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農工商的階級在南陸並不明顯,笑貧不笑娼的生活理念深入人心,由此衍生出各種實力雄厚的商人。


    南陸有一條從慶國橫貫縱橫諸國的大運河,不同於北域商人想要跨國行商,就需要用驢馬駱駝來馱運貨物,或者遠渡重洋來到古和城進行貿易。


    因為水路交通極其便利,光是劍洲就有幾十座座著名商業城鎮,每一座城市各有自己所擅長的貿易。


    南陸商人背景大抵分為三種,第一種的散商基本都是些手工業者,販賣各種五花八門的日用所需品,他們背著一個青竹商箱穿街走巷地兜售商品。


    商品的來源都是些私營的小作坊,慶國朝廷為了保持商業活力沒有禁止這些商人的出沒,但想從他們手中繳納賦稅也是一件十分頭疼的事情。


    因為他們可以隨時不幹,是最為自由的一種商人,同時利潤也是最低的。


    第二種商人不同於沈家商會的獨立私營,數百個商行組成商業聯盟,組成一個名為華南商會,從而把握南陸經濟命脈,華南商會比起沈家商行的財力更強,是超越富可敵國意義的財富。


    像是唐國或者離庭有時陷入財政困難都會問華南商會借錢,故而華南商會的船商可以隨意停靠在南陸各處港口,因為有水師傍身和各種權貴背景,隸屬華南商會等一眾船商,實力強大不容旁人插手半分。


    第三種就是沈家商行在落陽以外各地的行商,比起組織鬆散的華南商會,作為唯一可以進行鹽鐵貿易的商行,沈家商行的紀律性和商業利潤明顯更大,曆代慶皇都想要完全掌握沈家商行的財富,將其變成名副其實的供奉朝廷的皇商,但都沒有談攏彼此間的協議。


    因此沈家商行和朝廷形成一種十分微妙的平衡,商行給朝廷繳納稅賦,皇室放權給商行進行貿易,以此達到雙方的利益最大化,毋庸置疑,落陽城就是沈家商行的總部地盤。


    沈家商行是以入股方式把分散的,屬於不同人所有的生產力量集中起來進行統一使用,商行合理經營,自負盈虧,按股分紅的一種經濟組織形式。


    其中股份構成成分複雜,既有各大落陽世家,也有朝廷權貴,最大的份額還是集中在沈三千的手中,而他在離開落陽之前將股份權給了自己的結發妻張顏,算是彌補她前半生跟因為自己吃的苦。


    如果他在古和城遭遇不測的話,她憑借這些股份換來的巨大財富也能讓自己的家人一輩子衣食無憂。


    沈家商行會長的頭銜,可是一個介於皇帝和一品官員之間的頭銜,所能掌


    握的銀錢甚至比國庫裏的銀子還多,涉及了慶國大到權貴小到商人乃至幾十萬人的日常生計。


    商行會長每天需要處理的文件事情不比皇帝批閱的奏折要少,每次落筆都是往財富的天平上輕輕一按,隨時都能福澤萬民,但也很容易陷入舉目皆敵的局麵。


    但現在,魏靖獅子大張口地要大夫人交出沈家會長的位置。


    自從她兩天前得知沈三千的死訊後,作為整個沈家唯一沒哭的女人,她極為低調地處理了沈三千的後事,簡單地向落陽城各路權貴百姓發布了訃告,這靈堂還沒建好,她的幾個姐妹甚至有想要遷出莊園改嫁的跡象,她們還那麽年輕寧可死也不要給沈三千當寡婦,甚至連她們孩子們也對她一副冷漠模樣,簡直就是天塌般的可怕場麵,好在還有沈初夏和唐煌陪著她,才不至於被這些事情壓垮她的肩膀。


    魏靖尖聲銳氣道:“大夫人,如果你能將商行會長的位置交到我的手中,我保證落陽城裏沒有人敢動你們沈家人,而你們也將過著和過去一樣美滿幸福的生活,怎麽樣,這筆買賣很劃算吧?”


    “你?”此時大夫人終於抬起臉龐,眼神有意無意地往門外望了一眼。


    魏靖信誓旦旦道:“大夫人,我的能力您還不相信嗎?商行會長的位置讓我來做,我向您保證在我的帶領下,沈家商行會變成南陸第一商行,即便是華南商會也難以與我們爭輝。”


    大夫人臉色平靜道:“我沈家商行本就是南陸第一商行,商行曆史有千年之久,事務涉及方方麵麵,已經深深地紮根在南陸這片土地上,你覺得你真的能接下商行的擔子嗎?”


    魏靖語氣平靜道:“沈三千死了,現在必須有人站出來接過這個擔子,而我在他被貶出落陽後,所做的事情與會長無異,在我看來已經是萬事俱備,商行之內敢問有誰比我更適合去做這件事?”


    大夫人說道:“的確,連老爺也在我麵前承認商賈精算一事無人能出你左右,但如果你現在不那麽心急火燎地來找我討要權力,那麽我會在處理完老爺後事後,考慮賦予你商行會長的代理權力,可你現在獅子大張口就要我交出股份,將商行會長的實權給你,未免有些愚蠢了,這件事不僅會讓我們家陷入水深火熱中,讓我死了也沒臉去見沈家的祖宗。”


    魏靖冷笑道:“代理權力?張顏,我就打開天窗和你說亮話吧,若是我隻是願意甘心當你們沈家的一條狗,我何必親自將你請來這裏當麵談,我現在跟你們實話實話,這商行會長的位置我坐定了,就算沈三千再活過來也


    阻止不了我!”


    其中一位沈家夫人啐了他一口道:“沒想到老爺養出你這樣的白眼狼,商行會長的位置豈是你這種趁火打劫的小人配做的,紅口白牙就想空手套白狼,你的算盤未免也打得太精了,把我們沈家地位置於何地?!”


    魏靖臉上的笑容愈發濃鬱,說道:“別以為你們的手都幹幹淨淨的,大家都是沈家裏作奸犯科的小人,為何將我一人說的那麽難聽,如果沈三千年輕時不是落陽城裏一擲千金的頭號世家子,你們幾個有誰會真心願意嫁給他當妻子,不都是想要他的錢嗎?隻要你們將股份和會長的位置給我,我保證你們的享受的生活待遇跟皇後太後相比隻會有過之而無不及,就算是想養小白臉我也不管你們,我隻要會長的位置。”


    大夫人冷冷道:“魏靖你的意思是打算強買強賣了?”


    魏靖點頭道:“你要那麽說也可以,如果沒有我和身後這幾位行長的幫助,你們沈家商行又能正常維持多久?憑借我們的力量想要推翻你們商會未必能成,但往你們身上潑一盆髒水讓商行的名譽從此身敗名裂綽綽有餘。”


    “如今擺在你們麵前的路隻有一條,就是讓我去當商行的會長,將沈家商行變成慶國的皇商,皆是皇室會賦予我們更多的權力,為我們提供更多的支持,沈家的商隊便有出入整個南陸乃至天下的權力,無論是後楚的巨木,還是蜀越的錦緞,或者是北域的鎧甲名劍,都能經由我們商行的手來到南陸的土地上,若是能做到這樣的地步,沈家商行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大夫人眯起眼睛,不斷點頭道:“這就是你的目的嗎?好,好,好,你終於親口說出你的想法,或者皇室的想法,你迴去告訴趙家那些人,既然他們不仁在先,那麽我們也不怕跟他們魚死網破,若是他們敢再伸手從沈家商行裏拿銀子,我會下令封鎖南陸所有和沈家有關聯的商鋪,徹底癱瘓南陸的經濟線網,看看他們沒了我們沈家商行還能堅持多久!”


    魏靖厲聲道:“如今正是南陸和北域爆發全麵戰爭的前夕,你敢這樣做的話,就不怕被皇室抄家滅族嗎?”


    隨著魏靖這句話,氣氛驟然劍拔弩張了起來。


    雙方地沒有說話,可怕的沉默持續了很久很久。


    直到魏靖接過了手下遞來的煙槍,對著麵前的沉默許久的婦人吐出濃重的煙圈,說道:“有句話叫風水輪流轉,我小時候在放牛被牛氓咬得渾身是斑的時候,你在落陽城裏穿著最好的衣服吃著最精致的飯食,躺在紅木地板上大哭大鬧的時候,全家的長輩都會


    來哄你,你從來沒有因為生存而擔心過,這樣的你,能想象一個孩子為了幫病重母親買一劑草藥在大雨天上山采野菜,最後采來的野菜被雨水泡爛沒人來買賺不到錢買腰,所以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去死的痛苦嗎?這才幾十年過去,那個采野菜的孩子此時坐在了你的對麵,而你這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孩子淪為了寡婦,生活真是處處充滿諷刺,想讓人大笑卻又笑不出聲來,對吧,沈家大寡婦。”


    臉色發青的大夫人咬緊嘴唇,一言不發。


    “你知道嗎?商行裏很多人說沈三千留了那麽多的寡婦和女兒下來,大家輪流玩一遍豈不美哉,他們之所以會說這種蠢話,無非是以前得仰著腦袋看你們,能把你們這些過去在他們眼中高高在上的女人壓在身下,或許會有種畸形的快感,但我不喜歡別人碰過的東西,尤其是你們這些年老色衰的貨色,如今想來沈三千那麽喜歡和娼妓上床,也是情有可原的。”


    魏靖用一種打量娼妓的目光審視著這幾位因為憤怒渾身顫抖的婦人,神情輕蔑地無以複加。


    “你是在挑戰我們的底線嗎?還是在挑戰整個沈家的底線?”


    大夫人死死盯著這位靠著陰沉心機在沈家商行如魚得水的中年男人,從小飽讀詩書的她到現在為止還不明白這些在陰溝裏走出來的男人的所思所想。


    權力?


    財富?


    女人?


    哪一樣東西不是他魏靖唾手可得的,沈家究竟是做了什麽得罪他的事情才會在沈三千屍骨未寒的時候,就要求自己交出會長的位置,就是因為他那副捉摸不清的心機,沈三千才會和他鬧掰否則也輪不到她這位夫人當會長,如今讓她受到這份天大的屈辱。


    魏靖快活露齒道:“茶隻要是熱的不會太難喝,女人隻要是年輕的也不會太難看,可有的男人就是喜歡喝涼茶,我看不上你們幾個老貨,不代表我的那些手下不喜歡,萬一到時候你們被他們壓在身下,讓我免費看一場活春宮也是不錯的,不知道沈三千在天上能不能看見?”


    “你是瘋了不成?!”


    大夫人恨不得將手中的茶杯往他的臉上砸去,她再好的養氣修養也受不起這樣的放肆言語,雖然現在她有兩位姐妹是動了離家改嫁的念頭,但現在沈家還沒有散架,沈三千將唐煌送來沈家不就是希望他能撐起這個家族嗎?


    如果這個男人敢對他們動手,這孩子絕不會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甚至會做出超乎她想象的瘋狂舉動。


    直到這一刻,這位出身落陽張


    家的婦人悲哀地發現自己唯一的依靠居然是一個私生子,自從她嫁給沈三千後便極少和娘家人交往,而且他們家的人不是書法大家就是翰林院學士,最鄙視滿手黃白之物的重利商人,頓時忍不住黯然神傷。


    但她還是將即將落下的眼淚憋了迴去,她不想在這個男人麵前做出任何流淚的姿勢,這會顯得她很可笑。


    難不成,沈家真的逃不開這次劫難了?


    魏靖笑容可掬道:“張顏,你現在除了能把商行交到我的手裏以外別無而路,沈三千死了留了你們一家的孤女寡婦,對了,還有那個如今商行裏人見人恨的私生子,你想靠那個私生子鬥嬴我背後的勢力,就不怕他死在落陽嗎?如果不敢的話,就乖乖交出股權讓我去當這個會長,我還能留你們家一條活路,哪怕像條狗一樣活著,也比死了要強——”


    大門被一把推開,像是被人用腳踹開似的,將正在和大夫人談判的魏靖嚇了一跳。


    身著縞素的少年就站在大門外,雙手持劍,宛如一尊前來大開殺戒的白發魔頭,身後站著一眾手持刀劍的沈家家奴。


    “你好大的狗膽啊,魏大人……”


    楚瞬召被雨水浸濕的臉龐格外猙獰,他雖然沒有太多機會接觸商行內部的各種心機糾紛,但從那份不薄不厚的賬本上他能了解如今的大部分情況,那些見不得光的**,各種各樣的燈下黑,商行各部的爭紛格局,被他事無巨細記在了心中。


    如今沈三千的死訊傳迴落陽,沈家商行難免會出現了一副大廈將傾的局麵,各種鼓噪嘩變和罷工失控的情況都會發生。


    現在大夫人被他們請來青峰居,楚瞬召就算是用屁股想也知道這些行長主事們是鐵了心要逼宮奪權,怎能不讓他怒火中燒?


    楚瞬召頭一迴看見大夫人露出這般泫然欲泣的頹敗神色,他深吸了一口氣,不理會滿室駭然的行長們大步朝著魏靖走去。


    啪!


    楚瞬召一劍麵拍在了魏靖的臉上,劍鋒直接割開他的臉皮,獰笑道:“好你一條家狗,真的敢把尿撒在自家主人腳上,用手扇你都嫌髒,本少爺賞你一劍!”


    他這一劍瞬間傳達了一個訊息,沈三千就算真的死了,沈家還有他站在這裏,誰敢碰他的家人,他就敢砍死誰。


    魏靖沒有擦去臉上的滲出的鮮血,嘶聲道:“看來你這個野種真的是在落陽城裏混得太好了,根本就不知道你在和誰對抗,隻要他們輕輕動一動手指就能把你壓入萬劫不複的深淵。你這野種是很能打,但你不要忘了你的


    身份,你隻是一個人人得以殺之的私生子,就算有人當著所有人的麵殺了你這個野種,也不會受到任何的律法追究!”


    楚瞬召緩緩扭動劍柄,嘴角拉出鋒利的線條,冷笑道:“我大概猜到你背後的人是誰了,可你別忘了,慶安龍仙是我師傅,小公爺趙允龍是我朋友,這座城裏不光你一人可以拿那群姓趙的出來壓人,想要當著所有人的麵殺我是吧?可以,我給你這個機會,任何時間任何地點,當少爺賞你這條家狗一根骨頭!”


    姓趙的,聽著這三個字眾人心裏不免惶恐,敢稱唿趙家皇室的人為姓趙的,用膽大包天來形容他也不為過。


    “你覺得你能活著繼承沈三千的家業?”魏靖強忍著劇痛,倒吸涼氣道。


    楚瞬召語氣何其桀驁道:“我敢來落陽城,自然是料到會有一群礙事的挑梁小醜出現,你盡管對我動手,再不動手的話,你們就沒機會了。”


    魏靖仍不死心道:“隻能是不死不休?”


    “錯,是你死,我活!”


    楚瞬召收劍入鞘,對著那些家奴下令道:“送幾位夫人迴府,別讓她們淋雨受寒了,否則我要你們好看。”


    “是,少爺!”


    這位沈三千的私生子在皇宮晚宴上當著群臣諸侯的麵戰勝了浙漢世子,還把宮中禁衛應勇像是打狗一樣打到牆上,哪怕沈三千死了,隻要他還活著,難不成沈家這次真能起死迴生?


    大夫人如釋重負地看了楚瞬召的背影一眼,心裏頓時湧起一股奇怪的感覺,心想要是他是沈三千的親生二字該多好,但又好在他不是沈三千的親生兒子。


    此時楚瞬召的身上似乎出現了一股楚驍華一直希望他能出現的鋒芒氣概,但這股氣機威壓被他壓製地恰到好處,宛如一把多年封鞘的古劍,看似人畜無害,但隨時可以出劍殺人鋒芒依舊。


    他居高臨下地盯著魏靖那張滿是鮮血的臉龐,宛如怒火中燒的君王俯視亂臣賊子,驕傲得讓人難以直視。


    他們像是林中的兩隻野獸對視般,暫時誰也沒有露出爪牙殺死對方的念頭,隻是暫時而已。


    楚瞬召轉身就走,再沒有看這個令他惡心的男人一眼。


    魏靖在他身後嘶聲笑道:“唐煌啊唐煌……你會為了你的驕傲付出代價……如今沈三千已經死了,而你則是舉目皆敵……你的命我要定,就算是神佛下凡也救不了你!”


    曾經殺過無數仙人的楚瞬召露出睚眥必報的神態,冷笑道:“你能把請他們請來,那我就把他們也一並殺了……殺神仙對於我而言,比殺一條狗要簡單得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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