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城,羅家莊。


    一點浩然氣,千裏快哉風。


    從盟主塚到羅家莊,羅信義一路上情緒低落、百味陳雜,直到看到自家莊門兩側門聯,丹田內不自覺地生出一股至正至剛的浩然氣,發聲清喝,吐盡胸中陰霾。


    莊門開啟,走出一名而立男子,形貌同羅信義多有相似,正是其胞弟羅忠孝,神色先驚疑後欣喜,“大哥?”


    “忠孝!”


    “大哥迴來啦、大哥迴來啦!”羅忠孝衝著門內吼了兩聲,快步奔出,興奮地跟個孩子似的。張開雙臂意欲擁抱,卻見兄長衣袍上有道斜貫胸腹的破口,自左側肩頭延伸至右側腰脅,不由失色,關切問道:“大哥你這是怎麽了?”


    羅信義生硬一笑,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道:“不就破個衣服麽,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羅忠孝急急伸手翻看,裏外多層衣服盡數破開,皮膚外露,受風雪吹襲,略微泛紅,隻見愈合傷疤,不見新傷,這才稍稍寬心。


    “弟妹生了吧?”


    “早生了,今日正好滿月!”


    “都滿月啦!生產時可還順利?”


    “順利的很!”


    “男娃女娃?”


    “都有!”


    “都有?龍鳳胎?”


    “嘿嘿嘿!”


    “哈哈哈!行啊你小子!”


    “那是!”


    “你嫂子她娘倆呢?”


    “喏,這不出來迎你了麽!”


    “爹!”


    “慢點,雪天路滑,別摔著了!”


    一名總角女童展臂如翅、笑靨如花,不顧母親王慧英提醒,徑自快步奔跑。


    “婷兒!”羅信義一把抱起愛女,滿麵慈愛。


    “爹,您可算是迴來啦!”


    “想爹嗎?”


    “當然想啦!婷兒每天都在想爹,白天想,晚上想,吃飯想,睡覺想,隻要一有空婷兒就想爹!”


    “婷兒真乖,爹也想你,爹也是白天想,晚上想,吃飯想,睡覺想,隻要一有空就想婷兒!快讓爹好好看看!啊呀!半年不見,咱們婷兒重了高了,也更漂亮了!”


    “嘻嘻嘻!”


    王慧英輕撫愛女,道:“婷兒快下來,爹剛迴來一定累得很,讓爹好好休息休息。”


    “嗯啊!”


    羅信義見妻子麵色憔悴、眼袋黑重,顯然是長期憂思所致,深感歉疚,一改粗漢本色,柔聲道:“阿英,讓你擔心了。”王慧英眼角隱泛淚光,眼底透著歡喜,搖頭道:“迴來就好。”寥寥四字,暖入羅信義心窩,甜言蜜語非其所擅,千般柔情、萬般愛意盡在無聲的眼神笑意之中,寒冷的空氣中洋溢著融融的溫馨。


    羅忠孝道:“外麵天寒地凍的,有什麽話咱們上屋裏說去!”


    “說的是,我這做伯父的還沒見過侄兒、侄女呢!對了,爹他老人家迴來了嗎?”


    “早迴來了,但又走了!”


    “迴來了,又走了?”


    “爹一個月前就迴來了,說來也真是巧,爹傍晚到的家,當夜海月就生了!爹擔心你的安危,第二天一早給倆孩子起了名就出門去尋你了!這一走又是將近一個月,直到三天前才托人捎迴了一封信!大哥你今天要是不迴來,我就打算等孩子滿月後就帶人出門去尋你和爹了!”


    “爹在信中說了什麽?”


    天元城,英雄酒家。


    受了蔑視的那名食客氣量狹小、報複心重,哂笑道:“我當是什麽奇譚怪論,不就是端妃曹氏、寧嬪王氏串通外臣翊國公嫡長子郭房唆使宮女刺殺皇帝老兒麽!這事發生都十幾天了,過了這許多天,莫說是這毗鄰京師的天元城,便是天涯海角這消息也該傳到了,何來新奇一說?”嘴上竭盡不屑,實則震驚無比。


    那人揀了粒花生米丟入口中,緩慢咀嚼,輕搖折扇,道:“矮人看戲何曾見,都是隨人說短長。”


    “你說什麽?有種你再說一遍!”


    “再說一遍?閣下是沒聽清,還是沒聽懂?”


    “你……哼!當然是沒聽清!”


    “既然是沒聽清,再說一遍就再說一遍,為何要加‘有種’二字?”


    “你……”


    公冶世英一直在暗暗打量執扇之人,年近而立,五官端正,棱角分明,不修邊幅,一身棉衣又薄又破,一柄折扇不住開合搖擺,兩麵分書“白丁”、“先生”,邋遢中透著一股做作的灑脫。麵前桌上擺著一盞酒、一雙竹筷、一碟花生米,此外再無它物。


    “菜來嘍!”跑堂小二一聲吆喝,拖著長長的尾音,來得很是時候,“公子、小姐,讓您各位久等了!”各種美味佳肴連珠價被端上桌,外加一盤熱騰騰的齋飯。


    東方燕一副理所應當,梁筠竹起身斂衽,慧癡雙手合十,沐炑、蕭正陽和譚綸點頭示意。


    公冶世英麵帶和煦笑意,抱拳道:“這位先生,能否賞光與我等同飲一杯?”


    執扇之人微感詫異,道:“閣下可是同徐某講話?”


    “原來是徐先生,在下冒失,還請徐先生見諒。”


    “好說、好說,那徐某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先生客氣,能與先生同飲,在下倍感榮幸!”


    執扇之人瞟著琳琅佳肴,聞著撲鼻香氣,口腔津液分泌,體內饞蟲躁動,一氣飲盡呡了不下十次還未呡完的一盞劣酒,並將剩下的花生米揣入兜裏,數粒落到外邊,一一撿起,這才搖扇挪步。


    “燕兒你過來與我同坐,把你的位置讓給徐先生。”


    東方燕打心眼裏嫌棄邋遢且做作的執扇之人,見到對方挪步前的一係列舉動,更增鄙夷。奈何是公冶世英開口,讓座前還不忘翻個白眼。


    公冶世英抬手作請:“先生請。”


    執扇之人還請道:“公冶公子請。”


    “先生識得在下?”


    “神聖傳人、財神後人,徐某自然識得。”執扇之人自得一笑,躬身作揖,道:“徐白丁見過沐女俠。”


    沐炑起身還禮,道:“原來是白丁先生,請恕沐炑眼拙!”


    “沐女俠客氣了,徐某本就無甚名頭,沐女俠不識得實屬正常。”徐白丁折扇開合,抱拳道:“恭喜蕭少俠重迴故裏。”


    蕭正陽恭敬還禮,道:“正陽見過徐先生。”


    “黃崗梁外蕭少俠一人一馬一刀,一戰成名,少年英雄!”


    “先生過獎了,正陽愧不敢當!”


    “越是名聲在外,行事越要小心謹慎。”


    蕭正陽稍作思索,再次行禮,道:“多謝先生提點。”


    徐白丁同餘下眾人一一見禮後,方才落座。公冶世英親手為其斟酒,連著三次酒到杯幹,閑話三兩,切入正題:“先生能否為我等說解說解那深廷宮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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