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的官道上三騎晃晃悠悠,緩緩前行,不時有皆往同一方向的飛騎從他們身旁疾馳而過,留下一片嗆人塵土。


    林複揮手驅塵,從行囊中取出一頂帷帽,柔聲道:“戴上這個吧。”秋葉淺笑點頭,任由林複為她遮戴。


    “林兄,你不急麽?”說話之人是位身著月白長袍、手中紙扇輕搖的年輕人,相貌俊朗,風度翩翩,瀟灑倜儻,舉手投足間毫無做作,仿佛原本就該如此,使人生不出半分厭惡。此人名叫古長青,因常年身著一塵不染的白衣,人送外號“白衣勝雪”。西河莊能在短短數年內崛起江湖,成為一方巨擘,他居功至偉。


    重立武林盟主一事早已風傳江湖,人盡皆知,這一日便是自薦爭雄的最後一日,且已是未末時分,三人距天元城尚有二十餘裏。


    林複玩味一笑,道:“古兄行事向來不疾不徐、穩中求勝,今日為何這般著急?”


    “著急和上心是兩迴事。”古長青扇麵一展,輕輕搖擺,“我是在替你上心。”


    林複哈哈一笑,雙腳輕夾馬腹,稍稍加快行速。


    錢振先望著踴躍自薦爭雄的人群,麵露鄙夷,冷笑連連,轉頭對身旁的年輕人道:“大哥你為何不自薦一把,一展身手,也好揚我莊門雄風?”


    年輕人舉止沉穩,鋒芒內斂,也不急著接話,靜望人群良久,才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次重立盟主,一改往昔規矩,不知會有多少不出世的高手聞風而來。我若登台,一不小心揚威不成,反栽了莊門顏麵,豈不成了自討苦吃的笑話?”此人名叫錢振祖,為百姓八老之首錢天峰長子。


    堃浩海不以為然,接話道:“大哥你也真是的,總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話未說完,腰腹被身旁的年輕婦人捅了一肘,急忙止口,錢振先幸災樂禍、捂嘴偷笑。


    年輕婦人名叫堃敏,堃厚地長女,堃浩海嫡姊,錢振祖之妻,性情爽直,行事果決,頗具威嚴,沉臉斥道:“虧你還是百姓莊子弟,竟這般不知天高地厚!振先你也別笑,你也好不到哪去!都到了這個年歲了,為人處世還是這般不知深淺、吊兒郎當的,真是枉費了爹他們的一片苦心,他日如何繼承莊門?一想到這,我真恨不得……”說著揚手,作勢欲打。


    二人急忙退閃,挨了一頓訓斥,低頭縮脖,大為窘迫,錢振先輕聲囁嚅道:“繼承莊門不還有你和大哥嗎?”


    堃敏恨鐵不成鋼,胸口起伏,氣得直翻白眼,重哼一聲,道:“爛泥扶不上牆!”


    堃浩海埋怨道:“姊姊你老是這樣,大庭廣眾之下也不知道給我們留點麵子!”


    堃敏依舊毫不留情地嘲諷道:“喲!都知道要麵子了!麵子這東西可不是別人留得,而是自己爭得!”


    錢振祖深解胞弟、妻弟脾性,暗自無奈,也不認同妻子不合時宜的指責,道:“時候不早了,我們迴客棧去吧。”


    錢振先、堃浩海好不容易求得長兄、長姊帶他們出來閑逛解悶,這麽快就要迴去了,想到各自父親的那張駭人老臉,不由麵露苦色、長籲短歎。堃浩海怏怏不樂,忽而又精神一振,道:“大哥、姊姊,你們快看!”順其所指望去,林複三人並肩而來。


    至萬方廣場邊上,林複也見到了這邊幾人,點頭示意。錢振祖、堃敏稍稍點頭,錢振先、堃浩海側臉踅身、故作未見。


    林複將手中韁繩交到古長青手中,道:“等我一下。”說著,向廣場盡頭走去。


    望著林複的背影,錢、堃二人互視一眼,均從對方神情中看出了不解。距一年之約不足十日,林複卻要參加盟主之爭,不管最後成敗如何,必會耗費巨大,如何還能履行約定?不解很快變成了不悅,暗惱林複太過輕視於己。


    天元城中人滿為患,許多人正為落腳之地苦惱,而城南的一處僻靜小院中,林複同古長青對坐品茗,言笑晏晏,好不輕鬆愜意。他們籌備在前,早在半年前便購置了這處小院,隻為今日之需。


    兩日閑暇時光轉瞬即逝,日落時分,院外響起敲門聲,林複起身開門,見是一位形貌幹練的年輕小夥,問道:“兄台有何見教?”


    小夥抱拳見禮,道:“尊駕可是林複林莊主?”


    林複還禮,道:“正是不才林複。”


    小夥雙手奉上請柬,道:“小的趙飛翔,為天元城網羅堂信使,奉九大派掌門之令,特來告知林莊主於明日辰時到英雄廳抽取比武之簽。”


    “有勞趙兄弟了,請到寒舍喝杯粗茶,稍作歇息。”


    “林莊主客氣了,後麵還有幾位俠士需小的傳達通稟,怕是要駁了林莊主的盛情好意了。”


    “無妨,既然如此,林某也不強留趙兄弟了,來日方長,待此間事了,定當盛情款待趙兄弟,以表今日謝意,到時還望趙兄弟屈尊賞光。”


    “林莊主這是哪的話?實在是太折煞小人了,告辭。”


    “慢走。”林複瞥了眼手中請柬,正欲關門,令狐同源笑吟吟地負手走來,道:“清高寡淡的西河一落何時轉性了?竟變得這般謙和懂禮、熱情好客了,又或者隻是裝模作樣!”


    林複聳肩一笑,道:“林某不過一介凡夫,沒那麽高尚的德行,他人待林某如何,林某便如何待他。”


    “哦。”令狐同源負手轉到身前,各提一壇佳釀,“這樣呢?”


    “令狐兄裏麵請!”


    “哈哈哈……!”


    進到屋裏,秋葉正將色香俱全的佳肴端上桌,令狐同源感歎道:“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聞著就叫人胃口大開,秋葉姑娘真是好手藝!”他看似放蕩不羈,實則深諳禮數,也不無禮直視秋葉,低頭躬身。秋葉報以淺笑斂衽,打了幾個手勢,示意稍候,後頭還有菜肴。


    古長青從裏屋出來,笑侃道:“難怪聞到一陣狐騷味,果然是你這隻摳門的狐狸上門了!”


    令狐同源眯眼打量古長青,悠悠說道:“天還沒黑就躲到房裏去了,不光長得像女人,做事也跟女人一樣,真是不是女人勝似女人啊!”


    “這迴你倒是錯怪狐狸了,這次他一點都不摳門,可是自己帶來了兩壇好酒過來的。”林複指著放在桌上的佳釀道。


    古長青故作驚詫,揶揄道:“咦!狐騷味好像一下淡了?不對,是完全沒了!”


    令狐同源沒好氣道:“少來!真是臭味相投,兩家夥全都是一副臭德行!”


    令狐同源好酒而量淺,推杯換盞數巡,酒勁上頭,紅過脖頸,眉間帶憂,含糊其辭道:“都過了好幾個月了,也不知道二哥、三哥找到明日他們沒有!”


    宋煜國、宋煜民、令狐同源三人召集一幫江湖好手,北上相助東方明日等人,不料晚到了一步,他們已出發尋找薛恆和蕭正陽下落。於是三人商定,由宋氏兄弟帶人深入蒙地繼續找人,而讓令狐同源作為接應留守天元城。


    林複問道:“這麽長時間了,一點消息都沒有?”


    “消息是有,不過那都是一個多月前的事情了,隻說是在巴丹吉林沙漠發現了明日他們的蹤跡,轉眼又過了這麽長時間,也不知道找沒找到,境況如何了,實在是叫人擔心。再等半個月,要是再過半個月還沒有消息,我也不這麽幹等著了,直接帶人去找他們!”


    “吉人自有天相,況且不管是東方堂主、梁二哥他們幾人,還是宋二哥、宋三哥,皆不是等閑之輩,遇到險阻,自有妙法妥帖處置,令狐兄也莫要太過憂心。實在不行,半月後我便同令狐兄一道去尋他們!”


    “算你小子有義氣!來,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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