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離焱看著此時已經能夠與他並肩同行的年輕麵孔,暗忖剛才武夷盛怒下的一拳就算自己隻怕也不能輕易化解,年輕人竟還能在奔逃中收攏體內紊亂分散的真氣,化解拳勁,當下對他的師承來曆更加好奇。


    比秦離焱還年輕的年輕人感受到秦離焱的目光在打量自己,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


    秦離焱忙打哈哈:“老弟這不是人模人樣的嘛,為何先前要戴上鬥笠遮掩真容?”然後又仿佛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事,驚道:“莫非你以為,本人有斷袖之癖?”


    年輕人被他插科打諢,差點體內真氣又再度亂行,忙收斂心神循理運氣。此番動氣又使得年輕人落後秦離焱丈許,調息了片刻之後,又再度追上秦離焱,與他並肩同行。然後他注意到了秦離焱神色緊張,甚至有些像慍怒,於是年輕人隨著秦離焱的視線望去,然後他也覺得十分憤怒,因為他看見了那隻還在天上盤旋的雄鷹,被當成獵物了麽……


    秦離焱收迴視線,對年輕人道:“還可以嗎?看來我們想要擺脫這扁毛畜生的糾纏隻能再度遁入密林了。”


    年輕人臉色蒼白,顯然消耗過度,於是他省下了憤怒的力氣,勉強應道:“走吧。”


    當下二人折向西南。雁蕩山南脈樹木高大豐茂,綿延不盡,易於躲藏。


    秦離焱忽然道:“一味奔逃是否覺得心有不甘呢?”


    年輕人聞言看向秦離焱,不知道該怎麽迴答他。然後他發現秦離焱的眼神越來越亮,頗有悍不畏死以及膽大包天的意味。年輕人心中便也湧起了想要鬧個天翻地覆的豪氣,並且覺得這樣十分有趣的遊戲心態。


    是的,誰是獵手誰是獵物尤未可知!


    但二人都不需抬頭,就能知道那個該死的扁毛畜生一直跟著他們,因為在這大地的表麵,一個陰影始終在他們的身旁,那是天上那個畜生的投影。


    年輕人道:“無論如何都得先將這扁毛畜生擊殺,否則我們的行蹤將悉數落入敵手,形勢難以逆轉。”


    秦離焱仿佛早有應對,從容不迫反問道:“我不知老弟是否會使用暗器?”


    年輕人:“粗通。”


    秦離焱:“如果是一枚透骨釘,老弟在保證有效殺傷的最遠距離是多少?”


    年輕人:“透骨釘屬輕質暗器,發射這樣的暗器需要特別的巧勁,對於腕力的要求極高。嗯——大概七十丈吧。”


    秦離焱:“哈哈哈,老弟腕力已屬驚人,很多人就算窮畢生之力,怕是也能以將極易發射的暗鏢用以擊殺七十丈之外的敵人。可是七十丈還不夠,這扁毛畜生應是遼東一帶的鷹,極其警惕,很難捕獲,能將之馴化,這周家也真是下了一番功夫了。這畜生最多隻會接近地麵百丈左右察視敵情。”


    年輕人聽他說完,心下便已有了計較,“如果這透骨釘是以大臂的力量掄出去,應該就能在百丈內形成殺傷力。”


    秦離焱:“請老弟細說。”


    年輕人:“我看,不如由閣下向我發射這透骨釘,”他拍拍腰間的佩劍,繼續道:“我使劍將其擊出,隻要角度合適,應有很大的機會擊殺這畜生。”


    秦離焱巨震:“老弟竟身負如此巧技?真不敢想象老弟是如何習得。嘖嘖嘖。”


    年輕人沒有再說話。


    秦離焱立刻辯解道:“老弟可別誤會,我沒有窺探貴派神功的意思,隻是過於吃驚,故有此問。冒犯老弟了。”


    江湖上,打探別派武學實是大忌。


    秦離焱沉吟道:“刻下隻需要你我二人無故從它眼前消失,勢必能引得這畜生降低高度查看,隻要它下來,就是它殞命的時刻。”


    年輕人點點頭,於是環顧四周,尋找著能“無故消失”的地形。


    又馳出將近裏許,秦離焱欣喜道:“哈,那個……老弟……”


    年輕人淡淡地打斷他:“在下鄭萬廈。”


    秦離焱有些愕然,然後低聲念了兩遍這個名字,道:“鄭兄弟,看你相貌,應該比我年輕哩。”


    鄭萬廈:“五月初八正好二十一歲了。”


    秦離焱肯定道:“嗯,愚兄癡長五年,就不客氣地稱兄弟兄長了。”然後秦離焱正色拱手道:“為兄秦離焱,命中缺火,所以父母大概盼望我這一生能多添幾把火燒得興興旺旺,所以名字中盡是火,他們也不怕我以後會成為一個夥夫。”


    鄭萬廈道:“老兄機敏過人,隻怕就算是夥夫,那也是掌勺的主廚。”


    秦離焱無奈道:“原來鄭兄弟損人也不輸於人。”


    隨即又斂容指向前頭,向鄭萬廈道:“看到那處草色特別深的小丘了嗎?它周圍的土壤又濕又軟,草皮深厚,我全力施為應能轟起一片草皮,足以你我藏身其中,然後待它下來查探時,就——”秦離焱目光中寒芒閃閃,“取它性命。”


    鄭萬廈點點頭表示應允。所以二人發足向小丘奔去。


    秦離焱手捏法印,鄭萬廈認識這個法印,在與周灼華敵對時,秦離焱也是使用的這個法印,與自己聯手傷了周灼華。第二次見到,鄭萬廈對於它的威力有了更深刻的認識。隻見秦離焱低聲輕吒一聲,然後一拳轟向草土,然後掀起了漫天草土泥屑,二人遂躲入其中,厚厚的泥屑蓋住二人,秦離焱衝鄭萬廈輕聲道:“現在隻剩耐心等待了。”


    過了一會,秦離焱似乎有些焦躁:“咦,這雜毛鳥怎麽光在天上飛來飛去,不下來看看呢?”鄭萬廈的眼睛被泥土蓋住,隻能聽見旁邊這人的牢騷和天上那鳥的尖利鳴叫,響徹不斷。


    秦離焱自言自語:“奇怪,奇怪,它怎麽不下來?為什麽?”


    鄭萬廈隱隱約約感覺哪裏不太對勁,又不能準確地抓住問題所在,心中也覺得焦躁不安。


    “這畜生這麽聰明嗎?”秦離焱仍在不斷問自己。


    鄭萬廈聞聽此言,立時便醒悟了過來,驚聲問道:“武夷他們有幾個畜生?”


    “這鳥麽,應該就一隻……”然後秦離焱的還未出口的話便被一陣犬吠打斷,二人俱大駭,同時竄出草土,秦離焱迴頭看了眼追來的獵犬,驚惶道:“快走!”


    哪用他提醒,鄭萬廈早就奔逃出去,秦離焱一邊逃命,一邊自責:“失策,真是失策。”


    鄭萬廈氣喘籲籲:“哎,怎麽消除咱們的氣味?”


    秦離焱無奈聳肩道:“我亦有此問。”


    鄭萬廈氣極,狠狠瞪著秦離焱,秦離焱有些悻悻,嘟囔道:“北地之人故老相傳,兔子的氣味濃烈,最能夠掩蓋人的氣味,瞞過獵犬的鼻子。”


    鄭萬廈更氣:“可是現在去哪找該死的兔子?”


    “那也就隻能期望著這附近能有野兔出沒,混淆一下後邊的狗鼻子,再想辦法慢慢周旋了。”秦離焱頗有些光腳不怕穿鞋的無賴本色。


    然後秦離焱又不懷好意地“提醒”道:“而且麻煩的不止追著咱們的死狗,‘混世四蛟’中便有人以‘追蹤潛匿’之術聞名天下。”


    鄭萬廈惡狠狠地瞧著這位提醒自己的好心人,道:“‘草木有情’韓衛!他的追蹤之術,極其擅長從草木細節中判斷敵人的動向,就像草木有靈,都在幫他。老兄實在用不著刻意提醒我哩。”


    秦離焱聞言卻哈哈大笑起來,以至於笑到後來手撫胸口不斷咳嗽,“對了,還有我們這倆傷殘人士的拽後腿也要計算在內。咳咳咳咳……咳咳……咳……”秦離焱似乎很努力才抑製住了這份笑意。


    鄭萬廈看著這位幾近瘋癲的相識,在逃命中,嗯,一個本來最應該全神貫注,嚴陣以待的環境中,他笑得直不起腰,是的,這樣的絕境,卻好像沒有比這更好笑的事。所以鄭萬廈在荒誕中,也覺得很可笑,然後他的臉上剛剛漾起一抹笑意,秦離焱就大聲咳嗽勉力製止了自己的笑意:


    “咳,咳咳,咳咳咳,老弟別笑省著點力氣,咱們還要背水大戰這該死的鳥人,鳥狗,鳥鳥!”不過他剛說完,就又捂著肚子笑了起來。


    武夷神色凜然地聽著韓衛向他報告二人的動向。但蔣開明顯有疑問,武夷看出他的欲言又止,道:“有話就直說。”


    蔣開便垂首恭敬道:“屬下隻是不明白,大爺方才明明有很多機會追上秦小子,卻不現身,令他們再度逃脫。”


    武夷棱角分明的臉上便綻開了猙獰的笑顏,“老二在這次行動中居然折戟在那小子手中,小姐芳駕也受到損傷,不僅是因為我們對秦小子的低估,還有突然冒出的無名小子,也攪亂了我們的計劃。他們如此可惡,怎麽能讓他們輕鬆被送迴家主那裏,家主一向仁慈,隻怕他們告個罪便能恢複自由之身。”


    於是蔣開明白了眼前武大爺的怨恨:對於難以掌握的人物的報複之心。隻要死死咬住二人,二人就不得不疲於奔命,甚至可能會抱著魚死網破之心相拚,那麽致死致殘,大爺便也有了迫不得已的理由。


    蔣開想起兩個年輕人,覺得他們真的不像是會被玩弄於股掌的人物,所以他覺得大爺在玩火。可是他沒有再說什麽,因為武夷向來剛愎自用,蔣開也不會真和他坦誠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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