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騎絕塵,日夜兼程,臨近京城,一路沉默寡言、皺眉苦思的東方明日忽然開口道:“段毅,你先去找柳、孫二位先生,之後就到天元城東的茅屋等我。若是等上三日仍未見到我,你便帶著二位先生由密道入城,好生查看二位師兄的屍身,發現的任何線索詳告於段大哥,後續事宜便皆由段大哥定奪……還有,行事務必謹慎小心,切莫讓他人發覺!”東方明日所提二人是柳迎和孫孔,皆是汪機的嫡傳弟子,後者正是當年隨汪機初上霧靈山為楚飛診治的那名童子。


    “段毅明白,堂主放心!也請堂主萬事小心!”


    二人於京城外分道,東方明日單人獨騎徑往霧靈山而去。師兄弟四人互解之深、相交之義,便是較之恩愛夫妻,亦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雖然眼下的證據直指薛恆,但東方明日完全信任薛恆,認定其斷然不會做出這等弑兄悖理之事,其中定有不為人知的隱情,甚至還牽扯到某些巨大的陰謀。最令他懷疑的,正是墨煙海背後這個神秘而強大的勢力。


    東方明日經過晝夜飛馳,順利抵達事發地,沿途並未發生任何預料中的險阻,斷崖上也未有他人事後刻意掩蓋的痕跡。將查找範圍擴大至方圓十裏,亦無異樣之處,懷揣著重重迷惑往天元城而去。


    段毅帶著柳、孫二人等了不到兩日,終見東方明日,焦心落定。而後,由東方明日帶領,從僅少數人知道的城外密道直入英雄樓底下冰室,蕭棟傑和公冶忠義的屍身正停放在此間。


    當日事發後,羅信義獨身追趕薛恆,羅雲本也想要追擊,想到將蕭、公冶二人屍身曝在荒山實在不妥,便將其妥善帶迴。


    武林盟主之於江湖,便如同帝王之於國家,盟主亡故,江湖震驚。


    距上一任武林盟主刀仁、劍成離世不過短短四年時間,蕭棟傑和公冶世英便步上了先師的後塵。且前後兩任盟主、師徒四人均死於非命,這是近一百七十年來從未有過的離奇怪事。江湖中人震驚之外,更多的還是心中惶恐,隱隱間覺出一場驚天動地的江湖大亂即將來臨。


    江湖群豪聞風相繼趕赴天元城,相距較近的,均已抵達。


    英雄廳是英雄樓的主廳,也是樓中最大的廳堂,為江湖群豪商議各項江湖大事之地。事發突然,各方勢力的首腦大多還在趕來的途中,偌大的廳堂上僅匯聚了上百位成名人物,顯得尤為空曠。更多的尋常人物,皆被擋在了門外,隻能待在萬方廣場上或城中各大客棧酒樓中,在私下議論揣測中度日,等待那些巨頭們的商討結果。期間,不時上演著各類大小爭鬥,但大多還是偏向於薛恆就是兇手。他雖師承名俠,此事之前也未有任何失當舉止,但其性格過於孤高離群,世人眼中對其印象算不得佳好。


    段通明孤立與大廳正中,不時探頭張望,麵對在場眾人各執一詞、爭執不下的混亂局勢,眉頭緊鎖、有心無力、焦急無奈。


    “煩請諸位安靜一下,且聽梁靖一言!”一直保持沉默的梁靖,起身出列,發聲壓下亂哄哄的爭執聲,“我與薛恆自幼相識,他的脾性為人,除了兩位剛剛身故的盟主和東方堂主,怕也找不出幾位比我更了解他的人了。小恆的性子確實有些冷傲,也不怎麽合群,但他生平最敬重的除了養育他的恩師,便是棟傑和忠義了。”梁靖頓了頓,望著那些麵帶不屑的江湖同道,定了定神,續道:“我與信義也是自幼相識,是光著屁股玩到大的摯友,信義什麽脾性,這個世上同樣也沒幾個人比我更了解了,莫說這等大是大非麵前,便是尋常雞毛蒜皮的小事,他也決然不會說謊,更不會冤枉嫁禍他人。更何況此事的見證者還有羅雲羅莊子,堂堂天下可數的大宗師,更不會去冤枉一個後生小輩……”


    “我說梁斷刀,你好歹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在大庭廣眾之下就講這些自相矛盾、毫無意義的廢話,不覺得可笑麽?”有人不耐,出言打斷,附和聲大片。


    梁靖性情敦厚、不善言辭,旁人稍加幹擾,就使他異常窘迫。段通明輕拍他的肩膀,寬慰道:“別管他們說什麽,把自己想說的,好生說出來。”梁靖感激地點點頭,理了理心緒,清了清嗓門,接著再道:“嗯——兩相結合,在下大膽推斷,此事必有隱情,絕非表麵看似這般簡單。所以,在下愚見,在場諸位皆是才智出眾的江湖英豪,切莫妄下斷言,冤枉了好人,而是奸邪逍遙法外。”話音未落,依舊倒彩連連。


    “梁家老二,燕某可不讚同你的說法。”說話之人負手踱步而出,約莫半百年歲,生得高大威武,為燕山北派掌門燕北定。


    梁靖見禮道:“燕掌門有何高見,梁靖洗耳恭聽。”


    燕北定也不正視其人,神情淡漠,道:“羅兄和信義賢侄皆是一口唾沫一個坑的當世英豪,既是他父子二人親眼所見,親口所說,此事自然絕無虛假。這件事情的重點根本不在薛恆是否行兇,因為這已然是不爭的事實,既然如此,何必還要枉費口舌在這件事情上麵?真正的重點是他為何要這麽做,背後是否還有其他牽扯和陰謀,還有兩位盟主亡故,之後的事情又該如何安排?這些才是眼下我們急需解決的問題。”


    甄奔雷撫掌和道:“燕掌門所言甚為在理!”他因英雄酒家中的事情,一直對梁靖耿耿於懷,趁機鼓噪,有意讓對方難堪,闞清水的接連白眼,也擋不住他的報複之心。


    梁靖之所以出麵聲援薛恆,全出自於朋友間的情義與信任。再則,言辭本就是他的弱項,所言又全然建立在己心的主觀揣度之上,很難在人前立腳。麵對燕北定有理有據的說辭,無言以對,窘立在旁。


    留氏三雄之首留德群,平和開口道:“燕老弟不愧為執掌一方山門的江湖高人,所思所言,一語中的。誠如燕老弟所言,他薛恆為何要做弑兄之事?世人處事,皆有緣由,那薛恆弑兄的緣由到底為何呢?”說著,不無深意地掃視在場眾人,道:“小徒與薛恆私交甚好,留某也與其接觸頻繁,除非他薛恆得了失心瘋,不然留某實在想不出弑兄的緣由。以薛恆同兩位盟主的關係,想要弑兄,有的是更為簡單隱蔽的方式,為何要大老遠跑到霧靈山去行兇,還碰巧被羅兄父子看到了,大家不覺得這很奇怪麽?”


    燕北定淡淡一笑,也不直接與留德群辯駁,轉而對羅雲道:“羅兄,你不僅是德高望重的江湖高人,更是事件的見證者,今時今日,可不能緘口不言。”


    羅雲並未立即接話,將擔憂的目光落到了兒子身上。羅信義自從經曆誤殺呂二娘一事後,滿心羞愧自責,整日萎靡不振,全無往日的跳脫不羈、樂天飛揚。並也由此生出了薛恆是否也如自己這般,實為誤殺的猜測。若是誤殺,那導致誤殺的原因便值得推敲和深究了。


    “薛恆弑兄,鐵證如山!”高亢之聲忽而自大門外傳來,話音未落,一人闊步而入,三十出頭年歲,稀拉地生著些青須,鋒芒外露,意氣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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