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寶拍著他肩膀往前走,笑道:“這地方知道的人不多,都是你我相熟的人,不是一道兒的人我們還怕他們過來給破壞了,所以有事沒事我過來瞧一下,他過來瞧一下,這裏倒還和以前一樣。”


    竹溪隻笑,耳邊隻聽右邊廟裏的佛音潺潺,綿綿不絕,又說道:“這是尼姑們的誦經聲?”


    小寶拉著他坐倒在石頭上,轉身去一個樹叢裏翻找,嘴裏說道:“嗯!還蠻好聽的吧?”


    竹溪坐在那裏隻覺身心安寧,一片清涼,隨口迴了句是,隻聽小寶笑道:“從前他們來這,就煩這些尼姑念經,有一次還往裏頭扔石塊,那些尼姑們氣得拎著掃帚,鐵鍁就跑出來找人,到了這邊一看,瞬間就被這景色迷住了,過了一會兒又開始找我們,卻始終找不到,其實她們如果不怕髒,往這邊樹林子走走就把我們幾個都逮著了!”


    竹溪拍著樹根笑道:“你們那時候也太皮了!之後該再不扔了吧?不然這地兒不是早就被毀了?”


    小寶停下手,看著他笑道:“這後麵可就更好玩了!你猜怎麽著?那次跟著出來的尼姑裏麵居然有一個好漂亮,好漂亮的女孩!她好像年紀還小,或者是剛進去這院,反正不知道什麽原因她沒把頭發剪了,戴著個黃帽子。當時她們追到這兒,年紀大的罵了兩句轉身要走了,她走在最後麵,留戀這地方,等人走完了,她又自個兒迴來,在這當中跳起了舞來!”


    竹溪此時興致勃勃地聽他說著,隻見小寶站了起來,又說道:“她就在這兒旁若無人地跳著,也沒有什麽章法,也沒有什麽顧慮,直把我們幾個都看呆了,後來她跳著跳著,來了一陣風,說也奇怪,這林子後頭簇簇地吹來一陣風,全是樹也攔不住這風,一下就把她帽子吹飛了,她也不去撿,還醉心全神地跳著,那個頭發迎風一飄的瞬間啊!我的天啊~我可告訴你!我自那再沒見過比她還漂亮的女孩!”


    竹溪笑道:“你見的好看的女孩也沒幾個!”


    小寶衝他擠了擠鼻子,又說:“後來她跳得盡興了,正好一個老的也滿地喊她,她就急忙迴去了,究竟也忘了那帽子,我們幾個一齊就搶起了那帽子,直搶到了水溝裏,後來小毛那個不要命的直接跳下去就撿,終究被他給得了,他也弄了一身泥,我們也沒話說,後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還給那女孩,我有時過來卻沒一次遇見過她。”


    竹溪笑道:“後來你們再不往裏扔石子了?”


    小寶笑道:“還扔?大家都巴不得能認識裏麵一兩個尼姑,得了機會好和那女孩說話呢!誰還找那個無聊事做。”


    竹溪笑道:“我說你們也太無聊了,鎮上街上左右還少女孩嗎?幹嘛都吊死在這一棵樹上?還是棵沒有結果的樹,人家都進了尼姑廟,你們還不死心。”


    小寶笑道:“說實話,我都還沒死心呢!要是能見上她一麵,說幾句玩笑話,我能樂好幾天不吃飯呢!”


    竹溪捧腹大笑,說道:“那你就上門去找她說幾句就是了,人家還能拒絕你?”


    小寶說道:“我也想來著,那次鼓起勇氣要過來,誰知剛好碰見有個要飯的敲這廟的門,我遠遠地看著,隻見門一開,裏麵兩隻狼狗就嗷嗷叫個不停,那個兇勁,真嚇死我了!”


    竹溪笑得前仰後合,說道:“然後你就灰溜溜地迴家了?”


    小寶說:“可不嗎?那要飯的被老尼姑給了個饅頭後,嚇得趕忙就跑了,他都嚇得要死,我哪兒還敢去!”


    竹溪笑得累了,捂著肚子歇不過來,眼淚都笑出來了,直喘著粗氣。小寶又重新走到那樹叢裏翻找起來,不一會兒,手裏捧了個綠玉鬥出來,上麵濃陰稠綠渾然一體的玉色,兩耳勾出個空耳的形狀,放到那樹根上。


    竹溪停住了笑,兩眼放光地去看那個奇怪的物件,隻覺其色純厚大氣,讓人心裏不禁暖流四溢,他忍不住上手去摸,小寶點頭同意,他拿在手裏細細端詳起來,滑而不溜,粗而不糙,正臉上還凸出一朵梅花,背臉凹凸不平,想來是個字,從上看去,方方正正一個四邊口,竹溪不禁嘴裏直道‘稀奇!稀奇!’


    小寶笑道:“稀罕吧!這東西還能拿來喝茶呢!我正尋思著哪天拎壺水過來用這杯子,誰知老爸一得了信立馬就要上交,真讓人掃興!”


    竹溪忽撤了笑容,心裏又擔憂起來,不禁勸他說:“我說這東西總是禍害,早晚被人發現了還不知道鬧出什麽事來呢!”


    小寶笑道:“你怕什麽?反正我藏在這兒,不出大事沒人找的出來,除非這裏蓋房子了,或者樹全砍了,那時我再換個地方就是了!”


    竹溪說:“你是機靈的很!不過也好,你不拿這東西去賣錢我已經很開心了,算沒白認識你!”


    小寶笑道:“你這話誇得我舒服!我才不是那沒骨氣勁兒的人呢!像那幾個人,路上撿了個鐵塊子,都搖著尾巴要去垃圾場換錢,我最瞧不起了!還覥著個臉在人麵前炫耀,我有幾迴見到這類的差點沒忍住吐他!”


    竹溪笑道:“要不怎麽說咱倆玩得最好呢!我就欣賞你!”


    小寶立時笑得傻嗬嗬的,這時,忽聽廟裏那兩隻狼狗又狂叫了起來,竹溪忽覺得這叫聲在哪兒聽過似的,傻愣著苦想,小寶看了看他,笑道:“沒事!可能誰敲門了吧,你怎麽唬成這樣?”


    竹溪自言自語道:“我突然發現一件很嚴重的事!”


    小寶一聽,還沒來得及問他,隻見他已經撒起腳丫子跑了,他忙把綠玉鬥揣在衣服裏,幸而近冬,肚子口鼓鼓囊囊出來一塊也不顯,轉身忙就跟上。


    從那小路過去,他慢了步子,等轉過彎時,一眼就看見了廟門口四六個台階上站著說話的一個女孩,正是那天跳舞的那個女孩!


    隻見她頭發已密密長了一頭,攏束高攢,用一根老舊鋥亮木簪束著,眉眼清澈,容貌可愛,個頭也長高了,兩手並著十和門口一個大娘笑著說話,左右兩條狼狗搖著尾巴,乖巧無比。一時歲月靜好,他混看呆了,琢磨著那木簪肯定是廟裏哪個老尼姑給她的,反倒襯得她可愛更甚,左右卻看不見竹溪的人影,心裏著實奇怪。正想著,大娘已經轉身走了,那女孩作了一揖,向右眼光直直瞅著自己。


    小寶立時怕且羞澀湧上腦門,不知道眼睛該看哪裏,一抬頭就看見她的眼睛,晶瑩清澈真如一彎淨水清塘,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內心似的,忽而害怕起來,一步步緩緩往前走去。


    到了廟門口,那女孩右邊一條狼狗嗚嗷叫了一聲,嚇得小寶靜住不動,隻聽那女孩張了口,說道:“你也是在那林子裏玩的人?”


    小寶知道她和自己說話,又怕承認了反被她惱,轉過頭來怯怯地看著她,不迴答。


    那女孩又說:“你們這些人怎麽這麽無聊?在人家廟邊玩什麽躲貓貓?以前還扔過石頭進來,你說!有沒有你!”


    小寶立刻大喊冤枉,急忙忙說道:“沒有沒有!我當時隻和別人說話來著,是他們扔的,後來他們都躲我也躲起來了,一顆石子也沒扔過!”


    那女孩半信半疑,眼光打量著他,不一會兒,轉身關上了門,隻聽咿呀幾聲過去,門已經關上了,小寶這才緩過神來,隻覺當時在和神仙說話,身體都似浮在半空中。


    不由得摸了摸後脖頸,一手卻摸了半手的汗,這時,忽見前麵路上有一個人抱著胳膊在走路,又細看看,可不就是竹溪!


    他立馬跑起來大喊:“竹溪!”


    竹溪也不迴頭,直等著小寶跑到了跟前,才說:“那兩條狼狗我見過,在老街那邊的一個串道裏,當時是繩子鬆了的狀態,旁邊一個人都沒有,見了我就咬,嚇得我一不留神栽到一個糞池子裏了,可是,這兩條狗怎麽是這麽遠的人家的?”


    小寶一聽他摔到過糞池子裏,一時抱怨全無,隻顧指著他笑。


    竹溪自言自語說:“肯定是有人牽著過去的!會不會是這些尼姑去化緣牽著的?”


    小寶笑道:“人家去化緣,牽兩條惡狗幹什麽?再說了,這狗就像她們廟裏的護院狗,哪能說牽走就牽走?”


    竹溪點頭,說道:“我也因為這個納悶啊!可我絕對沒有看錯,這倆狗我印象可深了!剛才我恨的滿地找石頭要砸,後來想想還是算了,我覺得倒不是這些尼姑們的錯。”


    小寶笑道:“我說你這個人跑哪兒去了呢!”


    竹溪又說道:“你也幫我想想,到底為什麽這倆狗會出現在老街啊?”


    小寶立時挺手放在頷上,正在思索,忽聽遠處有人在大喊人名。


    小寶也不理會,竹溪卻搖著他叫他迴頭,小寶不情願地迴頭,遠遠隻見是自個兒爸在坡頂上叫他,他一時驚慌失神,忙背過身把綠玉鬥塞到竹溪懷裏,告訴他說:“明兒中午吃過飯,你再過來給我!”


    說完趕忙朝坡頂上招手,唿喊,一道兒跑飛而去。


    竹溪空空捧著那個綠玉鬥,腦子裏五神亂戰,六魂狂舞,不知道接下來去哪兒?又該幹嘛?


    他迴頭又看了看那觀音廟,隻見外頭秋黃幾簇白楊葉子不時飄進裏麵,院中央不知燒著什麽,歪歪扭扭一道兒青煙隨風曼舞,忽而那誦經聲音,敲鍾聲音又一齊響了起來,一時和周遭景色融為一體。


    竹溪隻覺心曠神怡,滿心安泰了許多,低頭看了眼綠玉鬥,不免又把心頭的那些憂愁勾了起來,他又開始想那兩條狗的事。


    左思右想卻沒個頭緒,腳步隨意,又漫步到了廟門口,細細去看那塊木匾,隻見右側有些裂了,他就走上台階,想看看是不是風吹雨打弄出來的,誰知剛一踏上第一個台階,忽而裏麵傳來隱隱惡惡的犬類低嗔,他知道有門關著,心裏正想不到好法子報複這兩個畜牲,索性剔著步子就上去,讓它們叫去吧,累死才好呢!


    誰知他剛上到第二個台階,還沒站穩,門吱尼兒一聲打開了!


    迎麵一個小嘴兒長睫毛的女孩,張開雙臂抻著門,一眼看見了竹溪的俊美輪廓,心裏忽而一陣撩撥,也看呆了。


    竹溪心裏有些擔顫,踉蹌了幾步,有些滑稽,小尼姑恰看見了,惹得她嗤地一笑。


    竹溪還沒開始樂,後麵就聽見兩隻狼狗的狂吠,似乎在說‘滾滾滾’,竹溪立時又恨得牙癢癢,表情也樂不出來了。


    小尼姑作了一揖,笑道:“你來這兒幹嘛?我們這兒不歡迎男的。”


    竹溪一時想不到什麽好的說辭,一手捧著綠玉鬥,另一隻手又習慣性地撓起頭來,小尼姑見他不迴答,再作一揖,轉頭去解那兩條狼狗的繩兒。


    竹溪眼巴巴地看著,過一會兒才明白,她居然是要去遛狗。


    果然,小尼姑拉著一條黑灰色的狗兒就出門來,走過台階,仍禮貌地衝著竹溪笑了一記,竹溪頓時心裏暖洋洋的,想道:“這女孩不是很好的一個人嗎?聽小寶那嘴說得,好像很嚇人一樣,唬得我以為她多僻生呢!”


    竹溪想了一想,跟了上去,那黑狗見他上前,迴頭就要發怒要咬,小尼姑猛拽了一下繩子,喊道:“聽話!”


    黑狗萎了尾巴,不爽地一旁嗅著地麵自玩去了。


    竹溪看了看她,見她仍是綻著笑臉,就笑道:“這原來是你家的狗!怪兇的!怎麽前兒老街的一位寫字的大爺死了,我在那邊串道裏見到了這倆狗?可真兇!見我就咬,嚇得我一不留神掉糞池裏去了!”


    小尼姑笑道:“哦~原來是來報仇來了。”


    竹溪笑道:“算了!都過去多少天了,我隻想知道這個緣由,報不報仇我也不在乎了,人家不都說‘狗咬你一口,你還能咬迴去?’”


    小尼姑哈哈笑了出來,又說道:“那個老先生我知道,你這麽一說我倒記起來了,偏那天我們李奶奶的孫子一大清早過來,非要解了這倆狗拎著去玩兒,在廟裏和她鬧了好一會兒呢!”


    竹溪詫異道:“李奶奶?”


    小尼姑笑道:“是我們廟裏的主持。”


    竹溪又問:“他孫子可是一個和我差不多大的?”


    小尼姑笑道:“你怎麽知道?你們難道認識?”


    竹溪說道:“大概吧!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那人的長相,他左臉是不是有些傷痕印兒?”


    小尼姑已有些邊說邊笑了,說道:“你怎麽在猜謎似的?可不就是你的這個人,我對他還有印象呢!以前我的帽子丟了,他給我洗了送來,我一聞,上麵滿是洗衣粉的味道,我也不好說什麽,謝了他幾句,誰知他說東扯西不讓我走,後來知道他原來就是李奶奶的孫子,自那一陣子他來得更勤了,也不知道過來幹嘛,傻乎乎得見人就笑。”


    說完笑了幾聲,又說:“到今兒就不怎麽來了,也好久不見他了,隻那天他來過一次,急忙忙地,要了狗就走,後來迴來的時候開心得不得了,也不知道他究竟幹嘛去了,有什麽必要笑得...”


    竹溪忙接上說:“他要了狗去耍弄我去了!把我唬到糞池子裏能不開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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