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就和上一千年,少不得有個分開日子。


    白馬車隊行至與臨安城門下,楚瞬召聽到車廂內的細微動靜,對著守門的士兵遞出了行牒,望著那城門之外風光,怔怔出神。


    此時五月一到,樹綠碧荷嫩,楚瞬召記得《詩經》上記載“五月鳴蜩”,蜩即是蟬。意思是在五月知了們紛紛破土上樹,開始了夏天的第一聲清音歌鳴,因此五月別稱“鳴蜩”。


    今年發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但除了心酸還是心酸,他得到了無上的力量,這看似耀武揚威,但自己還是很弱小的。他也見過這天下最拔尖的宗師或者怪物,像是關長夜,隋廊人這些人,他們磨礪了自己,最終讓自己更加強大,孤峽山一戰,整個西臨劍庫入口處躺了一萬三千六百具西臨叛軍屍體,層層疊疊,幾乎少有完整的屍體,西臨叛軍幾乎被盡數屠滅,隻怕之後這幾十年也不敢提造反一事。


    眾人最終還是被楚瞬召那句我乃人間真無敵所震懾到,鐵騎衝鋒雖死無憾,這一戰下來,楚瞬召也算是背負萬人性命的劊子手了,但最後從雲端墜落之時,數千西臨叛軍仍想衝上去殺死他,最後背被蒙羽將軍單騎破萬軍將自己從亂戰之中救了出來,被救下了的他送迴馬車時仍是雙手顫抖,臉上毫無血色,不知什麽時候昏睡了過去,一閉一睜眼已經迴到臨安城了。


    這一戰過後,楚瞬召心頭有一絲躁動的興奮,他親手揮出那一驚天地泣鬼神的一劍,當時他的王息幾乎處於巔峰之時,正好又是在天門之外,磅礴的自然之息為他提供了大量的氣機,試想若是用在戰場上,可真能一劍破千軍,這等四兩撥千斤的大手筆,現在讓他再來一劍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做到的,如今的他依舊是沒有能力隨心所欲地使用王息,這才是他體內的病根所在。


    但事後他聽父皇告訴自己,在他所看不見的戰場上,樽皇劉康率領四萬狼兵噬殺萬騎,那白背狼軍無疑是樽國東南最精銳的一支狼兵,戰場上的屍體幾乎被這支軍隊座下的狼全部吃光!讓人不寒而栗。


    楚瞬召抬頭看了眼那白羽獵鷹,關長夜緩緩下了馬車,走到楚瞬召身邊:“今日一別,怕是很久都不能相見了。”


    “關雎呢?怎麽沒看見她?”


    “不叫了,怕她傷心,老夫也討厭離別的哭哭啼啼,就這樣吧。”老人雙目濕潤道。


    “你們去了大紅城自然會有人接應你們的,這是西臨的鎮國玉璽,可千萬得放好,千萬別弄丟了或者讓人搶了。”楚瞬召說。


    關長夜隻得苦笑。


    楚瞬召灑然笑道:“那天晚上在燕橋,前


    輩救我一命,今日楚瞬召一報還一報,我們互不相欠什麽了。”


    老人點了頭:“我們該走了,跟她告個別吧。”


    楚瞬召一臉掩飾不住的黯然神傷。


    關長夜走到車廂前輕聲感歎道:“小召,今日一別,有沒有老夫有你又想要的東西,說來聽聽,像是劍招什麽的,老人還有幾門絕學沒有傳授於你。”


    楚瞬召笑道:“您雖然沒有教給我,但您教給了關雎吧,我以後自然會向她請教的,您將自己最寶貴的女兒都給了我,我哪裏還腆著臉皮問您要什麽劍招呢?”


    “媽的你小子會不會說話,什麽把女兒給了你,我跟你說你要是以後要是當了我女婿,我非得拿掃帚趕你出去。”關長夜踢了楚瞬召一腳,男孩訕訕地露出歉意的笑,哪怕半點大胤皇子的威風。


    老人漫不經心挖了挖耳朵,深深看了一眼三皇子殿下:“快點快點,纏綿矯情的話少說,老夫還等著趕路。”


    楚瞬召掀起簾子將腦袋探了進去腦袋,送出裝有鎮國玉璽盒子,少女眼神渙散,沒有伸手:“你真的要趕我走?”


    “是啊,是不是很生氣?想抽我不?”楚瞬召將臉伸到少女麵前,一副任你疼扁的欠揍樣子,少女毫不留情地往他臉上抽了一巴掌,不輕不重:“我恨你——”


    楚瞬召看著她的眼睛,問道:“累不累?”


    蘇幼奴愣了一下,然後眼眶紅潤,大顆大顆的淚珠就滑落下來。


    從來都沒有人問過她累不累,隻有她自己躲在被窩裏哭。


    她長大了,他也長大了,大家學會在外麵展示自己最虛假的一麵,然後把心事偽裝在心裏麵,在無人的時候,自己安慰自己,淚流滿麵。


    “不累。”少女搖頭說道。


    “你對他也是這麽說的?”楚瞬召問道。


    蘇幼奴仰起了頭,過得好久方才幽幽地說道:“殿下知道有一種叫做菟絲子的花嗎?,這種花草必須要靠著樹木才能夠生存。我就是那種像菟絲子一樣的女人,離開了哥哥我就什麽都不是,離開殿下你也一樣,我不恨他的一意孤行,也不恨他欺騙了我,我恨的……隻是我付出了這麽多,什麽迴報都沒有得到,什麽都沒有留下……”


    “什麽都沒有……”女孩抱著膝蓋抽泣了起來。


    楚瞬召輕輕歎了口氣,換上一副笑臉彎腰看著她,往她耳朵輕輕咬了一口,少女的哭聲戛然而止,三皇子殿下笑眯眯道:“你現在要迴家了,開心點,幼奴姐你是我姐姐,永遠都是,哪一天你在西臨覺得無聊亦是過不下去,歡迎你迴臨安城找我啊!”


    少女看著麵前的少年,眼睛一亮。


    雙鬢霜白的關長夜雖牽著馬韁,但仍是輕輕歎息。


    楚瞬召深深看了一眼沒能擦幹淨淚痕的少女,語氣嚴肅道:“從今天起你的名字不再是蘇幼奴了,而是蘇長燕,日後西臨的女帝陛下,名字裏怎麽可以帶著奴字!”


    “蘇長燕……”她咬著自己的嘴唇,十年前她胤皇剝奪了自己本來的姓名,十年之後,他的孩子再次賦予了自己這個名字。


    “對!蘇長燕,以後我就喊你長燕姐了。”


    “我沒有軍隊,沒有人民,沒有權力,如何稱王呢?”


    “你知道什麽比擁有百萬軍隊厲害的王嗎?”他捧著蘇幼奴的臉。


    “什麽?”


    “一無所有的王!你要活下去,蘇長燕,世界很大,生活更大,外麵還有很多很美的東西,你還沒有來得及體會,痛苦也好,相愛也好,這都是活著才能體會得到的。所以,你一定要活著。”


    “我雖然沒有辦法給你軍隊,但我有一樣東西還是可以給你的。”楚瞬召將額頭抵在她臉上,念誦古老的語言,恍惚中蘇長燕塔看見了漣漪,她感覺有一雙溫暖的手在托著自己的臉,傳來記憶中溫暖且熟悉的感覺。


    她居然看見了父皇的臉!


    “汝至所處,光輝四射!”


    半柱香的時候後,麵無血色的楚瞬召從車廂裏走出,車廂裏傳來少女的大哭,他將西臨王給自己的王息都給了蘇長燕,關長夜深深地看了楚瞬召一眼:“再見了,楚三皇子!”


    楚瞬召在路邊坐下,對著遠去的老人揚了揚手,男孩伸手遮了遮晨曦的光線,緊抿起嘴唇。


    老人在官道上策馬緩行,似乎知三皇子殿下在目送,沒有轉身,揮了揮手。


    百步之後,少女忽然拉開車簾,焦慮地尋找少年的身影:“殿下……殿下……你在哪裏?”


    少年不在了。


    他離開了。


    楚瞬召站在晨曦之中,忽然有風自南方來。


    想起了兩人的過往,邊笑邊流淚。


    她也不在了。


    她還真是個孤獨的女孩啊……


    即便那麽孤獨地活著,活得那麽孤獨,但還是那麽堅強,讓人忍不住落淚。


    他將臉埋在膝蓋裏,肆無忌憚地痛哭了起來。


    有匆匆過路的大嬸,看著這幕怪誕的畫麵,不解問道:“公子你為啥坐在這裏哭,哭也得找個幹淨的地方哭,你的袍子都垂在地上了,這多髒啊?”


    楚瞬召擦掉臉上的淚,將手按在這片遍布青石的官道上,說道:“這裏怎麽會髒呢?這可是我們的家啊。”


    (第二卷,王土之下,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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