉得,守月鬼迷了心竅,多年來一直喜歡著二皇子,隻要二皇子說什麽,守月必定照做不誤。」


    迴億往昔,徐明璐的神思恍惚起來,停頓了好片刻方又啟嗓。


    「那時,守月愚昧,沒能看出尹常泓隻是在利用我來傷師兄的心,竟也都處處配合著他,皇太子冊封大典隨他出宮打獵,皇太子生辰壽宴又讓他帶出宮上瓦市玩耍……每迴隻要師兄盼著我做什麽,尹常泓便會故意從中作梗,不讓師兄如願。」


    她說的這些話,伍太傅自當比誰都清楚,隻因當年他的皇太子門生,經常找他傾訴心事,這些事除了當事人,旁人絕無可能知曉……伍太傅下驚詫,不得不越發相信徐明璐的說法了。


    「守月很傻,對不?得不到尹常泓的任何承諾,卻一再由著他耍得團團轉兒,甚至……他讓我去給師兄下毒,我也照辦了。」


    伍太傅瞪大雙目,激動反問:「你說什麽,這怎麽可能?!」


    淚水滑下麵頰,徐明璐睜著淚眼,身子微微顫抖,盡管已近哽咽不成聲,仍是逼自己接著往下說。


    「我帶著親手煮的補藥,裏頭加了守宮木汁……師傅可能不曉得守宮木是什麽藥物,讓我給師傅說說吧。這個守宮木帶有些許毒性,少是可入藥,過是便會經脈麻痹而亡,民間偶有大夫開的藥方用量過重,害得病人中毒身亡卻查不出死因的情形,隻因有的大夫並不曉得守宮木過量會致死。」


    「丫頭,你在想什麽,!他是你師兄啊!」伍太傅紅著眼眶,痛心疾首的怒斥。「打你收入我門下,他沒有一天不疼籠你,你怎麽對得起你的良心?!」


    麵對宛若第二個父親的伍太傅這般嚴厲的指責,徐明璐終於痛哭失聲。


    她上前抓住了伍太傅的手,聲嗓支離破碎的抽噎道:「師傅,我那時真是鬼迷了心竅,尹常泓說……他說隻要我給師兄下毒,他便會娶我,並帶我離開皇城,他說我同他一樣,都是不喜受拘束的性子,我們不適合皇城,更不適合待在處處是規矩的宮裏。」


    「然後呢?你當真給你師兄下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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