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得“嘣”“嘣”“嘣”一聲聲脆響,那隱匿在銅鏡背後的神秘物件顯出原形,那是一輛輛箱型推車,推車後兩人在不斷按下把柄機關,箱型前麵急速擦出火花的光亮中,隱隱才看出來,那箱前一排排圓孔,正在發射出碗口粗的弩箭,猛一看去,似乎像投向空中的一束煙花,出倉口時隻是一線,擊到遠空就是一片。


    “車弩!”一直沒有開聲的天機明鏡先生脫口而出。


    車弩本是錦衣衛或東西廠才能調動的大殺器,淩霄閣有一期神兵利器欄目也進行過專門的介紹,任是天機明鏡先生見多識廣,他竟然也不敢設想,如此神兵居然會出現在這荒郊野嶺!


    隻聽見,車弩發射時那恐怖地聲音震得地動山搖,除了王陽明之外,眾人全部看呆了。


    這一次,裘三兩隻怕是必死無疑了!


    天機明鏡先生對著玉摧紅使出了一個眼色,這一次,平生最愛攪事的玉摧紅依舊一動不動,他的臉上顯得出奇的冷靜和輕鬆。


    隻見,在空中縱身踩枝的裘三兩已經化成光影,快速地飛旋,自轉,將周身飛濺出那些巨大的竹弩箭扇形彈出,偶而還聽到“啊”的一聲慘叫,卻是一些暗處藏身的六扇門放弩之人。


    這一幕實在眩目,把唐寅看得血脈賁張,高聲歎道,“裘三兩真乃不死神人啊,不,殺神啊。”


    玉摧紅笑道,“唐大才子,你聽說過,天衣蝟甲嗎?”


    天衣蝟甲,是西方意大利國佛羅倫薩貴族洛倫佐·德·美第奇的首席設計師達芬奇製作的私人鎧甲,原理是模仿刺蝟的甲胄,片片相依,咬合靈活,貼身輕盈,在外麵再罩上衣衫,並不顯其形狀。


    中土人士對這樣的裝備不太熟悉,玉摧紅倒也見識過,隻聽聞此甲製作極其困難,專門為像美第奇家族這樣的貴族而設計製作,以防在公共場合演講時被刺殺。此物極其昂貴,可以說同等重量的黃金也不能購得同等重量的天衣蝟甲。


    唐寅滿臉狐疑地盯住了玉摧紅,天下人都知道,裘三兩有無堅不摧的如意鐵手,卻不知道他還有一身猶如銅皮鐵骨的天衣蝟甲。


    唐寅心中暗道,“姓玉的小子,若說你和裘三兩之間沒有貓膩,唐某人死都不信!”


    老天憐見,這一次弩車發射出來的箭矢並非精鋼所製,為了飛射如電,減輕了重量,弩箭箭身用的是空心竹,裘三兩借輕功之力旋轉,加上天衣蝟甲比弩箭箭頭強韌,泄力反借甩出了弩箭。


    車弩竟然殺不死一個扛著死狼的裘三兩!


    眼見弩車陣顫,箭如飛雨,身在半空的裘三兩卻是旋如傘花,一攻一守堪稱盛世美景,喬四越看越是心寒。


    一時間,裘三兩在數丈之地樹林樹枝間翻舞旋轉,樹枝之間早先布下漁網銅鉤早已在混亂中失效,弩箭紛紛被甩出。


    這時間,灌木叢下的草叢中,群狼不散,反而急速穿梭,滋擾六扇門的行動。


    火槍手們依托著外圍刀斧手的防護,正在慌亂第二次裝彈,正是雙方相持不下的時候。


    “砰!”玉摧紅身邊的草叢裏三法司的李瑛探出頭,手上握著一杆短火銃,正冒著火焰白氣,此刻李瑛正看著槍口方向。


    “嘩啦——,嗵”一聲一節細樹枝撕裂掉下,估計是距離太遠,短火銃射程不夠,或是目標晃動,槍法不準,裘三兩並沒被擊中,卻在旋轉人影中飛出一道光。


    “啊!”李瑛應聲倒下,肩頭已經插上銅鉤,血噴濺出來。


    喬四一見李瑛倒下,而六扇門弓弩奈何不了裘三兩,心知必須親自出手,拚死一搏。


    想及如此,喬四向後猛衝。


    唐寅見狀暗笑,“膽小鬼!”


    卻見喬四身後有一麵大鼓形狀物件,有四人扶就,麵向裘三兩那片灌木叢林……


    玉摧紅卻忍不住一驚,此物稱作蹦床,用於海盜掠商船,在海波中從此船躍到彼船,高來高去,正適合不善輕功的人使用。


    說時遲那時快,兩道黑影過去,“砰”“砰”又是兩聲槍響,紅麾閃過,裘三兩身影前,已經有兩人纏鬥一起,誰也沒有看清怎麽迴事。


    原來,喬四知道自己輕功不如裘三兩,借蹦床之力近身,空中抽出隨身兩把短火銃,一手一把,直接開火。


    不曾想他快,有人比他還快,玉摧紅梯雲縱搶在喬四前,空中揮灑出身上紅麾,隔斷遮掩火槍彈丸,並且已經和裘三兩交手,用的是折梅手中的“暗香疏影”的招式。


    此刻,六扇門第一搶弩箭用盡,兩輛車弩的操作手忙碌輪換正在預備第二波射擊,卻見到喬四已經飛在樹枝上,不敢發射。


    樹枝間,喬四已經氣瘋。


    玉摧紅隔在喬四與裘三兩中間,隻好用折梅手同時與兩人交手,對喬四用暗香內力的纏,對裘三兩用疏影幻行的逼迫。


    裘三兩冷哼一聲,道,“拉偏架?還不到殺他的時候!”


    說話間,一招緊一招,鐵手對疏影幻行,讓玉摧紅的身法越來越緊迫。


    一直以來,喬四心之念之,那就是殺掉裘三兩,永絕後患!


    此時此刻,他己知道,自己此生的武功必定是趕不上裘三兩,隻能借助或機構,或人員,或槍械。


    剛才,他這次借用蹦床飛上半天,以身犯險,已經是智謀的極限,此時的目的己不再是奢望著殺裘三兩,而他現在己隻想著如何打掉裘三兩頭上頂著的狼王頭飾。


    他是兵,裘三兩是賊,兵與賊是水火不容的死對頭,既然自己殺不死裘三兩,此際惟有揭開裘三兩的真正麵目,到那時,任是裘三兩武功高強,也逃不出大明的恢恢天網!


    千設萬想,不想被昔日合作好夥伴玉摧紅橫插一杠,堵門在外,喬四如何不急,如何不氣,喬四催動內力,竟然對玉摧紅用上了十分力。


    玉摧紅命懸一線。


    這時有人笑道,“三缺一的好堂會,怎麽少了我?”


    話音未落,樹枝間多了一道白影,唐寅揮動桃花扇加入混戰。此番,看呆了眾人,不曉得是裘三兩打著唐寅,還是唐寅打著玉摧紅,但是喬四知道,玉摧紅沒事了,喬四也沒機會拿他的第三枝短火銃了!


    “不殺了,今天。”裘三兩口中說話,人跳出圈外。


    眼見他曲身伏低,雙掌觸樹幹,猛然十指一壓,雙足蹬出,一段矯健的身子斜斜地向著遠處彈去,再落下時,人己經落在數十丈外的又一處樹梢,再蹬再縱,在暗夜之中猶如一匹獨奔的孤狼。


    裘三兩後麵還跟著一人,喬四,他拿著第三枝短火銃,幾乎被人狠狠揍過的淒苦表情,明知不可追的追趕著……


    喬四後麵,追著的人是玉摧紅,洋溢著笑意,玉摧紅後麵追著的是唐寅。


    唐寅心中所想,今天這出戲,唐某人都沒看過癮,玉摧紅追,我也追!


    西山郊野,天光快要發白,野塚亂崗,似鬼影重重,也要破曉雞鳴了,留下幾具同類的殘屍之外,狼群已走多時。


    天機明鏡先生默默走向草叢中被新踩出的一條小徑。


    小徑緩緩依山而盡。


    應該流的血還沒有流盡,贛江之水依然滾滾東流。


    遠眺著六扇門中人黯然而去的隊列,天機明鏡先生現在隻想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靜靜的發一陣子呆。


    他一身輕鬆地下山,卻不知山下還有個人在等著他。


    王陽明。


    天機明鏡先生慢慢的走過去,緩聲道,“伯安兄,現在已到了曲終人散的時候,你為什麽還不走?”


    王陽明道,“天大地大,我又能走去哪裏?”


    天機明鏡先生道,“你還準備呆在這裏,等著讓裘三兩再殺你一次麽?”


    王陽明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讓人反而不明白他的意思了。


    天機明鏡先生道,“天亮了。”


    王陽明道,“我也知道天亮了。”


    天亮之後,在此時此地,他又是那個手下無可用之兵的贛南巡撫,當然,天亮之後,裘三兩便會消失,不會再跑出來殺人。


    天機明鏡先生始終卻在想著一個問題,“這一次,王陽明到底是在求生,還是求死?”


    王陽明的笑容有些疲倦而也有些憔悴,淡淡道,“我等在這裏,隻是為了跟你說一聲,謝謝。”


    天機明鏡先生道,“然後呢?”


    王陽明道,“沒有了。”


    他挺起胸膛,大步而行,目光極處,漸漸熱鬧的南昌城己籠罩在初升的紅日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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