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孟讓把剛才聽到徐保峰的那幾句話,一一說與馮守中。


    馮守中緊皺眉頭,滿心焦慮,心說:“原以為官兵隻是得到訊息,前來查探地形,不料朝廷竟然如此蠻橫,竟想釜底抽薪,一把火把這天劍峰給燒了,以絕後患。”


    真武山乃道教聖地,古有“太嶽”、“玄嶽”之稱,漢末以來,便是求仙學道者的棲隱之地。


    雖然馮守中修道於茅山,但是天下道家各派各教,都以真武山為仙嶽正宗,是以馮守中聽說朝廷意欲燒山,不免憂心忡忡。


    孟讓看出馮守中似有憂愁,猜出大概,道:“剛才放過那狗官,道長莫不是後悔了?”


    馮守中苦笑一聲,道:“殺他一人有何用,朝廷要燒山,不是你我所能阻擋的。


    是了,孟大俠如何會在此地?”


    孟讓收起大刀,道:“近來江湖盛傳的那句讖語,說是‘天劍降世,斬妖除魔,李氏當為天子’。


    我看那,這天底下姓李的遍地都是,可是最能跟天劍沾上邊的,非這真武山天劍峰莫屬,所以過來瞧瞧。”


    馮守中上下打量孟讓一眼,道:“看來孟大俠是身在江湖,心在朝堂,非是池中之物啊。”


    孟讓聽馮守中話裏有話,似略帶嘲諷,憤然道:“當今朝廷大興土木,連年征戰,視百姓如草芥,依我看啊,這楊家的天下,氣數怕是快盡了!”


    馮守中雖然潛心修道,不常下山,但是今番離開茅山一路北來,所見所聞讓他頗為感慨。


    所過州郡民生凋敝,十室九空,鄉野田陌間極少見青年壯丁。


    自從二世即位以後,先後營建東都,開鑿運河,修築長城,開辟馳道,每項工程役民百萬不止,幾乎年年有大役,歲歲役不停,百姓苦不堪言。


    虐用民力之甚,遠超前朝。


    然而國家大事,又豈能是他馮守中一個道士所能左右?


    每每想到此處,便覺個人之渺小,蒼生之不幸。


    馮守中被孟讓說中心事,歎息一聲,不再言語,轉身向天劍峰走去。


    一說到朝廷,孟讓一肚子臭氣,破口罵了兩句,也隨馮守中向天劍峰走去。


    自打馮守中修道之後,來過真武山不下五次,每次必來天劍峰遊覽觀瞻。


    此時雖然下過大雪,他依然識得上峰的小路,因此行進甚快。


    孟讓跟在他身後,隻覺馮守中走路輕飄,毫不費力,反觀自己,邁著大步子,嘎吱嘎吱地踩雪急跟,費好大力氣才不至於被他落下老遠,心中暗讚馮道長輕功了得,內力深厚。


    張大虎見二人走遠,又見那四個官兵橫屍在地,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猛地想到官軍要燒山的話,心中一驚:“這還了得?決不能留那孩子在山上活活燒死!”


    心念及此,急忙提上獵叉,穿出樹叢,遠遠避開路上的屍首,躡著馮守中和孟讓的足跡,也向天劍峰快步行去。


    馮守中和孟讓拐過一處山坳,忽地眼前豁然開朗,天劍獨峰猛地映入眼簾。


    二人眼前一亮,心中均讚:“這天劍峰近看之下,更顯巍峨。”


    出乎二人意料之外,此時那通往峰頂的小路入口處,竟然團團圍了數十人。


    細看之下,原來是幾個年輕道士把守住了上峰入口,不讓外人攀登。


    馮守中和孟讓細看那人群之中,有和尚,有道士,有衣著華麗的公子,有衣衫襤褸的乞丐,吵吵嚷嚷,好不熱鬧。


    馮守忠信步上前,孟讓緊隨其後,隻是此時的孟讓已氣喘籲籲,額頭冒熱汗。


    隻聽人群中一名乞丐叫道:“這天劍峰又不是你家的,憑什麽不讓人上去?”


    那封路的道士道:“真武山乃我真武派清修之地,未經我派同意,就算官府也不能說上就上。”


    馮守中聽了,心說:“原來這幾個道士是真武派的,聽這口氣,比我們茅山的道士厲害多了。”


    那乞丐又道:“你家門派起個名字叫‘真武派’,就能把一座真武山據為己有,那若是我們丐幫改名叫作‘天下幫’,是不是這花花江山都是我們的啦?”


    說罷,人群哈哈大笑,孟讓聽了,也跟著起哄道:“說得有理!”


    人群右首處那個衣著華麗的公子聞言,迴頭打量了馮守中和孟讓一眼,目光相接,對著二人微微一笑,示意友好,馮守中和孟讓也分別點頭,用眼神迴禮。


    馮守中見那華服公子氣宇軒昂,濃眉大眼,眼眸深邃,鼻梁高聳,似有胡人血統,他周圍跟著四名隨從,各個英姿勃發,錦帽貂裘,看得出都會武功,而且不弱。


    那道士不知市井潑皮狡辯的手段,以為自己理虧,忙著分辨道:“這真武山方圓數百裏,奇峰怪石不止這一處,你們……你們可以去其他地方,何必偏要上這天劍峰?”


    那乞丐譏笑一聲,道:“小道士,你這話又不對了,這真武山方圓數百裏,奇峰怪石不止這一處,你們為啥不守其他地方,偏要守這天劍峰?”


    那道士手握劍柄,急道:“你……我真武派素來與丐幫無冤無仇,井水不犯河水,請貴幫莫要不識抬舉,敬酒不吃吃罰酒。”


    那乞丐還要說話,被身後一個老乞丐拉住。


    隻見那老乞丐上前一步,道:“你這小道好大口氣,在下丐幫副幫主方大孝,別說你們幾個小年輕,就算你們真武派掌門莫奇穀在這裏,也不敢對我丐幫如此無禮。”


    眾乞丐紛紛附和,連珠價罵那小道士口出狂言,不懂禮數。


    馮守中皺起眉頭,暗忖這丐幫乃天下第一大幫,副幫主親自帶隊前來天劍峰,顯是對那讖語極其重視。


    那小道見麵前這穿著破爛、蓬頭垢麵的不起眼老頭,竟然是天下第一幫丐幫的副幫主,不免心中鄙夷。


    心想丐幫副幫主不過如此,頂多是個叫花子老頭,全然瞧不上眼,道:“是你們丐幫先壞了規矩,我隻是有一說一。”


    方大孝見這小道臉現輕視之意,心頭火起,上前一步,道:“你這小道無禮,今天老夫就幫莫掌門教教晚輩。”說罷,伸手就向那小道脖頸抓去。


    那小道不料這堂堂一派副幫主,說動手就動手,還未來得及拔劍,脖領立時就被抓住,慌忙舉手上格,不想這老頭的手臂猶如鋼筋鐵骨一般,撞之竟紋絲不動,還把自己手臂撞得生疼。


    正叫苦間,突然雙腳離地,整個身子被提了起來,緊接著隻聽“嘭”的一聲,整個人被重重摔在身後的石壁上,後脊哢哢聲響,眼冒金星,就此暈死過去。


    那小道的幾個同門見了,齊聲驚唿,急忙奔上前去,護住那小道,連聲唿喚,卻不見他醒來。


    其中四個轉身站起,齊刷刷拔出背上長劍,對著方大孝怒目而視,其中一個道:“你以大欺小,算什麽英雄好漢!”


    方大孝冷哼一聲,道:“要不是老夫看在你派與本幫素來的情麵上,這廝小命已經沒了。”


    那道士心下一寒,不想他竟出手如此狠辣,道:“若是我師弟有何不測,你們一個都別想下山!”


    方大孝嘴角掛笑,道:“就憑你們幾個,也想攔住老夫?”


    說罷,又伸手抓去。


    那四個道士此時早有防備,見他甫一出手,四人立即展開劍招,分向四路向他攻去。


    眾乞丐見副幫主以一敵四,紛紛也要上前助拳,卻聽方大孝喝道:“都給我待著,區區四隻小雞仔,用不著爾等幫手!”


    那孟讓瞧了一會兒,忍不住心下讚道:“看不出這老叫花髒了吧唧的,手上功夫著實不賴,要是換作我被這四個道士圍攻,可沒工夫說閑話。”


    馮守中凝神觀戰,江湖盛傳真武派天乙劍法精妙絕倫,今天倒是有緣親見。


    同時,他也暗自準備,心想若是那四名小道不敵,自己可能要出手相助。


    他對方大孝適才那記重手抓摔很有意見,若是自己所料不差,那小道很可能已脊骨斷裂,說不定餘生都要癱瘓在床。


    轉眼間方大孝就被四名道士圍在垓心,他運掌如飛,卻抓不到任何一人,心中暗驚。


    暗想那四個道士隨便單拿一個出來,劍法武功都遠遜於自己,然而四個一起夾攻,功力不是疊加,反而數倍於前!


    顯然他們平日苦練過聯手攻敵,攻防有度,進退協同,端的默契嫻熟,威力大增。


    那華服公子看得入神,對左右道:“他們四個,把兵法融於劍法,你們可要看好了。”


    片刻間,方大孝和四名道士來去了五十多招,眾乞丐見副幫主取勝不易,紛紛叫嚷道:“真武派以多欺少,顯擺人多嗎?”


    另一個乞丐幫腔道:“要比人多,哪門哪派敢和咱丐幫相比?”


    “就是說嘛,可咱丐幫從來不幹那以多欺少的下三濫勾當。”


    護在受傷那道士旁邊的一個道士聽不下去,斥道:“你們說什麽,真武派四象陣,向來打一個是四人聯手,打十個也是四人聯手!”


    馮守中暗暗點頭,心說:“想必這就是真武派有名的四象八卦陣中的四象陣。


    這四名道士修為尚淺,威力便如此了得,要是讓真武派中老一輩的高手運用,恐怕天底下隻有天龍寺七十二天龍陣方能匹敵。


    可是七十二天龍陣畢竟需要七十二名武僧聯手施展,七十二打四,便是贏了,也沒甚光彩。”


    眾乞丐聽他口氣狂妄,紛紛躍躍欲試,但是沒有副幫主指令,沒有人敢輕舉妄動。


    方大孝到底是武林名宿,被四人圍攻,深陷四象陣中,依然氣定神閑,單憑拳腳往來於霍霍劍影之中,絲毫看不出有何慌亂。


    方大孝亦知真武派四象陣的威名,隻是一直無緣得見,此番有機會對弈,那是習武之人難得的機緣。


    但凡有成就的武林名士,對武學皆是癡迷至極,遇到此等機會,非要酣鬥一場方能大快人心。


    一方麵是考教自己的功夫,另一方麵也是借機窺伺其他門派武功的奧妙。


    那四名道士雖然全神貫注,但其實並未竭盡全力,因為畢竟對手是丐幫副幫主,萬一誤傷或誤殺,今後將給自己門派樹一強敵。


    這要是被掌門或者師父知道了,定要重重責罰,因此手下頗為留情。


    轉眼間,五人來去了近百餘招,眼明之人都看得出來,一邊是四個道士未盡全力,另一邊是方大孝有意逗引,這樣下去,就算打到第二日天亮,也分不出個高下勝負。


    正在這時,突然遠處傳來一聲:“快快住手,你等不得無禮。”


    所有人向後望去,隻見一老道士雙手負後,從遠處踏雪縱躍而來。


    隻見他足尖點地,縱躍如飛,一步可以躍出三丈有餘,三五步便來到眾人近前,此等輕功修為,簡直匪夷所思,在場眾人無不驚駭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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