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無恥到要和我單挑!開玩笑,我乃堂堂天山派掌門人的弟子,可是要挑戰他們整個門派的,怎麽會同意和他單挑呢!於是我就自甘入獄,等著他們知道悔改,來求我放我出去!”慕雲頂得意地說著,還不忘瞟了常清瑤兩眼,卻沒注意此刻他們二人臉上早已露出看傻子般的眼神。


    “說到底,你還是技不如人對吧!”慕雲飛輕歎了一口氣,對於這個師弟他也是知道,平日裏就喜歡遊手好閑,愛玩成性,也不好好修煉,不過天賦倒是不錯。


    三兄弟內,如果說慕雲飛的天賦是第一,天賦第二的就是慕雲頂了。慕雲飛二十三歲飛升,慕雲棄三十六歲,而這慕雲頂則是二十九歲,隻可惜他的修為卻是最低的。


    “唉,師兄,人家都刻意想要掩飾了,你就不要戳穿人家嘛!”慕雲頂一副羞答答的模樣,看看慕雲飛,再看看常清瑤。


    突然間他仿佛發現了什麽,指著兩個人大叫起來。


    “師兄,你和這姑娘……”他欲言又止,用著不懷好意的目光上下打量著自己的師兄。


    “哦,對了,忘了和你介紹,這個姑娘是我剛剛認識的女俠,常清瑤。”慕雲飛沒有領悟師弟眼神裏的意思,隻是突然想起自己忘記介紹她了。


    “常清瑤,名字好啊,美麗大方,溫文爾雅。”慕雲頂見了誰都是一通客套,一邊吹著還一邊對自己的師兄擠眉弄眼。


    “還叫女俠,該改口了吧,相公!”常清瑤倒是心領神會,她嬌羞地低下頭去,擺出一副惹人憐愛的模樣,用愛慕的眼光看著慕雲飛。


    “哦哦哦,師兄,你什麽時候成婚了也不告訴師弟,師弟還沒來得及給你包紅包祝賀呢!”慕雲頂嬉笑著,“對了,我是不是也該改口叫嫂子了?”


    慕雲飛簡直想把這兩個一唱一和的家夥給從這祠堂裏給丟出去,他們兩人才像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他慕雲飛就是多餘的。


    “胡說什麽,你也知道,天山派弟子不能隨意成婚,更何況我是掌門首徒,休要拿這種事情開玩笑,信不信我迴去告訴師傅,讓他老人家好好懲戒你,看你這亂說話的毛病改還是不改!”慕雲飛怒斥道。


    “好好好,我的好師兄,我不講話了,都聽你講。”提起肖清河,慕雲頂老實了不少,看來這位天山派的現任掌門在他的心裏還是頗具威嚴的。


    於是慕雲飛便將他和常清瑤假婚一事告訴了慕雲頂,常清瑤在一邊聽如無其事地聽著,仿佛新娘根本不是她。突然慕雲頂的眼中閃過一道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


    “對了,師兄,我聽說你從藏劍穀裏得到了天刑劍,是真的嗎?快給我瞅瞅!”慕雲頂心急火燎地圍著慕雲飛轉,看到慕雲飛手中握著的劍,一把便搶了過來,捏在手中。


    “啊,啊,咦?”他使出了吃奶的勁兒,也沒能將劍給拔出來。


    “我說師兄,你是不是被那藏劍老頭給騙了?這明明是根棍子吧!”


    “你拔不出這柄劍的。”慕雲飛淡定地從慕雲頂的手裏將劍取了迴來,“天刑劍認主,隻有被它認可的人才能將它拔出鞘。”


    “喲,那師兄你可不得了了,這可是排名第二的天刑劍啊!聽說不久前玄劍宗剛聲名鵲起的一個叫啥葉孤天的,他也得到了一把寶劍,是排名第三的驚天劍,鬧得天下間人盡皆知。都說玄劍宗要力壓三大門派,成為四大門派之首了。這下好了,我們天山派可不得搓一搓他們玄劍宗的銳氣。”慕雲頂訕笑著收迴手,絲毫沒有因為自己沒能拔出天刑劍而感到沮喪。


    倒是常清瑤,她看著眼前的一幕,心裏可不是滋味了。她問慕雲飛借劍就不借,慕雲頂隨手一搶就給他了。


    “我說你們兄弟倆二人有完沒完啊,這陰陽教是搗還是不搗?”常清瑤氣唿唿地叉著腰,頭上鳳釵下的掛珠輕輕搖擺著,像極了新婚之夜和丈夫吵架的新娘。


    “搗搗搗!”慕雲頂點頭如搗蒜,他長大嘴巴看著生氣的常清瑤。


    “原來常女俠的脾氣這麽暴躁呐!”


    “我暴躁,我暴躁!”常清瑤終於忍不住了,她擼起袖子要替慕雲飛好好教訓教訓這個口無遮攔的師弟。


    慕雲飛也不製止,雙手一抱在旁邊看得不亦樂乎,隻是微微笑著。


    “是何人在我陰陽教內如此喧嘩!”常清瑤在地牢裏追著慕雲頂打,他們兩人像是玩過家家的小孩子一般。


    天空中突然傳來了一聲怒喝,仿佛有什麽人正透過房頂監視著他們一樣。


    “喲嗬,紫宸大帝出來了!”慕雲頂突然高興起來,信誓旦旦地朝著身後的慕雲飛喊道。


    “師兄,師兄,就是這貨打的我,你替我揍扁他,迴家我請你喝茶!”


    常清瑤瞪了一眼慕雲頂和慕雲飛,冷哼一聲,腳下猛地一躲,飛出了地牢。


    此刻的祠堂外早已經燈火通明,無數陰陽教的教徒舉著火把圍繞在一起,將從祠堂內走出來的三人圍在中間。


    在盡頭的巨石腳下有一處石台,上麵放著燭台和貢品,地上畫著極為複雜的圖案,想必就是陰陽教的祭壇了。


    祭壇的兩側放著兩個碩大的牢籠,左側是一隻張牙舞爪的猛虎,右側是一隻黑色棕熊。它們在牢籠中掙紮著,卻怎麽也無力掙脫那鐵質的牢籠。


    除了用活人做祭品,他們似乎也會用深山裏的野獸來做血祭。


    石台的中央站著一個身著紫色羽翼的男子,正背對著他們,抬頭仰望星光。台下的教眾無人敢喧嘩,隻是靜靜地站著,空氣竟然異常的壓抑和沉默。


    “你們是何人?為何要闖我陰陽教?”紫宸大帝緩緩轉過身來,聲音低沉而極富磁性,低沉的眼簾中一雙燃著火焰的眼睛囧囧發光,紫紅色的豐唇閃著隱秘的光澤,像是塗抹上了一層薄薄的冷血。


    和常清瑤猜想的完全不同,他不是什麽陰氣沉沉的中年人,也不是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反而看上去很年輕,和慕雲飛一般大。


    他身上的紫色氅袍上的羽翼在淩厲的風中飛舞,倒讓他顯得有幾分英姿颯爽,如翩翩軍公子在深夜的校馬場點兵。


    “喲,還是個花美男呢!”常清瑤輕佻地吹了聲口哨。


    當然,她隻是隨口一說。眼前的男子有一種怪異的美,不是男子的陽剛,而是女人的陰柔。


    “切,陰陽怪氣,故弄玄虛,也不知道是男是女。”慕雲頂聽見常清瑤誇讚了眼前的男子,不以為然地嘟囔了一句,嘴裏還接著逞強。


    “我那時就是怕不小心把他給揍死了,才手下留情的!師兄你可千萬別被他的表象所迷惑了!”


    “哦,師兄,敢問閣下便是……”紫宸大帝自然知道慕雲頂的身份。


    正是這個頑劣的家夥兩日前跑到他的祭壇之上,口出狂言要拆了他們陰陽教,被他三招擊敗後又無賴地喊著我是當今天山派掌門肖清河門下的小弟子,要是我師傅知道我死了,非得將你們陰陽教給攪得天翻地覆。


    紫宸大帝這才留他一命,把他關進了牢房,好酒好菜也不曾怠慢於他,這才讓慕雲頂變得更加囂張,以為他是怕了天山派。


    “天山派,慕雲飛。”


    “沒錯,他就是當今天山派掌門肖清河的首徒大弟子,天下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慕雲飛!怕了吧?識相地話就早點洗幹淨脖子,陪我們迴天山派領罪。”慕雲頂躲在慕雲飛的身後,得意地哼哼著,好像說的是他自己一樣。


    慕雲飛和常清瑤不約而同地白了他一眼,隻是大敵當前,慕雲飛也懶得再嗬斥他。


    “久仰大名,早就聽說過慕公子的風采,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紫宸大帝也直接無視了慕雲頂的挑釁,向前慢慢踱了兩步。


    “手下愚鈍,不知是綁了慕公子的愛人,本座在這裏替手下陪個不是。今日之事就當做是個誤會,至於慕公子那師弟,帶走便是,本座絕不追究。”紫宸大帝微微彎腰,伸出一手,彬彬有禮,似乎在替他們送行。


    隻是他不卑不亢,神情嚴肅莊嚴,又像是在下逐客令。


    “如果我們今天不走呢?”慕雲飛和慕雲頂還未開口,常清瑤已經先一步攔在他們麵前,活像一個女武神。


    紫宸大帝抬起頭認真地打量著這個毫不畏懼的姑娘,一雙深紫色的眼瞳在黑夜裏深不見底。


    “過了今夜,我便能夠突破到半步太和仙了,如果你們不走,我不介意讓你們三人成為我突破的祭品。”


    “切,誰成為祭品還不一定呢!”常清瑤不屑地撇撇嘴,她二話不說,解開自己的腰帶,一條赤紅色的長鞭竟然綁在她的腰上,被她一把抽出,在空中甩出了響亮的鞭聲。


    “既然你不服氣,我就打到你服氣為止,吃我一鞭。”


    常清瑤舞起手中的長鞭,朝著紫宸大帝狠狠砸去,有如淩空的長龍在天空劃過一道赤色的血光。


    這條鞭子似乎是用骨頭鍛造,卻閃著金屬的寒芒,被這一鞭抽中,總是是金仙,怕是也得折了骨頭。


    可那紫宸大帝站在原地分毫未動,常清瑤的這一鞭卻抽空了,重重地砸在了他麵前的石頭上,將石砌的祭壇砸出了一個深深的大洞,頓時飛石濺射,朝著紫宸大帝的臉部爆射而去。


    “爆!”這紫宸大帝不慌不忙,輕喝一聲。


    這些鋪麵而來的石頭有如砸在了一扇牆之上,碎裂成更細微的塵土,嘩啦啦地滾落在了地上。


    那一刹那,他釋放出來的威壓竟然毫不遜色於巴圖魯,甚至比之更甚!


    此刻這小小的天峰山頂,竟然聚集了三位玄仙巔峰的強者和一位玄仙,盡管這個玄仙隻是過來湊數的。


    慕雲飛微微皺了皺眉,他本以為這紫宸大帝的實力也會和他的手下一樣徒有其表,但從剛剛他接下常清瑤那一鞭的樣子來看,這紫宸大帝絕非浪得虛名。


    “你不是我的對手,又或者說現在你展現出來的實力,根本無法對我造成任何威脅。”紫宸大帝看著常清瑤冷若冰霜的臉,淡淡地說。


    他依舊負手而立,雲淡風輕。


    “切,才過了一招,你怎麽就知道我打不過你,真的是故弄玄虛。”常清瑤白了他一眼。


    “是嗎,禮尚往來,本座這一掌,名曰幽冥


    掌。”紫宸大帝向前一步,手在空中輕輕一劃,向前推出一掌。


    隨著他出掌的瞬間,山頂刮起了一陣狂風,空氣仿佛降到了零點,明明隻是秋日,這山頂竟如同深冬一樣寒冷,像是地府的大門在這裏打開了。


    好在他們三人皆是修仙者,有仙氣護體,自然不會有危險。


    陰風唿嘯,白骨相戮。這普天蓋地而來的一掌朝著三人席卷而來,掌風高達數丈。


    慕雲飛不動聲色,在風中紋絲未動,唯有被狂風撕扯的衣擺在空中淩冽作響。


    “師兄,救我!”慕雲頂原本還得意的麵色瞬間垮了下來,風至之時,他整個人都被扇飛了出去,如同斷線的風箏,在空中被狂風拍打折磨。


    他隻是一個玄仙,又怎能接得住這玄仙巔峰近乎全力的一掌。


    與此同時,常清瑤也飛了出去,她的身影在空中如同一隻折翼的蝴蝶,起舞浮沉,散發著耀眼的光彩。


    “唉。”慕雲飛輕輕搖頭,他一躍而起,朝著空中的二人飛去。


    左手抓住了慕雲頂的發髻,右手攬住了常清瑤的腰肢,在空中旋轉落地。


    “痛痛痛,師兄!”落地之後的慕雲頂捂著自己的頭,埋怨著慕雲飛。


    他迴過頭,突然看到如同石像般矗立的兩人,慕雲飛的手還按在常清瑤的腰上,常清瑤麵色微紅,身子微傾,自下而上地仰視著慕雲飛。


    他們二人的動作和身上的衣服,像極了一對在結婚典禮上翩翩起舞的夫妻。


    “咳咳咳,師兄?”


    慕雲飛恍然迴過神來,連忙鬆開了摟著常清瑤的手,兩人連忙整理了一下衣服。


    “喲,還說你們倆人沒啥。”


    “早就聽說天山派的慕雲飛乃是絕頂英才,如此看來,你倒是當真有資格和我一爭高下。”


    “你創立邪教,指使教眾為禍百姓,草菅人命,本就該誅,我今日不過是替天行道而已。”慕雲飛淡淡地說。


    “哦,替天行道?你隻知道替天行道,隻知道我心狠手辣,那關於我的來曆,你又知道多少?”紫宸大帝打斷了慕雲飛的話,嘲諷道。


    “我本名劉禹錫,家住在五十裏外的石頭鎮。本是書生世家,一家三代皆是秀才,日子雖然清貧,但也足夠豐衣足食。就因為我愛上了一個人,這所有的一切美好生活全都被毀了。”紫宸大帝抬頭望著星空,聲音陡然哀涼。


    “師兄,趁現在是個好機會,我衝上去,一刀砍了他,讓他在這裏神神叨叨的。”慕雲頂絲毫不為所動,在暗地裏嚷嚷著,隻換來了慕雲飛和常清瑤兩人的白眼。


    紫宸大帝沉默了一陣兒,繼續說道。


    “那個女子是三山城裏,醉仙閣的花魁,李沐怡。那日我去三山城裏教書,在三山城的集市上與她一見傾心,便下定決心此生非她不取。她也決定陪著我,無論窮苦與富貴。在我的百般央求之下,父親變賣了家產給我,替李沐怡贖了身,然後帶著她迴到了故鄉。我本以為我們二人從此便可以快樂地長相廝守下去。卻沒有想到這件事被村裏的人知道了。石頭鎮,一個個人也都如石頭一樣堅硬封閉,臭不可聞,他們不許我娶李沐怡,說我們身份相差太大。我是秀才,而她則是風塵女子,不幹淨。”


    紫宸大帝忽然又停了下來,縱使是說起了多年前的往事,他的聲音依舊在微微顫抖。


    “我自然不會去理會他們的流言蜚語,於是關了私塾,和李沐怡過著男耕女織的生活,我們很快樂。很快便結了婚,婚禮上隻有我的父親。那天她美極了,穿著一身和你一樣的紅色婚紗,膚白如玉,唇如朱砂。”劉禹錫的聲音突然緩和下來,提起李沐怡,他的眼裏充滿了迷離與向往,陷入迴憶中的他眼裏不再有那麽多的戾氣和殺伐之氣,反射著星光點點,無限溫柔。


    “可就是大婚的那天晚上,村民闖入我的家中,從洞房中將她拖了出去,將她捆在木質的祭壇之上,說她是妖女,蠱惑人心,應該施與火刑!我百般懇求,跪了一夜,磕了一夜。第二天我走遍了周圍的村子,三山村,犁木村,桃園村,我想求他們幫我。卻還是隻能在第二天傍晚的時候,眼睜睜地看著李沐怡活生生地死在了火中。”劉禹錫突然目眥盡裂,眼裏的星光碎成了怒火。


    “我的父親也在第二天早晨斷了氣。從那天開始,劉禹錫也死了,每天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地活著。我想複仇,可我沒有能力。直到有一天,我見到了一個滿身黑氣的人,他對我說,他可以給我力量,隻是從此以後,我可能便不再是人了。不是人又如何,我早已經不想再當人了。於是他給了我力量,我毀了整個石頭鎮,殺了所有的人,將那裏變成了一片廢墟,然後放了把他們火燒成灰燼。”


    “哈哈哈哈哈!”劉禹錫仰天狂笑著,他笑的麵目猙獰,笑的咬牙切齒。


    “你說這些人,他們值得你去救嗎?”他突然正色,冷冷地看著慕雲飛。


    “後來,黑衣人告訴我,隻要我修煉到太和仙,便能夠複活李沐怡。於是這一百年來,我一直在刻苦修煉,隻是這樣修煉實在是太慢了,我已經等不及了!我要讓所有的村子和三山城裏的人,體會到我當年的絕望和痛苦。然後和複活的李沐怡一起,去世外桃園,去山林野間,看桃花爛漫,聽溪水潺潺,這是我給她的承諾。”


    “那群人的生死不是你能夠決定的,你不是天,沒有權利隨隨便便剝奪別人的生命,我知道,你們人間有法律。”慕雲飛輕聲說,他很快便從這件事情中理清了思路。


    那個黑衣人是老魔物,劉禹錫定然是被他蠱惑了,才會變成如今這個模樣。


    “嗬,法律。”提到人世間的法,劉禹錫冷笑。


    “你懂什麽,一個修仙門派的世家弟子,你和我談法律?法不責於眾,我鬥不過他們的。他們會顛倒黑白,搬弄是非。就算官府知道了又如何,他們會將全村的人處以死刑嗎?不會!所以不要將你修仙界所謂的狗屁道理和塵世間的法律混為一談,我殺了他們,李沐怡是不會活過來,但是我爽了,我開心了,痛快了。我還要再殺他百十個,成千上萬個,我要血洗滿城,讓這裏血流成河!”說著,劉禹錫嘴角的狂笑怎麽也止不住,他站在破碎的祭壇之上,盯著下方的三人,如同審判生死的天帝。


    他的麾下的教眾沒有想到他們教主竟然經曆過這些,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隻知道他身後的火把暗淡了一些,有不少人已經害怕地逃跑了。


    他們不是害怕慕雲飛一行人,而是害怕此刻的教主。


    “我很同情你,但是現在的你已經瘋了,徹徹底底地瘋了。”慕雲飛惋惜地搖搖頭,他本想勸誡劉禹錫,讓他迴頭是岸,可眼下看來,已經沒有多說的必要。


    “現在的你,不是人,而是魔。”


    “那就來啊,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劉禹錫冷喝,他猛地一踩石地,在上麵踏出一條條如同蛛網般的裂縫。


    此刻的他竟然主動出擊,化作一道紫黑色的煙,朝著慕雲飛襲去,這是魔氣,聽說可以腐朽萬物,就連寶物都受不住它長久的侵蝕,這也正是魔的恐怖之處。


    慕雲飛瞳孔裏的紫黑色身影越來越大,猛然間他揮出一掌,對上了破空而出的手。


    那隻手煞白如雪,隻有青紫色的血管暴露在吹彈可破的皮膚之下,像是死去的人一般枯瘦,卻蘊藏著地府的力量。


    在這一掌之下,慕雲飛竟然被撼動了,他足足向後倒射了七步方才站穩。


    這就是魔的力量嗎?慕雲飛在心中暗想,魔的力量來自害怕,恐懼,憤怒,孤獨等等,這些力量皆來自人心,因此魔的力量也足以讓人膽戰心驚,心生畏懼。


    “幽冥森骨火。”慕雲飛剛剛站穩,紫黑色的魔氣化成人形,劉禹錫再度屈指,一團紫黑色的火自他手心射出,朝著紅色的身影飛去。


    “小心,這是至陰之火,惡毒無比,隻要沾上便會永不止息地燃燒,直到將所沾染之物燃燒殆盡。”常清瑤看見了這火,慌忙警示慕雲飛。


    “我知道了!”慕雲飛沉聲迴應道,他向後一躍,逃離了火的射成範圍,卻沒有想到這團陰火在空中突然炸裂開來,猶如猛虎一般朝著他鋪麵而來。


    “師兄!”同時接踵而來的還有慕雲頂的驚叫聲,這個師弟,除了叫也沒有別的能夠幫他的事了。


    慕雲飛還未站穩,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黑色的火朝著自己撲來,他想再度起身,卻發現自己已經被逼到了牆角,於是伸手想去拔腰間的劍,隻是他不知道,天刑劍能否綻開這無形的火焰。


    突然,一個紅色的身影刹那間出現在了慕雲飛的身前,她張開櫻桃般紅潤的嘴唇,噴出一口熊熊烈火。這團火如山楂般紅豔,瞬間便吞沒了黑色的幽冥森骨火,將它們燃燒殆盡。


    “說了讓你小心,就是不聽,你真是一個呆瓜!”常清瑤氣急敗壞,伸手就在慕雲飛的腦袋上輕輕一拍,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這一瞬間,常清瑤和慕雲飛都突然呆住了,一個真敢拍,一個卻沒有絲毫的反抗,他們二人身上的喜服顯得尤為耀眼,但好像配上這樣的動作,才變得沒有那麽突兀和曖昧,反而有些溫馨而美好。


    “我,我不是故意的。”常清瑤刷地收迴手,麵色通紅,如三月裏的桃花一般紅豔。


    慕雲飛隻是看向手中的劍,然後莞爾一笑。


    “好霸道的火,竟然能壓製住我的幽冥森骨火。”劉禹錫不禁正色起來,細細地打量著這個他本沒有放在眼裏的姑娘。


    “你沒想到的事情還多了去了,誰身上沒點寶貝啊!”常清瑤撇撇嘴。


    “不過,呆瓜,我可打不過他,打敗他的事情還得交給你來做。”


    “好,放心。”慕雲飛笑著點點頭。


    噌,一道衝天的紅光染紅了即將蘇醒的天地。


    多年以後,人們再提起這場這場戰鬥,他們會記得一道霞光閃過天際,然後遠遠地看見天空中出現了一柄猩紅的巨劍,它似乎要將這天地斬為兩半,天山派,慕雲飛,一劍斬!


    那是天刑劍的光芒,慕雲飛輕輕地將它從劍鞘中抽出。常清瑤目不轉睛地盯著這柄劍,它有如鳳凰般,渾身流連著火似的耀光。


    “這就是天刑劍嗎?


    果然是把好劍。”劉禹錫讚許地點點頭,“能死在這樣美麗的劍下,不虧。”


    “不過你能否接下我這一招,還尤未可知!”劉禹錫冷笑。


    “我修煉的乃是幽冥羅刹訣,你知道為什麽他叫幽冥羅刹訣嗎?因為我啊,就是來自地獄的厲鬼!”


    他突然咆哮起來,聲音響徹天際。在他嘶吼的刹那,天崩地裂,山河動搖,方圓百裏內的百姓們躲在家中瑟瑟發抖。


    裂開的大地如同豁然洞開的十八層地獄,有什麽厲鬼正要衝破地獄的牢籠。


    一隻漆黑色的牛首從地裏冒了出來,它撥開天地,站在眾人的麵前,身高萬丈,頂天立地,有如佛陀臨世。


    牛首人身,朱發碧眼,黑色的四肢和周圍的黑暗完美交融,不像是光明的使者,而是窮兇極惡的厲鬼。


    “碧空穀的,羅漢本身嗎?”慕雲飛喃喃地看著眼前高大魁梧的巨獸,是實體而不是幻像,似乎也隻有佛家修煉的羅漢本身能夠做到這個地步了。


    “古有羅刹為地獄之獄卒,職司嗬責罪人,我就是審判這個天下的判官,我要李沐怡活,任何想阻擋我的人,都得死!”劉禹錫怒吼,黑羅刹也發出了低低地咆哮,聲音如女鬼哀嚎,如泣如訴。


    “去!”


    黑色的羅刹每動一下,便有碎石滾落,高大的天峰山險些經受不住這樣的龐然大物,渾身吱吱作響。它張開大手,朝著半空中的慕雲飛握去。


    羅刹力大無比,隻要被它抓住,縱使是慕雲飛恐怕也隻能被它捏成一堆肉泥。


    慕雲飛的神色肅穆,羅刹的動作很快,幾乎和它笨重的身形不相匹配。但是慕雲飛比他更快,在巨手到達的瞬間,慕雲飛已經踩著它的軀幹,站在了它的肩膀之上,傲然而居高臨下地望著下方的劉禹錫。


    “我有一劍,可斬天地,斬天神訣!”


    慕雲飛的手中的劍輕輕一揮,天地間突然一聲脆響,一道鳳鳴聲蓋住了厲鬼的哀嚎。一隻充滿火光的鳳凰從遠處飛來,將這山頭照地璀璨明亮。它化為了一柄巨劍,懸在羅刹的頭頂。


    刹那間,什麽戾氣,什麽兇煞之氣,全都當然無存,隻剩下了,殺機,古樸而凝重的殺機,從天而降,壓地眾人喘不過氣。


    黑羅刹仰天長嘯,它想跑,卻突然發現在這股威壓之下,它早已無法動彈分毫,就像是雙足被大地裏的根莖所束縛住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柄巨劍將自己砍成了兩半。


    黑煙散去,劉禹錫癱坐在地上,嘴角血流如注。


    慕雲飛一劍斬去了他百年的修為,此刻的他虛弱不已。


    金光消散,煙霧中走出一個渾身浴血般的人,手中的劍發著淡淡的紅光,像是在唿吸。


    慕雲飛緩緩走來,手中的長劍一橫,立在劉禹錫的麵前。他已經輸了,按理說慕雲飛剛剛那一劍已經可以刺破他的胸膛,可是他卻沒有,隻是安安靜靜地站在他的麵前。


    “趁他病要他命,今天不幹淨把他殺了,以後等他卷土重來,三山村的百姓們可就遭殃了。”慕雲頂倒是看得透徹,在一旁狐假虎威地催促道。


    “不要,不要殺他。”慕雲飛還在猶豫,突然有人製止,竟然是常清瑤飛了過來,她輕輕落在地上,衝著慕雲飛輕輕搖頭。


    “師兄,他可是魔啊,如果今天不殺了他,日後他還會禍害人世!”慕雲頂急了,趕忙警醒自己的師兄。


    慕雲飛遲疑了,他手中的劍再度向前一分,幾乎已經貼在了劉禹錫的脖頸,他脖子下的血管正在緩慢地跳動。


    劉禹錫絲毫沒有求饒的意思,他昂著頭,不屈不撓地盯著他們三人,嘴角露出戲謔的微笑。


    樹倒猢猻散,他手下的三千教眾早已經跑地一幹二淨,偌大的陰陽教此刻隻剩下了他們四人。


    “是妖是魔,在你眼裏就那麽重要嗎?難道所有的妖和魔,都該死嗎?”常清瑤擋在慕雲飛的麵前,神情落寞。


    慕雲飛還是第一次見到她這麽的落寞,這麽的悲傷。兩天了,他以為常清瑤永遠不會難怪,永遠不會生氣,可是現在她,就像一個失去了一生所愛的孩童。


    慕雲飛沒有迴答她的問題,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迴答。


    這個問題同樣困擾了他百年,就像那個時候他得知,逍遙子是為了一隻妖而和四大門派作對一樣。那時年輕的他覺得這一切都不可理喻,覺得師傅做錯了,但是這麽多年下來,他開始懷疑自己,開始思念早已死去和被封存的師傅。


    “入了太和,便可知天地萬物,但卻不能使人死而複生,所以,他是騙你的。”許久,慕雲飛緩緩地抽迴了劍。


    “你騙我,你騙我!”劉禹錫聽到慕雲飛的話,臉上的嘲笑終於緊繃不住了,他抱著頭哭喊著,可是魔又怎能流淚,他出賣了自己的靈魂,惡魔也收走了他的眼淚。


    於是他隻能幹巴巴地發出如同猛獸般的嘶吼聲,盡管撕心裂肺。


    “我沒有騙你,讓死人複活之法,這天地間從來沒有。我相信你也知道,隻是你一廂情願罷了。”慕雲飛歎息。


    “是我,一廂情願嗎?”劉禹錫跪在地上,呆呆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雖然白淨,卻早已經沾滿了看不見的鮮血。


    “你雖然已經如魔,但好在還心存善心,若你及時悔改,還是有機會重迴正道……”慕雲飛正說著,突然他的眼前綻開了一朵雪蓮花。


    黑色血在他麵前盛開,噴灑在他大紅色的衣服上。


    劉禹錫緊緊地握著劍,他將自己的胸膛刺入了慕雲飛手中握著天刑劍中,傷口灼燒,燃起了嫋嫋的青煙。


    “哈哈哈,我既然救不了她,那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就算修煉成仙又如何?我好累啊,李沐怡,等了我那麽久,你也累了吧!”


    劉禹錫的眼裏漸漸失去了生機,可他的臉上卻掛滿了笑意,這笑容如同三月裏的桃花一樣柔軟。隨著他的手無力地垂下,一滴晶瑩而剔透的淚水終於從他的眼眶滑落,緩緩地沒入了泥地之中。


    常清瑤不忍去看眼前的這一幕,她瞥過頭去,胸口輕輕起伏,就連慕雲頂也忍不住輕聲歎了口氣。


    慕雲飛將劍抽出,收迴了劍鞘之中,起身打開了祭壇兩側的牢籠。


    猛虎一個飛躍,很快便消失在了林子裏,它已經被剛剛的一幕嚇壞了。


    “今日我放你離開這裏,但倘若日後你敢為禍人間,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抓到你。”慕雲飛突然輕聲說。


    常清瑤猛地迴過頭去,看見了正背對著他的慕雲飛,他們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慕雲飛的話似乎是對她說的。


    難道,他知道了嗎?常清瑤在心中苦笑。


    “你已經知……”


    “謝謝。”就在常清瑤想開口的時候,那頭黑色的棕熊竟然開口說話了,它衝著三人緩緩地做了個揖,然後消失在了茂密的樹林之中。


    “師兄?”慕雲頂看到眼前的一幕,詫異無比。


    “沒事,不過是放走了一個剛剛入了金丹的小妖而已。”慕雲飛長舒了一口氣,轉頭看向常清瑤。


    “你剛剛想說什麽?”


    “我想說啊,這摸也摸了,看也看了,便宜也占了,你就把這劍借我玩兩天怎樣?”常清瑤走到慕雲飛的身邊,指著他手中的劍,終於表明了自己的意圖。


    “這柄天刑劍,乃是至剛至陽之劍,妖和魔碰到它都會受傷,你拔不出它,反而會被它所灼傷。”慕雲飛輕聲說。


    他的聲音很輕,卻有如晴天霹靂一般在常清瑤的耳畔迴響。


    她愣在原地,望著眼前冷漠的慕雲飛,一時間竟然手足無措。


    “你,已經知道了?”她試探地問道。


    慕雲飛點頭。


    “所以從那時候開始……”常清瑤想起了在桃花塢裏,她第一次問慕雲飛借劍,被拒絕的時候。


    慕雲飛繼續點頭,其實從藏劍穀外,他就已經發現常清瑤在跟著自己了,隻是他一直沒有戳穿,這一路上常清瑤一直出現在自己的身邊,至於什麽原因,他也是現在才知道。


    “那你為什麽不把我抓迴萬妖穀?”常清瑤突然憤怒起了,她感覺慕雲飛在耍自己。


    “萬妖穀裏的妖很多,流落在外的妖也很多。但我相信妖是善良的,就像你一樣,一個願意為了別人,而犧牲自己的人,又怎麽可能是壞人呢?”慕雲飛低聲說。


    常清瑤沉默了,突然她向前一步貼在慕雲飛的胸膛之上。


    慕雲飛下意識地想要躲閃,可常清瑤像蛇一樣黏住了他,怎麽也躲不掉。他們兩人間的距離隻剩下一寸,鼻尖已經對上了鼻尖,慕雲飛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澄澈的眼眸裏反射著自己的倒影。


    他已經感受到了常清瑤鼻尖的溫度,是那樣的溫軟,那樣的細膩光滑。


    “所以啊,小呆瓜你,還是很在乎我的咯!”她突然咧嘴笑了,然後向後一躍飛到了半空中。


    “認識你很開心,我們後會有期。”常清瑤衝著慕雲飛俏皮地眨眨眼,然後來無影去無蹤般消失在了天際。


    “哇,師兄,你這不去追她?”慕雲飛還迴味在常清瑤身上氤氳的香氣之中,突然想起了身邊還有自己的師弟,好在他似乎沒有聽到他們剛剛的談話。


    “不去,有緣千裏自會相會。”慕雲飛難得地衝著慕雲頂笑了一下。


    “我們迴天山吧。”


    所有人都走後,森林裏突然閃過一道黑色的身影。


    它靜靜地爬上祭壇,看著倒在地上的紫黑色屍體,眼裏泛著兇狠的綠光,它猛地低下頭去,狠狠地撕咬著那具早已冰涼的屍體。


    牢房裏,胖教眾和瘦教眾才從睡夢中驚醒,就知道陰陽教已經覆滅的消息。


    “大哥,我們以後該怎麽辦啊?”失去了教主的庇護,胖教眾變得更加擔小如鼠了。


    瘦教眾拖著腮幫子,轉念一想。


    “既然教主死了,我們就可以自己當教主了啊,這派裏還有那麽多的心法和資源,我們把他們好好利用起來,東山再起。從今天開始,我是教主,而你就是我的護法!”


    “好啊,好啊,雷大哥。”胖教眾欣喜若狂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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