蜈蚣精本想以變化之術設計誘騙老院長以借口騙取唐三藏的錦斕袈裟,以此為九九八十一難之中一難,卻不成想,這修為已至人仙的老院長竟識破了他變化托夢之局,然而更令眾妖震驚的是,這區區凡夫俗子竟辯法勝了唐三藏。
眾妖皆知,今世的唐三藏,乃是一千年前西方大雷音寺的如來二弟子金蟬子,下凡投胎,運轉十世,這一世便是要重登佛位的最後一世,莫說一個凡夫俗子了,就算是西天諸佛,能夠在辯法上勝過唐三藏的,應當也是屈指可數才是。
廂房之中,趴在櫃子上的孫悟空絮絮叨叨個不停:“小和尚,我說你是不是傻啊,那個老和尚明顯另有所圖。”
唐三藏笑而不語,盤坐床榻呢喃念經。
“活了兩百七十歲,傻子也能看得出這老和尚已經成精了,別說俺老孫沒事先告知你,這老和尚可是身具人仙修為,比一般的山神、土地還要高上一階。”
“這樣的修為,既非天庭編製,又未得佛門招攬,更不可能是道教中人,所以,隻有一個可能,他的壽命,來源於山精野怪的助力。”
“嘿嘿嘿···說不定,這老和尚還懂什麽采陰補陽或是吸食嬰兒腦髓之延年益壽等法門呢。”
“悟空,你是不是被壓在五行山下太久沒同人講話?若不然為師教你念經吧?念經可以修身養性,提升氣質噢。”唐三藏微笑道。
“嘁~愛信不信,俺才懶得念什麽經呢。”孫悟空撇過臉去,滿臉嫌棄。
觀音禪寺主持禪房內,床榻對立處擺放著一張四方矮桌,兩個蒲團,老院長見黑熊精如約而至,便從蒲團上起身,笑盈盈的朝著他微微拱手作禮。
黑熊精倒不拘束,一屁股便坐在另一個蒲團上,大大咧咧的抱拳迴禮,問道:“老院長,你今日怎的有空,單獨給俺講經呀?”
老院長不緊不慢的走到床榻旁,從枕邊將那件錦斕袈裟取出,平攤在矮桌之上。
黑熊精在看到這錦斕袈裟的第一眼時,便雙眼放光,再難移開。
“這是什麽寶物?”黑熊精忙問道。
老院長輕輕地撫摸著平攤在矮桌上的錦斕袈裟,緩緩道:“這便是今日,老衲要為你講的一部佛經典故。”
黑熊精疑惑道:“什麽佛經典故?”
老院長目光深邃,注視著錦斕袈裟,那不斷挪動撫摸袈裟的蒼老手掌也隨之停住,喃喃低語道:“金蟬證道。”
黑熊精聞言,倍感驚喜,他伸出雙掌,一邊貪婪的撫摸著錦斕袈裟,一邊默默的聽著老院長講佛經典故。
“數千年前,接引道人赴昆侖,路遇六翅天蠶化繭,破而成六翅天蟬,有感善惡,遂收六翅天蟬為二徒弟,取名:金蟬子,以其繭,煉八寶袈裟。這天蠶絲袈裟,邪魔不侵,五行不染,刀兵不入,穿之免墮輪迴,又名:錦瀾袈裟。”
老院長話音剛落,黑熊精便驚唿道:“如此說來,這袈裟乃是一件佛門至寶?”
老院長不置可否的緩緩點頭,繼續道:“後,接引道人立三乘佛教,成西天如來。金蟬子不聽如來講法,輕慢佛教,如來剝其妖性,貶其真靈,轉生東土,成取經僧人唐三藏,著天蠶絲袈裟,欲令其厲九九八十一難,傳道地界四洲。”
黑熊精聽到此處,那貪婪的目光忽然變得驚恐,撫摸著錦斕袈裟的雙掌不禁默默收迴,猶豫再三,他細聲輕問:“如此說來,此為佛道之間的傳教大爭?”
“是。”老院長肯定道。
“嘶~”黑熊精忙雙腿盤坐,雙掌合十,目光變得虔誠之至,嚴肅問道:“那你想怎麽做?”
老院長緩緩上雙目,亦雙掌合十,似是如入夢境,隻歎一聲:“大爭之勢已成定局,身為佛門信徒,老衲自當為傳教大爭,盡一絲綿力。”
“需要我做什麽?”黑熊精追問道。
“無需。”老院長搖頭。
“你我相識百餘載,你既是放手一搏,我又豈能袖手旁觀。”
老院長沒再開口說話,自他閉上雙目之後,便再未睜開,不一會,他的肉體化作一片虛無,隱隱消散。
黑熊精大驚失色,忙伸手想去抓住他的肩膀,可他什麽也抓不住,他的手掌從老院長的身體穿了過去。
黑熊精沉默了,他盯著那已然成了透明之狀的老院長,慘淡一笑,緊接著退後半步,雙膝跪地卻未叩拜,隻沉聲言道:“百年前我被你講經吸引而來,百年間你所傳授之佛理、修心我更是日日受益,今日你要為佛門搭上你這一身大道,俺便再為那唐三藏送上一劫。”
話音落去,黑熊精化作一陣妖風,將錦斕袈裟“盜”迴黑風洞。
老院長的肉身消失了,再次出現時,是在雲霄天際之上,他睜開雙目,這才發現自己盤坐的已不是觀音禪寺蒲團之上,而是天際的一朵白雲間。
他的麵前,是一位具有古典美人之相的菩薩。
老院長見此菩薩時,忙從地上爬起,雙膝跪下,頭頂叩地,舒兩掌過額承空,以示頭觸佛足,恭敬致誠。
“弟子拜見觀音大士。”老院長的聲音隱隱顫抖,可見其激動之情。
觀音菩薩頭戴五葉寶冠,髻頂有化佛。麵相方圓豐潤,清秀俊美,給人以溫和慈祥之感。左手當胸結說法印,右手置膝上,托法器玉淨瓶。
他的聲音既柔美又親和,傳入老院長耳中時又顯繚繞,久久不能散去。
“奉我佛如來法旨,領汝前往西天大雷音寺受封,念其兩百五十年行善積德,特敕封汝為佛門菩薩,封號:萬善。”
老院長聞言,感激涕零,連連叩拜感激:“弟子惶恐,多謝佛祖,多謝菩薩!”
觀音菩薩欣慰點頭,繼續道:“本座已將汝肉身化去,此刻,便隨本座前往西天大雷音寺,接受敕封吧。”
觀音菩薩話音落去後,便驅動法力,帶著老院長往西牛賀洲方向飛去,雲霄之上,老院長卻頗感心神不寧,因為那隻黑熊精還在自己的禪房之內,自己突然消失不見,一句話也未交待便隨著觀音菩薩入了佛門,那觀音禪院和黑風山今後可該如何是好呀?
觀音菩薩目光神逸,察覺出老院長心中憂慮,便開口提醒道:“入了空門,便要斬斷凡間一切世俗牽掛,你可明了?”
老院長修佛兩百多年,自然明白空門之法,他凝神靜思,重重點頭,迴道:“弟子明白。”
他終於下定了決心,觀音禪院,黑風山,並非無他不可,如今自己終於達成了畢生的夙願,斷然不該再為這凡塵俗世所牽掛,老院長終於安慰好了自己的內心,而然就在此時,他聽到了耳邊傳來無數男女、嬰兒的啼哭之聲。
他四麵張望,除了白雲,卻什麽也看不見,觀音菩薩解釋道:“汝無需恐慌,此乃黑風上的數百怨魂,待到他們怨氣消去,便會有鬼差前來將其勾往地府,投胎轉世。”
“冤魂?”老院長心中一顫,如遭雷擊,他急切問道:“敢問大士,這冤魂都是些什麽人?”
觀音大士忽感歎息,道:“二百五十年前,因饑荒活活餓死的一些難民,還有,暴亂而死,相互而食的可憐之人。”
老院長怔住了,他的腦海猶如波濤翻湧、巨浪奔襲,佛法有雲,冤魂不散,百年積惡,千年成祟。
觀音菩薩似是明了老院長心中所想,但他並未點破,一直騰雲駕霧領著他來到西天大雷音寺外。
“入內後,汝便可逃脫苦海,得以大道了。”觀音菩薩率先前行,但老院長,卻在原地駐足不動。
一路而來,他的心中一直牽掛著那些無法投胎轉世的冤魂,直至來到大雷音寺外,他不再前行了。
朝著觀音菩薩叩首感激後,老院長轉身而去,重迴黑風山。
看著那毅然決然,略顯佝僂的矮小背影,觀音菩薩深深歎息,低頭呢喃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黑風山下,黑風鎮內,人聲鼎沸,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黑風山頂,無數孤墳,老院長散去一身修為,念起普渡心經,隻見一道佛光自西方而來,注入老院長體內,佛音環繞,五百餘名飄蕩冤魂皆被這佛音洗滌怨氣,引入地府。
觀音菩薩收去法力,徑直飛入大雷音寺,歎息道:“九九八十一難,已至五難,金蟬子,望你不負眾望,早日迴歸。”
觀音禪院,唿救聲突然響起:“救火!快救火!”
孫悟空聞言,躥出門去,隻見火光四起,主持禪房、廚房、後院皆燃起熊熊大火。
“悟空,救人。”唐三藏一邊衝出屋子,一邊喊道。
孫悟空饒有興趣的靠在門框邊,不予理睬,唐三藏拾起一個木桶,和其他僧人一起,衝到井邊打水救火。
“老院長還在裏麵!”那位年長的和尚大喊了起來。
唐三藏眉頭一蹙,來不及多做猶豫,他脫下僧袍,舉起一桶水將自己和僧袍浸濕,然後用濕漉漉的僧袍蓋住身子,衝入大火之中。
“蠢和尚!你找死啊!”孫悟空破口大罵一聲後,立即張開嘴,運起法力,隻見強烈的吸氣憑空而來,所有的大火皆被孫悟空吸入體內。
所有救火的僧人皆嚇傻了。
“咳~咳咳咳~”
唐三藏從被燒毀大半的屋子衝出,被煙嗆得直咳嗽。
“老院長不在裏麵。”
孫悟空哼笑道:“袈裟也不見了吧?”
唐三藏神色凝重的點頭迴應,孫悟空轉而露出兇狠的目光望向那一群早已嚇傻的僧人,厲聲叱喝:“誰放的火?”
“別過來,你別過來!”
一眾僧人顫顫驚驚的往後退,並且從懷中取出木棍,指向孫悟空。
孫悟空見狀,順手從耳中抽出如意金箍棒,不屑道:“看來,你們這群妖僧早就做好了放火盜寶、意圖害命的打算,既如此,就讓俺老孫來送你們一程吧。”
孫悟空欲一棒上前,將這群和尚當場打死時,唐三藏大聲製止道:“住手,放火的不是他們。”
孫悟空冷笑道:“不是他們,又會是誰?和尚,你莫做這種假慈悲的蠢事!”
唐三藏道:“為師何時做過假慈悲的蠢事?悟空,你細想,若真是他們搬柴燒寺,憑你的本事,又豈會毫無察覺?”
孫悟空愣了愣,心想確實如此,可他並非是一個知錯便認錯的主,金箍棒重重的一頓,將地麵頓的龜裂,孫悟空衝著一眾僧人質問道:“能在俺老孫的眼皮底下悄無聲息的放火,定是妖法所為,說,你們這方圓百裏,都有些什麽妖怪?”
年長的僧人畏畏縮縮的迴道:“我家老院長素來行善,有教無類,周邊的妖怪隻要是誠心向佛,他都會為之講經,自西往下有一座黑風山,那山上有一個黑風洞,黑風洞的妖怪與我家老院長最為熟絡,對了,昨夜老院長還讓我去約他前來,說是要單獨為他講經。”
“果然是有妖怪作祟!”孫悟空怒喝一聲,踏空而起,筋鬥雲飛入腳下,直奔黑風山而去。
“阿彌陀佛,看來此事,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唐三藏雙掌合十,微微歎息道。
一眾僧人見孫悟空飛走了,這才皆如脫了力一般癱瘓在地,年長的和尚強撐著發軟的雙腿,走向唐三藏,恭敬的作禮道:“唐長老,您身上的衣物都已經濕了,讓小僧領你去澡堂沐浴,換過一身吧。”
唐三藏點頭應道:“有勞了。”
在唐三藏跟隨年長的和尚去澡堂沐浴更衣時,兩隻妖怪悄悄地潛入了唐三藏安放行李的廂房。
一隻身著道服,號淩虛子,正是那銀狼妖;還一隻身著白衣,如凡間秀才,正是那白花蛇。
兩隻妖怪翻開裝有行李的木箱,正要翻找寶物時,一陣妖風突然從窗外刮來,兩隻妖怪還未反應過來,便被那妖風席卷而去。
“砰!”
“哎喲!哎喲!”
山頂,銀狼妖和白花蛇被重重的摔在地上,周圍,十餘隻妖怪將其圍住。
兩隻被摔得頭暈目眩的妖怪還未從地上爬起,便已然嚇的腳軟緊緊縮在一處。
“大王饒命!大王饒命!”
感受到麵前這些妖王身上傳來的威壓之勢,兩隻小妖不斷磕頭。
蜈蚣精問道:“為何要放火燒寺?”
銀狼妖忙迴道:“我二人就是聽說了那東土來的和尚有些寶物,便想放火引開他們的注意力,然後好偷上一兩件寶物,僅此而已,絕無害人之心。”
“如何證實你此言屬實?”
“我二人路過那黑風山,得知那老院長今夜要為黑風大王單獨講經,就想著潛到門外偷聽,無意中從老院長口中得知東土來的和尚有寶物,這才一時動了貪念,還望諸位大王饒命。”
青獅精當即祭出九環鋼刀,大喝道:“偷聽佛經?就你兩?當本王是傻子嗎?”
兩隻妖怪忙磕頭大喊:“大王莫惱,我等所言句句屬實,隻因那老院長講經實在有趣,我二人曾有幸聽過幾次,大王您若不信,可親自區聽一聽呀!大王饒命!饒命啊!”
白象精道:“既然那老院長辯法能勝三藏法師,那麽他講經能吸引周圍妖怪,也不為過。”
青獅精很不情願的將祭出的大刀收起,指著他們二人道:“那他兩怎麽辦?”
“我、有、辦、法。”白骨精很意外的插話道。
眾妖皆看向他,銀狼妖和白花蛇看著這一架修為直逼太乙散仙的白骨,直磕頭求饒:“白骨大王饒命!白骨大王饒命!”
白骨精有些摸不著頭腦的疑惑起來,白骨大王?這是自己的名號嗎?
“變。”
隨著白骨精念起咒語,一本厚厚的記錄簿出現在她骨掌之中。
“這是什麽?封印法術嗎?她想將我們封印到這本鬼書之中?”兩隻小妖驚恐的看著白骨精,嚇得魂不附體,他們不斷磕頭,哭喊起來,銀狼妖更甚褲子都嚇濕了。
“拿、著。”白骨精將手中的記錄簿遞給他們。
“嗯?拿著?”兩隻妖怪顫顫驚驚的接過記錄簿,疑惑地看著白骨精。
“你、們、做、好、事,把、它、記、錄、下、來。”白骨精一字一頓的說道。
兩隻妖怪倍感驚喜,忙如獲珍寶般緊緊抱住那本記錄簿,感激涕零的繼續磕頭:“多謝大王!多謝大王!我二人今後定將天天都做好事。”
“走,吧。”
得到了白骨精的應允,兩隻妖怪撒丫子狂奔,一溜煙便沒了影。
“你這白骨腦袋,哪想出這麽好的法子?”青獅精笑問道。
“三、藏、法、師、教、的。”白骨精道。
“一看就是他的做派。”紅裙蜘蛛精接話道。
黑風山,黑風洞,孫悟空趕到時,黑熊精正在洞內焚香沐浴,洞口有迷幻法陣,孫悟空闖不進去,於是乎,他隻能在洞外叫喊。
黑風洞內,高、寬約摸數十丈,有香案,案台供奉乃觀音大士。
一張兩丈寬大床,床上無被褥、枕頭,唯有一堆佛經與一件擺放完整齊的錦斕袈裟。
大床後方有一屏風,屏風呈淡墨色,屏風後擺放沐浴木桶,此刻,黑熊精便是在這木桶內洗浴。
黑風洞沒有小妖,孫悟空的聲音從洞口傳入洞內,黑熊精不緊不慢的從木桶中走出,取下掛在屏風上的毛巾,緩緩擦拭著濕漉漉的身子。
孫悟空叫喊了一陣,見無人應答,便定睛打量起這黑風洞來,洞口有石門,門上有石匾,石匾所書三字:黑風洞。
洞門兩側可有對聯:靜隱深山無俗慮,幽居仙居樂天真。
孫悟空低聲呢喃起這附有意境的一副對聯,暗自猜想此中妖怪定是個道貌岸然的酸腐書生模樣。
然而待黑熊精手持紅纓槍從洞內出來時,差點沒讓孫悟空笑斷氣。
“嘿嘿嘿,你就是那黑風大王?”孫悟空笑問道。
“你這潑猴,在這嚷嚷什麽?我便是你家黑爺爺!”黑熊精大喝道。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孫悟空捧腹大笑道,“就你這副模樣,也敢自稱大王?我瞧你就是個黑山挖煤的!”
“你這潑猴,當真嘴碎的很,就是不知手上功夫是否也是如此了得?”
“嘿嘿,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你孫外公的本事!呔!看打!”
孫悟空抽出如意金箍棒,朝著黑熊精,當頭砸去。
黑熊精也不退縮,揮舞紅纓槍正麵迎上,足足三百迴合,未見勝負。
持久戰耗時耗力,黑熊精突感腹中饑餓,便直接轉身飛入洞內,“待我吃飽再打。”
孫悟空氣急敗壞,卻又無可奈何。
隻待天明,雙方再戰。
又是一連戰了數百個迴合,這次黑熊精喊道午睡時間以至,便再次拋下孫悟空,飛迴洞內睡起午覺來。
三隻犀牛精在遠處的石壁後看著孫悟空與黑熊精的大戰,談論道:“那猴子竟然不是對手,這黑熊精的武藝當真不凡啊!”
“要不,我們出手,幫他擒住這隻黑熊精?”辟塵大王提議道。
“不可,我等並非此地妖王,若是貿然出手,太過惹眼,況且,從方才那隻黑熊精的武功招數來看,其中隱隱有佛門的影子。”辟寒大王道。
“佛門?”辟暑大王、辟塵大王皆感詫異。
黑熊精迴到洞府,他坐在床榻旁,緩緩撫摸著一旁的錦斕袈裟,他一邊搖頭,一邊自顧自的低聲呢喃:“不能勝那隻猴子,若是勝了,難保他不會直接以不敵為借口舍棄三藏法師跑路;不能敗給那猴子,若是輕易敗了,這一劫難隻怕過於簡單。”
“這可如何是好?”
黑熊精盯著錦斕袈裟,忽得一笑,似是在問那袈裟:“你說,我該怎麽做?”
三日後,黑風大王舉辦“佛衣盛會”,那一日,觀世音菩薩變作銀狼妖淩虛子的模樣,孫悟空變作一顆藥丸,二人聯手,用計製服黑熊精。
黑熊精跪地求饒,親手奉還袈裟,並且答允觀音大士從今往後遁入空門,在紫竹林做一個南海護山大神。
孫悟空也高高興興的帶著袈裟迴到觀音禪院,收拾好行囊,陪著唐三藏繼續前行。
前方道路仍舊艱辛,取經人告別觀音禪院繼續往西,經過黑風鎮,眾妖尾隨其後,三隻犀牛精繼續當先鋒探路,一切照舊。
黑熊精一把火將自己住了上千年的黑風洞燒了個幹淨,熊熊大火數丈高,火光照映在黑熊精的臉上,顯得他的臉一邊黑一邊紅。
最後,他朝著觀音禪院的方向雙掌合十,深深一拜:“阿彌陀佛,自今日起,貧僧便是佛門中人,老院長,來世你我,再做鄰居,可好?”
黑熊精自然得不到老院長的迴應,也不會有人知道,他在故意吃下那顆由孫悟空變成的藥丸時,心中的釋然與心安。
唐僧師徒進入黑風鎮,那鎮上的人卻全然不怕這妖怪模樣的孫悟空。
這使得孫悟空和唐三藏既慶幸又不解,鎮子不大,三兩條街,街頭到街尾不過三五裏,二人行至街尾,正欲離鎮而去時,一位年過半百的老漢將他二人叫住。
“兩位遠方來的客人,要不要喝碗茶再走。”
唐三藏停下腳步,轉而朝街尾右側的茶棚老漢合掌道:“阿彌陀佛,貧僧從東土大唐而來,前往西天拜佛求經,身上並無盤纏。”
老漢一聽,滿是激動,他連連喊道:“原來是大唐來的高僧,難怪會有妖怪追隨,大師您若不嫌棄,還請到茶棚來喝完茶,吃點點心再走吧,我老漢也是信佛之人,不收大師茶錢。”
唐僧一聽有免費茶水點心,當即合掌感激:“那就多謝老丈了。”
老漢招唿著唐三藏在茶棚的一張桌子坐下,再從屋內取出一盤點心和兩個茶碗。
“嗬~你這和尚,那老頭又沒問你打哪來,你自報家門,就為了蹭吃蹭喝嗎?”孫悟空冷笑道。
“阿彌陀佛,悟空,不可妄語,蹭吃蹭喝那是世俗之人,我等這是結緣,正因你我師徒二人與這老丈有緣,方才有此善果。”唐三藏不緊不慢的用著循循教導的語氣說道。
“切~”孫悟空不屑一顧的撇過臉去,不願與之為伍。
老漢擺好茶碗,倒上兩碗熱茶後,卻見孫悟空抱著雙臂,牽著馬站在一旁,一臉的傲慢不屑。
於是他趕忙走上前去拉過孫悟空的胳膊,讓他在唐三藏身旁坐下,孫悟空齜牙怒視,可那老漢臉上的淳樸神情卻使得孫悟空怒意全消,不知因為,怎麽也怒不起來。
“小師傅無需拘束,咱們黑風鎮十分歡迎一心向佛的妖怪。”
孫悟空被老漢拉著坐下,他忽然有些茫然,因為他從未感受過人類對妖怪如此這般的態度。
唐三藏自然看出孫悟空的疑惑,他緩緩喝了一口茶後,方向老漢問道:“請問老丈,為何這鎮子上的百姓對妖怪未有偏見?”
老漢笑嗬嗬的解釋道:“一開始我們也是怕的,不過後來慢慢地也就不怕了,這方圓數十裏有一隻妖王叫做黑風大王,就是他改變了我們這個鎮子上的人對妖怪的看法。”
孫悟空聽到老漢提起那隻黑熊精,他突然莫名興奮的跳上長凳,咧嘴笑道:“我知道,那隻黑熊精嘛。”
“對對對,就是他,他便是黑風大王。”老漢激動的雙手打顫。
孫悟空本想講出那隻黑熊精放火燒了觀音禪院,並且盜取唐三藏的錦斕袈裟之事,但還未來得及說,就被唐三藏搶先開口轉移了話題。
“不知那位黑風大王是如何改變這鎮子上的人對妖怪的看法的呢?”唐三藏微笑著問道。
老漢似是來了興趣,他在唐三藏對麵的長凳坐下,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
“要說那位黑風大王為我們黑風鎮做過的好事呀,那可是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且說那一年旱災,就是他從三千裏外的南海之濱為我們運來江河之水,這才使得我們的莊稼田地能夠死而複生。”
“還一年洪災泛濫,大水從西而來,眼見就要淹沒我們整個村子,也是黑風大王化作百丈巨人,阻擋大水,並施法將大水引入江河。”
“又一年戰亂,有逃兵做了強盜土匪,他們騎馬入鎮,洗劫黑風鎮,也是黑風大王出手製止的,但他沒有把那些強盜吃掉,隻是將他們的頭發全剃光了,送到了觀音禪院,由那位佛法高深的老院長代為管教。”
孫悟空越聽越不對勁,突然插嘴道:“這些都是你親眼所見?”
感覺到孫悟空的話中有質疑之意,老漢當即便不樂意起來,他用那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黑風大王為我們黑風鎮做的好事,從百餘年前便開始了,鎮上的老人一代一代口口相傳,皆不敢忘記這些大恩。”
“阿彌陀佛,如老丈所言,這位黑風大王果真是慈悲之人。”唐三藏合掌道。
唐三藏的迎合讓老漢頗為高興,他嗬嗬的點頭笑了起來,也忘了孫悟空方才所言令自己不樂意的言語。
孫悟空拿起一塊點心,拋入口中,一邊快速咀嚼一邊猜想那隻黑熊精做這些事的動機為何。
想來想去,既然不是為財,那定然是為了其他,比如妖怪愛上人類女子等佳話故事古往今來也不少見,孫悟空嘿嘿偷笑,道:“他一隻妖怪,為何要如此相助於你們這些凡人?莫不是,他看上了你們鎮子上的哪個美貌姑娘?”
老漢聞言,勃然大怒,一把搶過放在孫悟空麵前的茶碗,衝著他厲聲斥道:“你這妖怪,好不識趣,黑風大王一心向佛,這才相助我們這鎮子上的普通百姓,你跟著個高僧取經,覺悟怎的如此之低。”
老漢一番怒罵,口水噴了孫悟空一臉,孫悟空卻並未動怒,隻是毫不在意的擦拭臉上的唾沫,老漢見他臉皮如此之厚,便懶得繼續說教,他轉而看向唐三藏。
“大師,你可得好好管教管教這隻妖怪,如此德性,簡直有儒斯文,敗壞佛門理教。”
唐三藏滿臉的無奈苦笑,就在這時,茶棚的左側突然傳來一道拍案聲。
聽到這拍案聲,老漢立即從長凳站起,也無心在理會這師徒二人,他嫻熟的鑽入茶棚內室,捧著二三十個茶碗出來。
就在唐三藏和孫悟空不解他突然的行為時,二三十個周邊百姓全都衝進了這茶棚,他們兩兩一座,將茶棚內的五張桌子全部占滿。
老漢一臉笑意的給每個人都端上一碗茶,各收一個銅板。
而更誇張的是,茶棚旁的一張長桌前,被匆匆趕來的百餘百姓圍了個水泄不通。
唐三藏伸長了脖子方才看清,那茶棚旁的一張鋪有白布的長桌後站著一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
這男子手拿一塊長方形木板,拍案驚響後便開始講起書來。
孫悟空站在長凳上,看著那長相略顯幾分猥瑣的說書人,好奇的他越發想知道如此多人圍觀所聽的,究竟是什麽神人趣事。
眾妖皆知,今世的唐三藏,乃是一千年前西方大雷音寺的如來二弟子金蟬子,下凡投胎,運轉十世,這一世便是要重登佛位的最後一世,莫說一個凡夫俗子了,就算是西天諸佛,能夠在辯法上勝過唐三藏的,應當也是屈指可數才是。
廂房之中,趴在櫃子上的孫悟空絮絮叨叨個不停:“小和尚,我說你是不是傻啊,那個老和尚明顯另有所圖。”
唐三藏笑而不語,盤坐床榻呢喃念經。
“活了兩百七十歲,傻子也能看得出這老和尚已經成精了,別說俺老孫沒事先告知你,這老和尚可是身具人仙修為,比一般的山神、土地還要高上一階。”
“這樣的修為,既非天庭編製,又未得佛門招攬,更不可能是道教中人,所以,隻有一個可能,他的壽命,來源於山精野怪的助力。”
“嘿嘿嘿···說不定,這老和尚還懂什麽采陰補陽或是吸食嬰兒腦髓之延年益壽等法門呢。”
“悟空,你是不是被壓在五行山下太久沒同人講話?若不然為師教你念經吧?念經可以修身養性,提升氣質噢。”唐三藏微笑道。
“嘁~愛信不信,俺才懶得念什麽經呢。”孫悟空撇過臉去,滿臉嫌棄。
觀音禪寺主持禪房內,床榻對立處擺放著一張四方矮桌,兩個蒲團,老院長見黑熊精如約而至,便從蒲團上起身,笑盈盈的朝著他微微拱手作禮。
黑熊精倒不拘束,一屁股便坐在另一個蒲團上,大大咧咧的抱拳迴禮,問道:“老院長,你今日怎的有空,單獨給俺講經呀?”
老院長不緊不慢的走到床榻旁,從枕邊將那件錦斕袈裟取出,平攤在矮桌之上。
黑熊精在看到這錦斕袈裟的第一眼時,便雙眼放光,再難移開。
“這是什麽寶物?”黑熊精忙問道。
老院長輕輕地撫摸著平攤在矮桌上的錦斕袈裟,緩緩道:“這便是今日,老衲要為你講的一部佛經典故。”
黑熊精疑惑道:“什麽佛經典故?”
老院長目光深邃,注視著錦斕袈裟,那不斷挪動撫摸袈裟的蒼老手掌也隨之停住,喃喃低語道:“金蟬證道。”
黑熊精聞言,倍感驚喜,他伸出雙掌,一邊貪婪的撫摸著錦斕袈裟,一邊默默的聽著老院長講佛經典故。
“數千年前,接引道人赴昆侖,路遇六翅天蠶化繭,破而成六翅天蟬,有感善惡,遂收六翅天蟬為二徒弟,取名:金蟬子,以其繭,煉八寶袈裟。這天蠶絲袈裟,邪魔不侵,五行不染,刀兵不入,穿之免墮輪迴,又名:錦瀾袈裟。”
老院長話音剛落,黑熊精便驚唿道:“如此說來,這袈裟乃是一件佛門至寶?”
老院長不置可否的緩緩點頭,繼續道:“後,接引道人立三乘佛教,成西天如來。金蟬子不聽如來講法,輕慢佛教,如來剝其妖性,貶其真靈,轉生東土,成取經僧人唐三藏,著天蠶絲袈裟,欲令其厲九九八十一難,傳道地界四洲。”
黑熊精聽到此處,那貪婪的目光忽然變得驚恐,撫摸著錦斕袈裟的雙掌不禁默默收迴,猶豫再三,他細聲輕問:“如此說來,此為佛道之間的傳教大爭?”
“是。”老院長肯定道。
“嘶~”黑熊精忙雙腿盤坐,雙掌合十,目光變得虔誠之至,嚴肅問道:“那你想怎麽做?”
老院長緩緩上雙目,亦雙掌合十,似是如入夢境,隻歎一聲:“大爭之勢已成定局,身為佛門信徒,老衲自當為傳教大爭,盡一絲綿力。”
“需要我做什麽?”黑熊精追問道。
“無需。”老院長搖頭。
“你我相識百餘載,你既是放手一搏,我又豈能袖手旁觀。”
老院長沒再開口說話,自他閉上雙目之後,便再未睜開,不一會,他的肉體化作一片虛無,隱隱消散。
黑熊精大驚失色,忙伸手想去抓住他的肩膀,可他什麽也抓不住,他的手掌從老院長的身體穿了過去。
黑熊精沉默了,他盯著那已然成了透明之狀的老院長,慘淡一笑,緊接著退後半步,雙膝跪地卻未叩拜,隻沉聲言道:“百年前我被你講經吸引而來,百年間你所傳授之佛理、修心我更是日日受益,今日你要為佛門搭上你這一身大道,俺便再為那唐三藏送上一劫。”
話音落去,黑熊精化作一陣妖風,將錦斕袈裟“盜”迴黑風洞。
老院長的肉身消失了,再次出現時,是在雲霄天際之上,他睜開雙目,這才發現自己盤坐的已不是觀音禪寺蒲團之上,而是天際的一朵白雲間。
他的麵前,是一位具有古典美人之相的菩薩。
老院長見此菩薩時,忙從地上爬起,雙膝跪下,頭頂叩地,舒兩掌過額承空,以示頭觸佛足,恭敬致誠。
“弟子拜見觀音大士。”老院長的聲音隱隱顫抖,可見其激動之情。
觀音菩薩頭戴五葉寶冠,髻頂有化佛。麵相方圓豐潤,清秀俊美,給人以溫和慈祥之感。左手當胸結說法印,右手置膝上,托法器玉淨瓶。
他的聲音既柔美又親和,傳入老院長耳中時又顯繚繞,久久不能散去。
“奉我佛如來法旨,領汝前往西天大雷音寺受封,念其兩百五十年行善積德,特敕封汝為佛門菩薩,封號:萬善。”
老院長聞言,感激涕零,連連叩拜感激:“弟子惶恐,多謝佛祖,多謝菩薩!”
觀音菩薩欣慰點頭,繼續道:“本座已將汝肉身化去,此刻,便隨本座前往西天大雷音寺,接受敕封吧。”
觀音菩薩話音落去後,便驅動法力,帶著老院長往西牛賀洲方向飛去,雲霄之上,老院長卻頗感心神不寧,因為那隻黑熊精還在自己的禪房之內,自己突然消失不見,一句話也未交待便隨著觀音菩薩入了佛門,那觀音禪院和黑風山今後可該如何是好呀?
觀音菩薩目光神逸,察覺出老院長心中憂慮,便開口提醒道:“入了空門,便要斬斷凡間一切世俗牽掛,你可明了?”
老院長修佛兩百多年,自然明白空門之法,他凝神靜思,重重點頭,迴道:“弟子明白。”
他終於下定了決心,觀音禪院,黑風山,並非無他不可,如今自己終於達成了畢生的夙願,斷然不該再為這凡塵俗世所牽掛,老院長終於安慰好了自己的內心,而然就在此時,他聽到了耳邊傳來無數男女、嬰兒的啼哭之聲。
他四麵張望,除了白雲,卻什麽也看不見,觀音菩薩解釋道:“汝無需恐慌,此乃黑風上的數百怨魂,待到他們怨氣消去,便會有鬼差前來將其勾往地府,投胎轉世。”
“冤魂?”老院長心中一顫,如遭雷擊,他急切問道:“敢問大士,這冤魂都是些什麽人?”
觀音大士忽感歎息,道:“二百五十年前,因饑荒活活餓死的一些難民,還有,暴亂而死,相互而食的可憐之人。”
老院長怔住了,他的腦海猶如波濤翻湧、巨浪奔襲,佛法有雲,冤魂不散,百年積惡,千年成祟。
觀音菩薩似是明了老院長心中所想,但他並未點破,一直騰雲駕霧領著他來到西天大雷音寺外。
“入內後,汝便可逃脫苦海,得以大道了。”觀音菩薩率先前行,但老院長,卻在原地駐足不動。
一路而來,他的心中一直牽掛著那些無法投胎轉世的冤魂,直至來到大雷音寺外,他不再前行了。
朝著觀音菩薩叩首感激後,老院長轉身而去,重迴黑風山。
看著那毅然決然,略顯佝僂的矮小背影,觀音菩薩深深歎息,低頭呢喃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黑風山下,黑風鎮內,人聲鼎沸,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黑風山頂,無數孤墳,老院長散去一身修為,念起普渡心經,隻見一道佛光自西方而來,注入老院長體內,佛音環繞,五百餘名飄蕩冤魂皆被這佛音洗滌怨氣,引入地府。
觀音菩薩收去法力,徑直飛入大雷音寺,歎息道:“九九八十一難,已至五難,金蟬子,望你不負眾望,早日迴歸。”
觀音禪院,唿救聲突然響起:“救火!快救火!”
孫悟空聞言,躥出門去,隻見火光四起,主持禪房、廚房、後院皆燃起熊熊大火。
“悟空,救人。”唐三藏一邊衝出屋子,一邊喊道。
孫悟空饒有興趣的靠在門框邊,不予理睬,唐三藏拾起一個木桶,和其他僧人一起,衝到井邊打水救火。
“老院長還在裏麵!”那位年長的和尚大喊了起來。
唐三藏眉頭一蹙,來不及多做猶豫,他脫下僧袍,舉起一桶水將自己和僧袍浸濕,然後用濕漉漉的僧袍蓋住身子,衝入大火之中。
“蠢和尚!你找死啊!”孫悟空破口大罵一聲後,立即張開嘴,運起法力,隻見強烈的吸氣憑空而來,所有的大火皆被孫悟空吸入體內。
所有救火的僧人皆嚇傻了。
“咳~咳咳咳~”
唐三藏從被燒毀大半的屋子衝出,被煙嗆得直咳嗽。
“老院長不在裏麵。”
孫悟空哼笑道:“袈裟也不見了吧?”
唐三藏神色凝重的點頭迴應,孫悟空轉而露出兇狠的目光望向那一群早已嚇傻的僧人,厲聲叱喝:“誰放的火?”
“別過來,你別過來!”
一眾僧人顫顫驚驚的往後退,並且從懷中取出木棍,指向孫悟空。
孫悟空見狀,順手從耳中抽出如意金箍棒,不屑道:“看來,你們這群妖僧早就做好了放火盜寶、意圖害命的打算,既如此,就讓俺老孫來送你們一程吧。”
孫悟空欲一棒上前,將這群和尚當場打死時,唐三藏大聲製止道:“住手,放火的不是他們。”
孫悟空冷笑道:“不是他們,又會是誰?和尚,你莫做這種假慈悲的蠢事!”
唐三藏道:“為師何時做過假慈悲的蠢事?悟空,你細想,若真是他們搬柴燒寺,憑你的本事,又豈會毫無察覺?”
孫悟空愣了愣,心想確實如此,可他並非是一個知錯便認錯的主,金箍棒重重的一頓,將地麵頓的龜裂,孫悟空衝著一眾僧人質問道:“能在俺老孫的眼皮底下悄無聲息的放火,定是妖法所為,說,你們這方圓百裏,都有些什麽妖怪?”
年長的僧人畏畏縮縮的迴道:“我家老院長素來行善,有教無類,周邊的妖怪隻要是誠心向佛,他都會為之講經,自西往下有一座黑風山,那山上有一個黑風洞,黑風洞的妖怪與我家老院長最為熟絡,對了,昨夜老院長還讓我去約他前來,說是要單獨為他講經。”
“果然是有妖怪作祟!”孫悟空怒喝一聲,踏空而起,筋鬥雲飛入腳下,直奔黑風山而去。
“阿彌陀佛,看來此事,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唐三藏雙掌合十,微微歎息道。
一眾僧人見孫悟空飛走了,這才皆如脫了力一般癱瘓在地,年長的和尚強撐著發軟的雙腿,走向唐三藏,恭敬的作禮道:“唐長老,您身上的衣物都已經濕了,讓小僧領你去澡堂沐浴,換過一身吧。”
唐三藏點頭應道:“有勞了。”
在唐三藏跟隨年長的和尚去澡堂沐浴更衣時,兩隻妖怪悄悄地潛入了唐三藏安放行李的廂房。
一隻身著道服,號淩虛子,正是那銀狼妖;還一隻身著白衣,如凡間秀才,正是那白花蛇。
兩隻妖怪翻開裝有行李的木箱,正要翻找寶物時,一陣妖風突然從窗外刮來,兩隻妖怪還未反應過來,便被那妖風席卷而去。
“砰!”
“哎喲!哎喲!”
山頂,銀狼妖和白花蛇被重重的摔在地上,周圍,十餘隻妖怪將其圍住。
兩隻被摔得頭暈目眩的妖怪還未從地上爬起,便已然嚇的腳軟緊緊縮在一處。
“大王饒命!大王饒命!”
感受到麵前這些妖王身上傳來的威壓之勢,兩隻小妖不斷磕頭。
蜈蚣精問道:“為何要放火燒寺?”
銀狼妖忙迴道:“我二人就是聽說了那東土來的和尚有些寶物,便想放火引開他們的注意力,然後好偷上一兩件寶物,僅此而已,絕無害人之心。”
“如何證實你此言屬實?”
“我二人路過那黑風山,得知那老院長今夜要為黑風大王單獨講經,就想著潛到門外偷聽,無意中從老院長口中得知東土來的和尚有寶物,這才一時動了貪念,還望諸位大王饒命。”
青獅精當即祭出九環鋼刀,大喝道:“偷聽佛經?就你兩?當本王是傻子嗎?”
兩隻妖怪忙磕頭大喊:“大王莫惱,我等所言句句屬實,隻因那老院長講經實在有趣,我二人曾有幸聽過幾次,大王您若不信,可親自區聽一聽呀!大王饒命!饒命啊!”
白象精道:“既然那老院長辯法能勝三藏法師,那麽他講經能吸引周圍妖怪,也不為過。”
青獅精很不情願的將祭出的大刀收起,指著他們二人道:“那他兩怎麽辦?”
“我、有、辦、法。”白骨精很意外的插話道。
眾妖皆看向他,銀狼妖和白花蛇看著這一架修為直逼太乙散仙的白骨,直磕頭求饒:“白骨大王饒命!白骨大王饒命!”
白骨精有些摸不著頭腦的疑惑起來,白骨大王?這是自己的名號嗎?
“變。”
隨著白骨精念起咒語,一本厚厚的記錄簿出現在她骨掌之中。
“這是什麽?封印法術嗎?她想將我們封印到這本鬼書之中?”兩隻小妖驚恐的看著白骨精,嚇得魂不附體,他們不斷磕頭,哭喊起來,銀狼妖更甚褲子都嚇濕了。
“拿、著。”白骨精將手中的記錄簿遞給他們。
“嗯?拿著?”兩隻妖怪顫顫驚驚的接過記錄簿,疑惑地看著白骨精。
“你、們、做、好、事,把、它、記、錄、下、來。”白骨精一字一頓的說道。
兩隻妖怪倍感驚喜,忙如獲珍寶般緊緊抱住那本記錄簿,感激涕零的繼續磕頭:“多謝大王!多謝大王!我二人今後定將天天都做好事。”
“走,吧。”
得到了白骨精的應允,兩隻妖怪撒丫子狂奔,一溜煙便沒了影。
“你這白骨腦袋,哪想出這麽好的法子?”青獅精笑問道。
“三、藏、法、師、教、的。”白骨精道。
“一看就是他的做派。”紅裙蜘蛛精接話道。
黑風山,黑風洞,孫悟空趕到時,黑熊精正在洞內焚香沐浴,洞口有迷幻法陣,孫悟空闖不進去,於是乎,他隻能在洞外叫喊。
黑風洞內,高、寬約摸數十丈,有香案,案台供奉乃觀音大士。
一張兩丈寬大床,床上無被褥、枕頭,唯有一堆佛經與一件擺放完整齊的錦斕袈裟。
大床後方有一屏風,屏風呈淡墨色,屏風後擺放沐浴木桶,此刻,黑熊精便是在這木桶內洗浴。
黑風洞沒有小妖,孫悟空的聲音從洞口傳入洞內,黑熊精不緊不慢的從木桶中走出,取下掛在屏風上的毛巾,緩緩擦拭著濕漉漉的身子。
孫悟空叫喊了一陣,見無人應答,便定睛打量起這黑風洞來,洞口有石門,門上有石匾,石匾所書三字:黑風洞。
洞門兩側可有對聯:靜隱深山無俗慮,幽居仙居樂天真。
孫悟空低聲呢喃起這附有意境的一副對聯,暗自猜想此中妖怪定是個道貌岸然的酸腐書生模樣。
然而待黑熊精手持紅纓槍從洞內出來時,差點沒讓孫悟空笑斷氣。
“嘿嘿嘿,你就是那黑風大王?”孫悟空笑問道。
“你這潑猴,在這嚷嚷什麽?我便是你家黑爺爺!”黑熊精大喝道。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孫悟空捧腹大笑道,“就你這副模樣,也敢自稱大王?我瞧你就是個黑山挖煤的!”
“你這潑猴,當真嘴碎的很,就是不知手上功夫是否也是如此了得?”
“嘿嘿,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你孫外公的本事!呔!看打!”
孫悟空抽出如意金箍棒,朝著黑熊精,當頭砸去。
黑熊精也不退縮,揮舞紅纓槍正麵迎上,足足三百迴合,未見勝負。
持久戰耗時耗力,黑熊精突感腹中饑餓,便直接轉身飛入洞內,“待我吃飽再打。”
孫悟空氣急敗壞,卻又無可奈何。
隻待天明,雙方再戰。
又是一連戰了數百個迴合,這次黑熊精喊道午睡時間以至,便再次拋下孫悟空,飛迴洞內睡起午覺來。
三隻犀牛精在遠處的石壁後看著孫悟空與黑熊精的大戰,談論道:“那猴子竟然不是對手,這黑熊精的武藝當真不凡啊!”
“要不,我們出手,幫他擒住這隻黑熊精?”辟塵大王提議道。
“不可,我等並非此地妖王,若是貿然出手,太過惹眼,況且,從方才那隻黑熊精的武功招數來看,其中隱隱有佛門的影子。”辟寒大王道。
“佛門?”辟暑大王、辟塵大王皆感詫異。
黑熊精迴到洞府,他坐在床榻旁,緩緩撫摸著一旁的錦斕袈裟,他一邊搖頭,一邊自顧自的低聲呢喃:“不能勝那隻猴子,若是勝了,難保他不會直接以不敵為借口舍棄三藏法師跑路;不能敗給那猴子,若是輕易敗了,這一劫難隻怕過於簡單。”
“這可如何是好?”
黑熊精盯著錦斕袈裟,忽得一笑,似是在問那袈裟:“你說,我該怎麽做?”
三日後,黑風大王舉辦“佛衣盛會”,那一日,觀世音菩薩變作銀狼妖淩虛子的模樣,孫悟空變作一顆藥丸,二人聯手,用計製服黑熊精。
黑熊精跪地求饒,親手奉還袈裟,並且答允觀音大士從今往後遁入空門,在紫竹林做一個南海護山大神。
孫悟空也高高興興的帶著袈裟迴到觀音禪院,收拾好行囊,陪著唐三藏繼續前行。
前方道路仍舊艱辛,取經人告別觀音禪院繼續往西,經過黑風鎮,眾妖尾隨其後,三隻犀牛精繼續當先鋒探路,一切照舊。
黑熊精一把火將自己住了上千年的黑風洞燒了個幹淨,熊熊大火數丈高,火光照映在黑熊精的臉上,顯得他的臉一邊黑一邊紅。
最後,他朝著觀音禪院的方向雙掌合十,深深一拜:“阿彌陀佛,自今日起,貧僧便是佛門中人,老院長,來世你我,再做鄰居,可好?”
黑熊精自然得不到老院長的迴應,也不會有人知道,他在故意吃下那顆由孫悟空變成的藥丸時,心中的釋然與心安。
唐僧師徒進入黑風鎮,那鎮上的人卻全然不怕這妖怪模樣的孫悟空。
這使得孫悟空和唐三藏既慶幸又不解,鎮子不大,三兩條街,街頭到街尾不過三五裏,二人行至街尾,正欲離鎮而去時,一位年過半百的老漢將他二人叫住。
“兩位遠方來的客人,要不要喝碗茶再走。”
唐三藏停下腳步,轉而朝街尾右側的茶棚老漢合掌道:“阿彌陀佛,貧僧從東土大唐而來,前往西天拜佛求經,身上並無盤纏。”
老漢一聽,滿是激動,他連連喊道:“原來是大唐來的高僧,難怪會有妖怪追隨,大師您若不嫌棄,還請到茶棚來喝完茶,吃點點心再走吧,我老漢也是信佛之人,不收大師茶錢。”
唐僧一聽有免費茶水點心,當即合掌感激:“那就多謝老丈了。”
老漢招唿著唐三藏在茶棚的一張桌子坐下,再從屋內取出一盤點心和兩個茶碗。
“嗬~你這和尚,那老頭又沒問你打哪來,你自報家門,就為了蹭吃蹭喝嗎?”孫悟空冷笑道。
“阿彌陀佛,悟空,不可妄語,蹭吃蹭喝那是世俗之人,我等這是結緣,正因你我師徒二人與這老丈有緣,方才有此善果。”唐三藏不緊不慢的用著循循教導的語氣說道。
“切~”孫悟空不屑一顧的撇過臉去,不願與之為伍。
老漢擺好茶碗,倒上兩碗熱茶後,卻見孫悟空抱著雙臂,牽著馬站在一旁,一臉的傲慢不屑。
於是他趕忙走上前去拉過孫悟空的胳膊,讓他在唐三藏身旁坐下,孫悟空齜牙怒視,可那老漢臉上的淳樸神情卻使得孫悟空怒意全消,不知因為,怎麽也怒不起來。
“小師傅無需拘束,咱們黑風鎮十分歡迎一心向佛的妖怪。”
孫悟空被老漢拉著坐下,他忽然有些茫然,因為他從未感受過人類對妖怪如此這般的態度。
唐三藏自然看出孫悟空的疑惑,他緩緩喝了一口茶後,方向老漢問道:“請問老丈,為何這鎮子上的百姓對妖怪未有偏見?”
老漢笑嗬嗬的解釋道:“一開始我們也是怕的,不過後來慢慢地也就不怕了,這方圓數十裏有一隻妖王叫做黑風大王,就是他改變了我們這個鎮子上的人對妖怪的看法。”
孫悟空聽到老漢提起那隻黑熊精,他突然莫名興奮的跳上長凳,咧嘴笑道:“我知道,那隻黑熊精嘛。”
“對對對,就是他,他便是黑風大王。”老漢激動的雙手打顫。
孫悟空本想講出那隻黑熊精放火燒了觀音禪院,並且盜取唐三藏的錦斕袈裟之事,但還未來得及說,就被唐三藏搶先開口轉移了話題。
“不知那位黑風大王是如何改變這鎮子上的人對妖怪的看法的呢?”唐三藏微笑著問道。
老漢似是來了興趣,他在唐三藏對麵的長凳坐下,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
“要說那位黑風大王為我們黑風鎮做過的好事呀,那可是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且說那一年旱災,就是他從三千裏外的南海之濱為我們運來江河之水,這才使得我們的莊稼田地能夠死而複生。”
“還一年洪災泛濫,大水從西而來,眼見就要淹沒我們整個村子,也是黑風大王化作百丈巨人,阻擋大水,並施法將大水引入江河。”
“又一年戰亂,有逃兵做了強盜土匪,他們騎馬入鎮,洗劫黑風鎮,也是黑風大王出手製止的,但他沒有把那些強盜吃掉,隻是將他們的頭發全剃光了,送到了觀音禪院,由那位佛法高深的老院長代為管教。”
孫悟空越聽越不對勁,突然插嘴道:“這些都是你親眼所見?”
感覺到孫悟空的話中有質疑之意,老漢當即便不樂意起來,他用那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黑風大王為我們黑風鎮做的好事,從百餘年前便開始了,鎮上的老人一代一代口口相傳,皆不敢忘記這些大恩。”
“阿彌陀佛,如老丈所言,這位黑風大王果真是慈悲之人。”唐三藏合掌道。
唐三藏的迎合讓老漢頗為高興,他嗬嗬的點頭笑了起來,也忘了孫悟空方才所言令自己不樂意的言語。
孫悟空拿起一塊點心,拋入口中,一邊快速咀嚼一邊猜想那隻黑熊精做這些事的動機為何。
想來想去,既然不是為財,那定然是為了其他,比如妖怪愛上人類女子等佳話故事古往今來也不少見,孫悟空嘿嘿偷笑,道:“他一隻妖怪,為何要如此相助於你們這些凡人?莫不是,他看上了你們鎮子上的哪個美貌姑娘?”
老漢聞言,勃然大怒,一把搶過放在孫悟空麵前的茶碗,衝著他厲聲斥道:“你這妖怪,好不識趣,黑風大王一心向佛,這才相助我們這鎮子上的普通百姓,你跟著個高僧取經,覺悟怎的如此之低。”
老漢一番怒罵,口水噴了孫悟空一臉,孫悟空卻並未動怒,隻是毫不在意的擦拭臉上的唾沫,老漢見他臉皮如此之厚,便懶得繼續說教,他轉而看向唐三藏。
“大師,你可得好好管教管教這隻妖怪,如此德性,簡直有儒斯文,敗壞佛門理教。”
唐三藏滿臉的無奈苦笑,就在這時,茶棚的左側突然傳來一道拍案聲。
聽到這拍案聲,老漢立即從長凳站起,也無心在理會這師徒二人,他嫻熟的鑽入茶棚內室,捧著二三十個茶碗出來。
就在唐三藏和孫悟空不解他突然的行為時,二三十個周邊百姓全都衝進了這茶棚,他們兩兩一座,將茶棚內的五張桌子全部占滿。
老漢一臉笑意的給每個人都端上一碗茶,各收一個銅板。
而更誇張的是,茶棚旁的一張長桌前,被匆匆趕來的百餘百姓圍了個水泄不通。
唐三藏伸長了脖子方才看清,那茶棚旁的一張鋪有白布的長桌後站著一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
這男子手拿一塊長方形木板,拍案驚響後便開始講起書來。
孫悟空站在長凳上,看著那長相略顯幾分猥瑣的說書人,好奇的他越發想知道如此多人圍觀所聽的,究竟是什麽神人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