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西王母,和少女巫神時相同的容顏,卻在眸子裏染上太多血腥和陰暗。當她舉起滅日刀的時候,他模模糊糊的迴憶起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你喜歡玄吧?」女媧歎息,「你若喜歡她,為什麽不早說?」


    「我也喜歡你啊,女媧。」開明撓了撓頭,「但我實在不懂什麽是『愛』。為了一個人茶飯不思的感覺,我一直無法體會。我喜歡她跟喜歡你是一樣的,也跟喜歡螭瑤差不多。」


    「…那你還想要她跟你走?」


    「女媧,她不快樂啊。若她這麽做很快樂幸福,我會很高興,沒事還去看看她,逗逗她。但她一點都不快樂。若她真的喜歡我,那我願意帶她走啊,隻要她快樂就好。我真的不忍心,看她變成現在的模樣啊…她曾經是個多可愛的少女…」


    「…你這種溫柔,一定會出大問題的。」


    他混亂的腦子,隻得到這種結論。隻是希望她快樂,這樣,錯了嗎?看著玄一步步走過來,殺氣濃重的幾乎摸得到,當年純淨的少女,今天已經徹底染汙了。


    終歸到最後,是我錯了嗎?


    「你別想逃。」王母衝了過來。


    妖化的澤峻迎風一展,恢複成巨山般的真身,對著王母發出驚天的嘶吼。與王母和她帶領的眾天兵天將,展開一場大戰。


    最後在被滅日刀重創後,他跌入碧泉中。碧泉像是沒有底,讓他不斷的沉淪而下。


    螭瑤已死,碧泉應該沒有作用才對!王母心頭一凜,咬牙切齒起來。


    「這潑泥鰍,死了也要跟我作對!眾將聽令,與我同往人間征討!」


    隨軍的角宿愣柱,「…王母娘娘,封天絕地就是因為裂痕…」


    「剮龍台上,你也想挨那一刀嗎?」王母的神情異常可怕。


    角宿閉上了嘴,雖知不祥,還是默默的跟隨王母與大軍,經過碧泉通往人間。碧泉原是螭瑤的眼淚所凝聚,而她死後也葬身於此。這成了她的思念,她的遺願,成了將澤峻渡往人間的通道。


    但卻相當程度的幹擾了王母和大軍的前進。


    鐵青著臉孔的王母咬破舌尖,將血吐在滅日刀上血祭,刀鋒乍亮,割裂了碧泉。這汪刑仙的碧泉,各界的通道,甚至可以直抵哀傷夫人的泉水,竟然因此枯竭幹涸,像是被曬幹的眼淚,點滴無存。


    顧不得封天絕地令,王母和數十萬天兵天將,氣勢洶洶的降臨人間。


    像是感應到不平衡的神威,大地呻吟顫抖,鎮日滾著微弱的地鳴。


    王母冷著臉,聽取仙官們的情報,眼睛危險的眯細起來。原來…開明的今世,就是取走不周之書的人類,他生前維護的飛頭蠻遺孤,現在成了他的師父。


    可笑的輪迴,可笑的宿命。但也是太危險的輪迴,和太危險的宿命。


    「我不想殺生過眾。」她冰冷的開口,「用天羅地網將中都困起來。」


    這樣叫做「不想殺生過眾」?!角宿不忍的抬頭,正要開口,觸及王母霜寒的眼睛,他的心猛然一縮,閉上了嘴。


    幾千年前,他跟著青龍老大出使魔界,魔君至尊意外的深沉內斂,雍容大度,居然和天帝有種奇妙的類似感。同時,魔界裏與魔君對立的異常者女王也遣密使希望和天界使者麵晤。


    那是次可怕的經驗。


    女王是個孩子般的少女,麵容姣好嬌豔,談吐也頗為不俗。她的城池壯大,頗有野心,給予天界的條件也非常豐厚。隻要援助他們打敗魔君,他們將完全撤出人間,並且徹底放棄冥界的幹涉權,不再收納人魂,並且稱臣降伏,定期納貢。


    但他戰栗,非常恐懼的戰栗。異常者女王的瞳孔裏有種瘋狂的清醒,看久了會頭暈。像是無數低語輕喃:殺戮、毀滅、殺戮、毀滅…


    隻剩下通往虛無的毀滅。


    青龍老大據實將出使報告呈上去,王母一直很心動,但青龍老大意外的爭辯、發怒,力陳若王母想要支持魔界異常者,他就不想幹這啥勞子的眾鱗之長。


    王母後來讓步了。他也很久沒想起那個讓人毛骨悚然的女王。


    但現在,王母的表情…和異常者女王的神情,居然意外的相似。她們都發了瘋,眼中隻有殺戮和毀滅。但她們卻有種瘋子的細膩和清醒,精準而殘酷的執行毀滅與殺戮。


    「…啟稟娘娘,天羅地網困不住妖孽,再說此城上百萬生靈…」他軟弱的希望王母改變主意。


    王母冷冰冰的瞥他一眼,拔下一把頭發,化成一團扭曲的黑蛇,紛紛飛上各個令旗。「傳我令旗,安下天羅地網。他受了重傷,我不信他有那能耐。寧可錯殺一百,不可錯放一個!」


    眾天將得令,紛紛取了令旗去,王母將滅日刀銜在口中,伸出雙手向天,發動了籠罩整個中都的巨大黑暗羅網。


    像是無數閃電由地麵往上冒,這異象讓人們驚唿走避,整個城市混亂如世界末日降臨。


    如她所料的,滿身是血,行動蹣跚的澤峻,立刻衝了出來。喘息著,眼神充滿絕望和憤怒,「…你要的隻是我的性命!放過這些無辜的人吧!」


    「你引頸受戮,我就考慮。」王母冷冷的迴答。


    「我不要『考慮』,我要『保證』!」澤峻怒吼。


    王母望著他,嬌豔的笑了。「我保證…我會毀了整個中都,讓你再也無法威脅我。」


    澤峻撲了過去,失去理智又重傷的他,險些讓滅日刀劃開胸膛。猛然的,他後頸被抓住,朝後一扔,六隻皎潔雪白的巨大羽翼拍擊,楊瑾化身為六翼死亡天使,持著一人高的薄鐮刀,佇立在王母之前。


    「殺人不過頭點地,王母娘娘何苦欺人太甚呢?」楊瑾淡淡的說。


    王母驟然變色,「我東方天界的家務事,輪得到他方天界插手嗎?還是一個卸任待罰的死亡天使?!」


    「這我可不知情。」楊瑾依舊淡淡的,「我隻知道,這孩子若有個三長兩短,我的養女會心碎。為了女兒的眼淚,當老爹的,也不能不拚上一拚了。」


    「你找死!」王母雙目如電,神威不受控製的張揚、擴大,強烈至極的神威讓原本微弱的地鳴,轉為劇烈的地震,無法進出、讓閃電環繞的中都又遭逢劇烈的地震,樓房倒塌和哭喊,讓原本文明現代的中都成了恐怖的煉獄。


    輕歎口氣,楊瑾揮下薄鐮刀,幹擾王母旺盛的神威。


    他和六翼的死神先生相同,都是同樣擁有六隻翅膀,原本可以成為天使長的六翼天使。為了相當接近的理由,他們都棄絕了高貴的身份,成為死亡天使和死神。


    就因為戀慕著短命脆弱的人類,戀慕著又邪惡又聖潔的人類,他們自願放棄原有的崇高。


    但他們依舊是六翼天使,依舊是僅次天父的天神。抗衡王母或許還是太吃力,但楊瑾並非不堪一擊。


    他決定忽視未來可能的嚴酷處罰,動用了自己的神威,展開六隻巨大的羽翼。


    當滅日刀和死神鐮刀互相碰撞的時候,天地為之震動哀鳴。眾生股栗逃竄,人們擁抱痛哭,束手無策。


    楊瑾的瞳孔中湧出傷痛不忍,王母卻因此滿意冷笑。


    他會輸。王母默默的想著。這個可恨的六翼天使會輸。因為他有弱點,他的弱點是看不得人類或眾生受苦。這樣軟弱如人類的天神,也想跟我相持?


    我可是,我可是連自己的丈夫都拿來獻祭,奉獻自己和他人的一切,付出極度代價的西王母玄!


    想要得到什麽,就得付出什麽。她既然決心保住整個世界,跟這樣偉大的目的相比,所有的犧牲都小到可以忽略。


    你懂什麽?你們懂什麽?你們這些犬儒、微善、懦弱的家夥,懂我什麽?!


    她激昂的神威更引發了羅網的束縛,地底竄出的閃電更旺盛,驚慌哭嚎的人群在她眼底宛如螻蟻。


    但意外的,「懦弱」的六翼天使卻犧牲一隻翅膀纏住滅日刀,毫不猶豫的試圖收割王母的生命。雖然他沒有成功,卻在王母的頸上留下淺淺的血痕,若不是滅日刀融蝕了翅膀,恐怕已經被奪刀。


    破碎的翅膀羽毛零落,飄揚若六月雪。這些羽毛像是流星般飛逝,紛紛刺殺了令旗上的黑蛇,使得羅網的威力大為削弱,閃電也漸漸消失。


    王母變色。她雖然擁有睥睨三界的大能,但她的實戰經驗實在很不足。她太倚賴自己的神能,這反而成了她的致命傷。


    毀滅了一隻翅膀,楊瑾的神情卻很平靜。「我在東方數千年,不是一點事兒也沒做。」


    他一直為基督天界收集資料。他很清楚王母的能力,但王母對他一點也不了解。毀了一隻翅膀,或許讓他飛行稍微失衡,神威上受創,但拿來破解羅網,很值得。


    「我看你有幾個翅膀可以毀!」暴怒的王母將滅日刀一分為二,持著雙刀砍了上來,楊瑾勉強迴防,左支右絀之下,冷不防王母的長發疾刺如鞭,直取他的雙眼,一疏神,他躲過了左手的刀鋒,卻沒躲過右手的刀鋒,讓王母又卸去了一隻翅膀。


    但那折翼,反而發出強烈的白光而爆裂,雖然隻讓王母受了些擦傷,箭矢般的白羽疾馳,再次重創了令旗,羅網又更弱了幾分。


    摸著臉頰上的血,王母的憤怒完全沸騰起來。


    為什麽…為什麽每個人都想要阻礙我?為什麽?難道他們不知道,除了我,沒有人可以讓世界延續下去嗎?為什麽阻礙我!?


    她發出尖銳的絕叫,不再壓抑神威。她成為一團純黑的火焰,像是被渾沌的火焰包圍纏繞,原本黯淡下去的令旗重燃,羅網更衝破了天際。被這劇烈的神威衝擊,楊瑾氣血翻湧,忍不住咳了一聲。


    滿掌的血。


    多少年…沒看過自己的血了?沒想到,這麽多年,他的血也跟人類一樣,是鮮紅的,哀傷的豔。


    但他不能退。隻希望…他將澤峻擲得夠遠,安放在殷梓身邊的結界,夠堅固。


    一步也不能退。


    他抓著死神鐮刀,衝上前,和環繞著不祥火焰的西王母,交戰。


    宛如末日。


    殷梓抬起頭看著環繞著詭異深紫的天空,深深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叔叔一言不發的將她的周遭安放下結界,就變身飛走。魂魄不全的她,卻什麽忙都幫不上。


    我無能為力。


    她很想哭,抱著膝蓋,她隻能坐在結界中,憂傷得連頭都抬不起來。


    澤峻去的地方,叔叔去的地方,她都去不了。曾是卓絕的天才大妖,讓現在的絕望更絕對。


    「你是想繼續在結界裏哭呢?還是做點你能做的事情?」冷冰冰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幽魂的屋主憂鬱的看著她。


    「…我什麽都不會。」殷梓軟弱的、絕望的說。


    屋主浮出一絲譏諷的笑。「那麽,你就隻好等你的人迴來時,沒有可以迴的家。」


    殷梓怔怔的看了她一會兒。這個城市,是叔叔的家,是她和澤峻的家。就算是多撐一秒吧…她也該多撐一秒,讓叔叔和澤峻可以迴來的時候,還有家可以迴。


    她站起來。


    「踏出結界,你可能會死。」屋主冷眼看她,「這次你不一定有那種運氣。」


    「沒有可以迎接的人,我一個人活著做什麽?」她笑笑,踏出結界,然後開始祈禱。


    不管是誰,聽聽我的祈禱吧。如果你還喜愛這個城市,如果你還有需要保護的人,聽聽我,發自內心深處的祈禱吧。將你們的力量借給我,哪怕隻是一絲一毫也好。


    保護我們的城市,保護我們的家。


    她的「念」虔誠的增幅出去,直達眾生與人類的心底。被困在城裏的蛟族族長轉頭,連同無數妖族,一起向殷梓的方向轉頭。


    一個薄弱的結界如霧般,試圖隔絕黑暗羅網的傷害。這樣薄弱、纖細,卻充滿虔誠純真的祈願。


    無數倒塌的樓房,漸漸毀滅的城市。他們困在神隻陰險的神威中,無法離開,隻能眼睜睜等待滅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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