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景殿內設計了一條白玉鋪成的拱橋,拱橋下環形流水常年循環往複。拱橋上方垂落著的漢白玉盤在特殊的光影照射下就像是一輪明月,橋頭金銀雕刻成的桂樹更是細膩精致。


    宮殿四周厚實而漆黑的帷幕落下,沉重的殿門緩緩關上,白日的天光被毫不留情地全都擋在了殿外。燭火升起,籠罩四方,金銀桂樹的枝葉瞬間異彩迸發。坐於上首最佳位置的斟旭微微側了側臉半眯著眼睛,從下巴到脖頸的輪廓此刻堅毅又柔軟,給人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望著“桂樹”和“明月”交相輝映的光華,斟旭自己都不明白為何選了這個地方。而且本來就隻是隨口說的話而已,並不是真的想要驗證她是否進宮獻技的歌姬。因為他不在乎,他現在根本無所謂她是不是皇後派來的刺客,也無需所謂的策反,無論如何她定然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所以,如今這裏的一切安排都隻是他的心血來潮嗎?或者是他內心的一種渴望。


    淡黃色的錦緞衣裙,領口袖沿都壓著細絲金線。裙邊若隱若現繡著燦若繁星的花瓣。飄逸的秀發向上挽著小巧的發髻,金色流蘇簪子輕輕晃動,就像是隻靈動的精靈就要跳脫而出。白芑籲了口氣,不明白這麽華麗的裝扮到底是斟旭的哪根筋不對了,還是自己在做夢。這件事情簡直朝著越來越怪異的反向發展了。此刻絢麗華服下,隱藏在廣袖裏的是她為這位皇子精心準備的“小禮物”。


    環形流水上一艘隻能容下一人的船隻緩緩從殿沿向中間的白玉橋駛來,船上白芑的臉在各色光彩的襯托下熠熠生輝。斟旭厚厚實實的眼睫下透出微光,像是突然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到了,竟有些愣怔。


    上船之前杏兒交代過白芑,等船隻行到白玉拱橋時,她便可躍上橋頭,那座白玉拱橋便是舞台。白芑著實被這樣的場麵所驚到,難道皇家獻技都是如此嗎?她以為隨口亮個嗓子唱首曲子就好,哪裏有這麽多的講究。沐浴更衣,華服著身,還要如此隆重來到這樣的舞台上獻藝,果然是皇家作派。


    其實千金閣內請來的那些美人們便如她所猜測般沒有這麽多的講究,更是自然隨意,一番歌舞升平的景象。


    此刻的昭景殿內陣陣清雅的熏香在空氣中飄蕩,暈染得白芑如九天仙女般降到白玉橋頭。


    原本要響起的絲竹樂聲並未如約而至。隻有女子低低地小調清唱迴蕩在整座宮殿內。


    略顯清冷的聲音,把不知來自哪裏的鄉野小調就這樣隨意地哼唱而出,娓娓動聽。斟旭渾身突然一陣發麻,像是被無數電流擊中了內心深處某個地方,跟隨著那低吟淺唱的詞曲,他的魂靈飛出了光明宮,飛出了焦梧國,飛向那個他從未去過的遠方,原來這個世界真的很大,原來他這個皇子擁有的很少很少,隻有四角的天空。


    殿內僅有的兩人,狀況卻是完全不同。聽曲的斟旭心神蕩漾,唱曲的白芑隻是隨口便來了桃花源外村落裏人人會唱的鄉野小調,一門心思想著如何把手裏的“禮物”自然地送到皇子跟前,而後有進一步的行動。


    然而此時殿外更是熱鬧。自從關上殿門之後,張默罵娘的心都有了,他不管不顧就要往殿內闖去,門口的機甲人架著他一遍遍地往外扔。誰料趁著機甲人對付張默的時機,一道紅色麗影快速推開了宮殿的大門。


    正準備獻上“禮物”的白芑嚇了一跳,立即收聲向後看去。位於上首的斟旭更是驟然驚醒。


    “哥!你們在幹嘛呢。為何會來到昭景殿呢。”一名身著火紅錦緞絲袍的妙齡少女出現在了殿內。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白芑和她四目相對。妙齡少女突然臉色微變,明顯有些吃驚。“哥,她是誰?“


    “歌姬。“斟旭快步走向前來:“你為何來此?”


    經過白玉橋時,他神不知鬼不覺地伸手把白芑往自己身後一帶:“凰兒近日不是忙於學習花藝嗎?”


    凰兒便是斟旭同父異母的妹妹斟飛凰公主,見到白芑的瞬間她便認出了這位在焦梧山上救了自己的女子。


    “哥哥的歌姬們不是一向都在千金閣內嗎?”


    “今日我懶得過去,便把她招來此處。”


    多爛的借口,斟旭皇子倒是用得得心應手。跟在斟飛凰身後追進來的機甲人以及趄趔地張默也來到了殿內。他瞪大了雙眼看著斟旭身後的白芑,刺客?女刺客?還是個如此貌美的女刺客……他算是明白了斟旭這幾日的行為為何會如此異常了,哎,一切說辭都是借口,英雄難過美人關。隻是這位美人怎麽有點眼熟。


    白芑略微偏過頭打量著進來的兩個人,看樣子紅衣女子是這位皇子的妹妹,另外一位,不用說了,張瞎子張真人。如今我還要依計行事嗎?這本來是多好的機會!看著殿內這些人白芑暗歎了口氣,算了,另找時機吧,她偷偷的把手中之物藏好,神情淡定。


    張默俯首行禮道:“皇子殿下。”


    “放肆,你在監視本皇子嗎?不是早就讓你先退下,竟然還出現在這裏!”斟旭麵含慍色。他對妹妹極盡疼愛不好責備,隻能把這些氣撒在張默頭上了。


    張默硬著頭皮說道:“臣,臣,本來已經退下,但突然想起還有要事相稟。”說著抬頭看著斟旭。


    斟旭和他對望了一眼,心領神會:“凰兒,你先迴去,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不要!你們不就在說母後的事情嗎?”斟飛凰此話簡直如石破天驚般砸在了所有人心裏。就像是大家秘而不宣,但是都心知肚明的事情,突然被一把掏出曬在陽光下,那麽猝不及防,那麽始料未及。


    “胡說什麽!”斟旭真的怒了,“把公主殿下請迴去。”


    機甲人立刻上前就要執行命令。


    “你們敢?!”斟飛凰公主厲聲喝到。她並不知道這些人不是真正的侍衛,所以拿出一副公主的做派,量這些侍衛也不敢拿她如何。誰料這機甲人所扮的侍衛並無魂靈不會思考,更不知道所謂的害怕和膽怯。不僅沒有退後反而快速上前將她圍住。


    “哥!我不迴去。你們不要瞞著我了。我知道母後的事情,你聽我說,那個女人根本不是母後,你相信我。”斟飛凰突然冒出了一段更加駭人聽聞的話語,斟旭抬手扶住額頭,腦袋一陣生疼。再這樣下去也不知道這個妹妹還會如何語出驚人。站在一旁的張默此刻早就要把眼珠都瞪出來了。


    歎了口氣,斟旭手背向外揮了揮:“你們先下去吧。”機甲人得令退了下去。脫離了包圍圈的斟飛凰大步流星走上白玉拱橋,斟旭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就要帶出大殿:“跟我走。”


    被斟旭帶著走出昭景殿的斟飛凰突然迴頭用極其複雜的眼神看了看白芑。白芑接收到了她眼神中的訊息,卻不明所以。看那樣子斟飛凰定是認識我,可我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跟著斟旭他們走出大殿的張默同樣看到了斟飛凰和白芑的眼神交流,聯想到斟旭曾經說過今日這位女子是個刺客,腦中便各種猜想,斟飛凰公主定是和皇後一條心的,不僅跟著他們上了焦梧山秘密之地,更是認識眼前這個女刺客。所以她剛剛所言的那些石破天驚之語一句都不能信!想到這裏,他便加快了腳步跟上斟氏兄妹二人。


    所有人像是忘記了白芑的存在,把她單獨留在了昭景殿內。白芑一陣竊喜,簡直天賜良機。


    她小心翼翼地來到大殿門口,想要乘機溜走,偷偷探出腦袋確認了四下無人,卻在抬腳跨出門檻之時,聽到杏兒的聲音如約而至,還是那麽好聽又柔喏,此刻卻像鬼魅般讓人驚悚。


    “姑娘,我們陪您迴去吧。”


    “你怎麽還在這裏啊?”白芑一臉絕望,因為她看到在杏兒身後站著四個機甲人侍衛。頓時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皮球般癟了下去,垂著頭毫不顧及形象地彎著腰,一步托著一步跟著杏兒向千金閣後的花園而去,那件光彩奪目的華服此刻也像是懂得著衣人的心境似的,毫無生氣,晦暗異常。


    昭景殿離斟旭就寢的寧霄宮不遠,斟飛凰在斟旭的拉扯之下快步進入了寧霄宮,張默也隨身閃了進去。關上房門,屋內三人麵色各異。


    斟旭強忍著就要爆發的情緒,眼神中像是藏著猛獸般狠戾地盯著他的妹妹。他從未在斟飛凰麵前如此。所以這般凜冽又充滿攻擊性的眼神著實嚇到了斟飛凰。


    “哥,哥你不要這樣看著我,我說的都是實話。”


    張默抬眼,一道精亮的眼神直射過去,像是要把麵前這個人擊穿。


    “嗚,嗚,嗚......“斟飛凰如何感受過這樣森然的氣氛,而且造成這種氛圍的還是最疼愛她的哥哥,頓時一陣酸楚湧上心頭,嗚嗚地哭了起來。再想到自己的母後很有可能並非真正的母後,更是傷心欲絕,放聲大哭。


    這番驚天動地的哭聲簡直就像是利器般瞬間瓦解了斟旭所散發出的濃烈而陰鬱的氣息。


    不知過了多久,斟旭的這位妹妹終於抽抽搭搭停止了哭泣,端坐在鏤空雕花木椅上雙手捧著哥哥命人奉上的她最愛的甜湯,滋潤滋潤哭啞了的喉嚨。


    另外一張成對的木椅上,斟旭十分無奈地眉頭微蹙。而剛剛公主的哭聲對於張默並未造成任何影響,他默不作聲地立在斟旭身後,心中卻盤算著如何找出公主的破綻,讓皇子殿下千萬不要心軟輕信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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