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屍神:道教稱在人體內作崇的神。據《太上三屍中經》說:「上屍名彭倨,在人頭中;中屍名彭質,在人腹中;下屍名彭矯,在人足中。」這是很粗略的講法,而這上中下三屍神還有許多俗名,像是中屍神「白姑」,就是俗名中的一種。


    其實,三屍神又稱三屍蟲,屬妖族,卻接受天界的招安,搖身一變,成了天界負責監控人間的情治單位。他們擁有蟲類妖族的特性,繁衍甚多,雖然接受天界的封號和管理,但本質上,還是吸食人氣的妖族。


    但這群妖神,對天界忠心耿耿,會被派來守頹圮的天柱並不意外。但忽略了他們的本性,封印在符咒隔絕多天,白姑連皮膚都皺縮了,軟軟的癱在符咒的禁中,幾乎要打迴原形。


    司徒楨撓了撓頭。他雖然以斬妖除魔為己任,但本質上是個善良的人。他手下殺得妖魔都背了不少人命,手段雖然殘忍冷酷,他倒是很忠實的實行「罪有應得」這個成語。


    但這個皺巴巴的小妖怪雖說附了他的身,害了他一半的壽命,卻沒見到他的其它劣跡。要這樣一掌揉死這小妖怪,對他來說難度滿大的。


    屋主要他帶走這個小東西,是不是要他養著?這個連鬼使都不養的正直少年傷腦筋起來。


    東張西望了一會兒,他隨便的翻了一個楊瑾買迴來當擺飾,大約手掌大小的竹籠子,把白姑倒進籠子裏,貼了張自己寫的符咒。


    「…三屍蟲吃什麽啊?」他煩惱起來,「桑葉?」


    軟綿綿的白姑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這無禮的家夥…把我當成馬頭娘?!我可是、可是天上的神明!你…你…」


    隔著籠子,白姑和司徒楨拌起嘴來,頗有旗鼓相當的聒噪度。


    …難怪白姑會選司徒楨當附身對象。所謂物以類聚,也不過如此。


    「他吃人的精氣。」楊瑾疲倦的阻止他們發出的驚人噪音。「三屍蟲以人氣為生。」


    「這簡單。」司徒楨鹵鹵莽莽的的精氣死灌在白姑身上。他被天之怒淬煉過,已經遠遠超越人間許多修行人,白姑被拘了幾日,已經虛弱殆死,他這樣沒頭沒腦的一灌,隻見白姑像是吹漲的氣球,連臉孔的皺紋都平了,差點被精氣活活脹死。


    「…快停手。」澤峻實在看不下去,「你是要救她,還是要害她?」


    「我隻給了一點點。你看她這麽瘦…」司徒楨分辯著。


    「拜托你停手吧,不然等等她爆炸了,肉屑很難清欸!」澤峻的青筋都浮了起來。


    白姑已經脹得連罵聲都微弱了。她自從成神以來,沒遇過這麽侮辱的待遇。


    「玉簡你帶著,白姑你也帶走吧。」楊瑾淡淡的說,「許多關節,說不定白姑知道,畢竟她是天界的妖神。至於管理者…我幫你寫封信。盡量和我們保持聯絡,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叔叔!」殷梓叫了起來。


    「讓他們去管理者那兒受庇護,比留在這兒好。」楊瑾仔細想了想,「不周之書失落,天界不可能不追究的。但為什麽延遲到現在還不追究…我覺得不太對勁。不過,早晚會來吧。我要保住你們兩個,大約得費盡全力。讓司徒楨去都城,我也減輕點壓力。」


    當然,這是表麵的理由。實際上的理由是…他已經完全受不了這個聒噪的人類,和複原後可能更為聒噪的白姑。


    動用了一點關係,他隱秘的將司徒楨和白姑送到都城去。如果可以,他也想把澤峻和小梓送去,但礙於天帝的諭令,他們隻能留在這裏。


    不知道為什麽,楊瑾像是聞到暴風雨即將來臨的危險氣息。


    很意外的,該有的暴風雨一直沒有來。不是楊瑾訝異,連殷梓也奇怪起來。雖說她這樣寡言愛靜,又怕欠人人情,還是寫了信、傳了訊,用不著痕跡的方式打聽這本來曆不明的「不周之書」。


    探來探去,居然沒有任何眾生知道,不論仙神還是妖魔。這讓她困惑而煩惱,更埋首書堆,苦讀起來。楊瑾欲言又止,囿於言咒,也隻能淡淡的要殷梓別搞壞身體。


    澤峻反而最鎮靜。他修為最淺,這些年災災難難見遍了,反而覺得除死無大事。他一反過去討厭上學的態度,反而天天催著殷梓,帶著她上學,等她放學。花神老板的委托能推就推,其它的時候,他都保持著平常的生活規律。


    「不討厭上學了?」楊瑾望著他。


    「還是不怎麽喜歡。」澤峻承認,「人就是這樣。穩定就嫌乏味,等穩定的好日子快過去了,就會懷念起穩定的幸福。…」他悶了一會兒,想不出該怎麽形容心裏頭的滋味,「我去上學了。」


    或許這樣悠閑的在人煙嘈雜中漫步的日子,也不會太多了。他輕輕的歎了口氣。


    坐在教室中,正神遊太虛的時候,嬌媚的抱怨在他身邊響起,「「冷氣怎麽不開大一點?很熱欸。」


    他有些驚愕的迴頭,差點叫出聲音,「花、花…」


    「花什麽花?」發著微弱酸甜香氣的樊蘋果瞪他一眼,「上個學連案子都不接啦?你想讓我和翦梨累死?你骨子裏是個妖怪,妖怪上什麽學…」


    坐在他們右前側的美麗女生迴頭怒目而視,扔了個紙團過來,上麵寫著:「妖怪又怎麽啦?幾千年前,你還不是棵樹?你管我們上不上學?」


    樊蘋果看了紙條大怒,就要站起來。澤峻趕忙將她一扯,額上滲出幾滴汗。人氣旺,尋常妖怪和鬼魄都沒辦法留在這學校。能夠在這種人氣極旺、風水至陽至剛的地方上學的妖怪,你覺得會好相與嗎?


    跟他同班這個漂亮女生,就是個六百年修行的蝴蝶精。已經修到返璞歸真,豔上容貌,不顯外衣了。若論相生相克,他這個沒啥本事的花神老板還不夠人家一頓午餐。


    「上課中呢,我的老板。」澤峻壓低聲音,「你這麽跳出去,教授年紀又大了,活活把他嚇死,有損陰德啊。」


    樊蘋果狠狠地瞪了那隻蝴蝶精幾眼,「我吞不下這口氣!」


    「…那漂浮咖啡裏的冰淇淋,吞不吞得下?」


    就一杯漂浮咖啡,讓樊蘋果滿臉春風的忘記了小妖怪的無禮,高高興興的跟著澤峻走了。


    花神老板閑來無事,隻是出來跑任務想到澤峻可以敲詐,就順便跑來了。


    「從都城跑來t市叫做順便?」澤峻沒好氣。


    「飛過來也不到一刻鍾。」樊蘋果滿口冰淇淋,含含糊糊的迴答。


    剛看到樊蘋果,澤峻還嚇了一跳,怕她們是被牽連了。看她這樣沒心眼的訛詐點心,他反而有點摸不著頭緒。


    天界不打算追究?


    樊蘋果哪知道澤峻裏的憂慮,高高興興的講著八卦。他漫不經心的聽著,四處望望,「唔?怎麽沒看到高小姐?」


    「翦梨呀?東海龍王過世了,他代表我們婚姻司駐台辦事處去吊唁了。」


    澤峻滿口的水果茶,幾乎都噴在樊蘋果的臉上。慘了…他這禍可闖得大了…


    「我賠你兩杯漂浮冰咖啡!」他馬上伸出兩根指頭,「還有你要吃什麽蛋糕自己挑,吃到吃不下為止!」


    愣愣的抹了抹臉,正要發怒的蘋果又被食物們打敗,她很高興的點了又點,幾乎忘記要生氣。


    …幸好她一直很呆。


    「東海龍王好好的,怎麽會突然死了呢?」澤峻小心翼翼的打聽。


    「聽說是急病死的。」蘋果心不在焉的迴答,快樂的吃著黑森林蛋糕,「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連天帝都大感震驚,已經讓他長子襲了龍王位。」


    「…不是被抓去剮龍台?」澤峻張大了嘴。


    「你神經病啊?」蘋果瞪了他一眼,「敖廣那條老龍一輩子奉公守法,為什麽要抓去剮龍台?」


    澤峻一時語塞,頗感棘手。他小心的不讓身邊的人被牽連,所以沒跟誰講過當時的情形。麵對蘋果狐疑的眼神,他隻能低頭喝水果茶。


    「小澤峻,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你要知道,八卦是女性的興趣,不管是仙神妖魔的女性都如此。


    「哪有…」澤峻幹笑兩聲,趕緊轉移話題,「你說天帝下令由敖廣長子襲龍王位,那天帝他老人家已經好了嗎?」


    她秀麗的眉蹙了起來,「哪裏算好?這麽多年國事操勞,老大也算是心血用盡,時時臥病了,偏又生了塊叉燒不如的東西…」


    「你說天孫啊?」澤峻明知故問,暗暗慶幸樊蘋果夠呆,一轉移注意力就忘記要追問。


    「可不是呢。」蘋果果然中計,輕輕歎口氣,「老大就這麽一個嫡子…你瞧他能當天帝?我聽說…」她神秘兮兮的壓低聲音,「老大在物色個養子,準備接天帝的位置呢。但是王母那婆娘反對,這個倒黴的養子人選不知道活不活得成…」


    …結果天界和人間還不是差不多?同樣都是爾虞我詐,充滿黑暗。


    「嫡子?」澤峻問,「我老聽你們天孫天孫的叫,我還以為是天帝的孫子呢。」


    蘋果噗嗤一聲笑出來,「天孫的『天』,不是指現任天帝。他出生的時候,前任天帝猶在,還沒禪讓給現任天帝呢。當時我們的老大還是一方神王,嫘祖娘娘才是他的原配神王妃。前任天帝把女兒玄嫁給他的時候,老大還曾堅持不要呢,後來不知道怎麽搞的,就生米煮成熟飯了。…」


    澤峻愣愣的望著蘋果,像是當頭挨了一記焦雷。前任天帝的女兒,叫做玄?


    「…王母就是玄女嗎?」


    「對啊。」這是天人共知的事情,蘋果不覺得有什麽大不了的,「王母出嫁前的閨名就叫做玄女。」


    「…她負責看守天柱嗎?」澤峻覺得心髒快跳出口腔了。


    「你怎麽知道?」蘋果瞪大眼睛,「連我也是在月老喝醉的時候,才聽他講的呢。這事兒沒有多少人清楚呀…」


    「諸聖夢產日月星辰、眾生萬物。妾不可產天柱乎?」


    玄女抱著這樣的執念,想盡辦法嫁給現任天帝,然後她產下來的是天帝的嫡子,帝嚳。


    「…王母還生過其它孩子嗎?」澤峻的聲音微微顫抖。


    蘋果不懂他幹嘛這麽激動 。她一直是個歡快的,沒什麽心眼的小花神。「澤峻,神明要生下同樣有神性的孩子非常困難。這個我也不想瞞你…天人能生出正常孩子的機率很小,更多時候是死產或畸形兒。嫘祖娘娘和老大結婚那麽多年,到死也沒生過半個孩子,也就王母生了個天孫罷了。我知道天孫讓你們吃了很多苦,我也覺得老大這樣縱著他實在是…」


    不!不是這樣的!澤峻在心裏呐喊。或許天帝不是不想殺他,而是不能殺。如果說,天柱並不是實質上的撐起天地的柱子,而是一個歸依,一個指南,穩定整個世界所有「力」的流向,像是南北極貫穿的磁力力場…


    那毀滅的天柱的確有可能被「產」下來重生。


    玄女,你到底產下什麽?


    「澤峻?澤峻!」蘋果完全被嚇壞了,「你怎麽臉孔這麽白?你受傷了?還是哪裏痛?」


    他深深的唿吸,整理紊亂的氣息和心思。「…我沒事。隻是舊傷…」他含含糊糊的咕噥著,「你知道,不容易好。」


    所有的一切都兜了起來,澤峻隻覺得心亂如麻。他假裝不舒服,匆匆的去接殷梓,還不到放學時間,引得人人側目。


    「抱歉,我是小梓的哥哥。」他臉孔慘白,額頭滲汗,「我們叔叔出了點事情,我來接小梓迴家。」


    老師看他神情這樣慌張,一點懷疑也沒有,催促著殷梓快跟著迴去。


    殷梓讓澤峻牽著小跑,幾乎跟不上,「鎮靜點,是怎麽了?楊瑾叔叔不可能…」


    「小梓姐,」他低低的說,「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他從來沒有這樣害怕、這樣發著抖。殷梓警覺事態嚴重,即使等到僻靜處,澤峻二話不說就變身起飛,她沒有責備,反而靜靜的張開隱身結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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