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張大虎剛一醒來,李氏便早早把昨晚見聞說與他,他細細查看了那頭野豬,確認正是昨日在山中遇到的那頭。


    李氏問道:“如此說來,莫非昨晚門外的,就是那孩子?”


    張大虎說不出所以然,不過按照常理推斷,應該就是,可是為什麽他會無緣無故尋上門來?


    為什麽還要把野豬送來?


    兩人百思不得其解。


    過了數日,又下了一場大雪。


    大雪封路,很多往常上山的路被雪封住,常人不得前行。


    這雖然難不住張大虎,況且家中存貨尚多,他並不急著進山打獵,加上他也想在家多陪陪妻子,盡可能多享受些在家的時光。


    一日,突然來了一支官兵,駐紮在張家莊西麵十裏處。


    據路過的村民估摸,好歹也有兩三千人馬。


    官府征役的謠言原本就甚囂塵上,如今官兵的到來,更加劇了人們的擔憂,周邊莊上的村民都人心惶惶。


    許多村民把家畜糧食全部藏了起來,很多戶恨不得把壯年的男丁都一並藏起,直到夜深人靜,才敢放出來吃飯。


    不過說也奇怪,官兵到來數日,毫無動靜,人們摸不到頭腦。


    這一日,張大虎收拾行裝,準備進山。


    李氏把準備好的幹糧和火折子遞給他,叮囑道:“虎哥,聽說鎮上村裏最近來了好多生人,你可要加倍小心。”


    “放心吧,打獵不小心,虎狼來掏心!”


    說罷,張大虎扛上獵叉,踏雪尋路進山。


    張大虎打小就隨父親進山打獵,對真武山可以說是了如指掌,就算閉著眼睛,光靠鼻子聞,也能在山裏來去自如。


    和往常一樣,他準備先去天劍峰尋那孩子,多日不見,著實有幾分牽掛。


    雖然雪凝路滑,但張大虎依然步履從容,不到兩個時辰,便依稀看得見天劍峰。


    今日晴空萬裏,天劍峰拔空峭立,猶如一柄寶劍雄立於眾峰之間,甚是偉岸雄奇。


    每次他都是在這喊那孩子,此刻他剛想放聲大喊,突然聽到遠處林後有人交談,心想這大雪封山的,誰人會費力到此?


    心下好奇心起,伏低身子,鑽入樹叢,悄悄向人聲傳來處摸過去,打算探個究竟。


    張大虎慢慢靠近,透過林木縫隙凝神看去,隻見是四個官兵圍著一個大肚軍官,對遠處的天劍峰指指點點。


    隻聽那說話的兵丁道:“啟稟將軍,遠處那裏就是天劍峰了。”


    那軍官挺著肚子,仰頭撫須,說道:“好一座擎天峰柱,燒了頗有幾分可惜。”


    聽到燒山,張大虎頓時嚇了一跳,暗暗說道:“原來那些官軍此行不是為了征役,而是燒山!”


    那兵丁頗有些為難,道:“將軍,這山峰猶如一塊大石頭,無草無木,怎生燒法?”


    那軍官瞪了他一眼,道:“混賬!


    上麵的命令,可容不得你等討價還價!


    怎生燒法?本將軍哪裏知道?


    要是本將軍知道,還要你等何用?”


    幾個兵丁見軍官生氣,立即唯唯諾諾,麵麵相覷,其中有個機靈的道:“將軍請息怒,燒……自然是能燒,隻不過……


    啊,是了!


    這剛下過大雪,柴火不容易點燃,請將軍寬限幾日,待雪融之後,屬下定把這石峰燒成一片土灰。”


    那軍官點點頭,似乎對這個迴答頗為滿意。


    挺著肚子轉身環看一周,四下指指點點,道:“這裏,這裏,那裏,還有那裏,都給我燒了!


    你們記得,不管東南西北,給本將軍把通往此峰的路都用巨石封死,除了長翅膀的可以過,其他一概不能過!


    聽明白了嗎?”


    幾個兵丁立即心領神會,心下均說:“要把這巨石山峰燒成灰,那是何等工程?


    可若隻是要做做樣子,讓人上不到這裏來,便沒人知道天下還有此峰,那就容易多了”。


    幾個兵丁急忙露出深為佩服的神情,齊聲道:“將軍心細如發,屬下自愧不如!”


    那軍官對自己的妥善安排洋洋得意,聽了下屬的吹捧,哈哈一陣大笑。


    正在這時,突然遠處傳來一聲:“滿嘴臭屁,什麽心細如發,我看是心中有屁!”


    四名兵丁聞言立即警覺,鏹琅琅拔出兵刃,喝道:“何人放肆?”


    隻見山路上一彪形大漢大搖大擺,大步踏雪而來,手持一柄三尺大砍刀,濃眉大眼,氣勢洶洶。


    邊走邊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山東破天刀孟讓!”


    那軍官一手搭在劍柄上,一手指著孟讓,道:“哪裏蹦出來的山野村夫,好大的膽子,竟敢私持兵刃,罪該當死,給我拿下!”


    本朝開皇十五年,文帝下令收天下兵器,禁止民間持有或私造,凡鐵叉搭鉤槍刃之類皆禁之,借此以謀天下治安,防人民叛亂。


    是以官軍見人持有兵刃,可以直接緝拿。


    樹叢中的張大虎聽了,心下一驚,急忙把獵叉藏在一株樹後,手心捏了一把汗,暗自緊張。


    兵丁得令,叫嚷著一擁而上。


    隻見孟讓毫無懼色,把大刀唿唿舞成一大團刀影,整個人猶如一圈刀花滾入戰圈。


    兵丁不料他這般兇悍,一時不敢靠前,隻得保持一段距離,一邊躲他進攻,一邊趁機劈刺。


    那軍官見兵丁以多打少,兀自畏縮不前,站在遠處又罵又嚷,不住催促。


    孟讓起初見兵丁人多,怕寡不敵眾,尚自不敢放開手腳,攻招少,守招多。


    後來見兵丁貪生怕死,武藝低微,頓時豪興大發,“嗚哇”大叫一聲,轉著圈連出四刀。


    刀不虛發,全砍在兵丁肚腹脖頸等要害,四人立斃。


    一眨眼功夫連斃四人,看得那軍官和張大虎目瞪口呆。


    過去,張大虎隻曾聽聞武功高強者殺人如砍瓜切菜,今日親眼所見,才信此言非虛。


    軍官顯然是沒料到這種局麵,嚇得麵無血色,慌忙拔出長劍,道:“你……你殺害官兵,你……你要造反嗎?”


    說話聲音遠沒有適才那般中氣十足。


    孟讓哈哈大笑,道:“老子頭圓頂天,腳方踏地,與那皇帝老兒一般九竅四肢,五髒六腑,哪有隻許他當皇帝,我當草民的道理!


    常言道: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


    今天老子就要拿你祭旗!”


    聽到有人膽敢公然叫囂此等大逆不道之言,那軍官和張大虎大吃一驚。


    隻聽那軍官道:“好……好你個大膽山賊,看你是活膩歪了,有種的就不要走,待我下山去叫齊人手,把你千刀萬剮!”


    孟讓怒哼一聲,道:“剮我?今天就讓你先嚐嚐挨剮的滋味!”


    說罷,挺刀直衝而上。


    那軍官慌忙出劍應招,別看那軍官肚圓滾滾,行動卻十分靈活,劍花舞起來倒也能和孟讓有來有往。


    張大虎邊看邊想,這軍官手上的功夫,比那些兵丁確是強上不少,換作自己,恐怕接不了孟讓兩招。


    倏忽間,兩人已拆解了二十多招。


    孟讓刀法剛猛狠辣,大開大合,軍官漸漸抵擋不住。


    隻聽“啊”的一聲,那軍官左膀中刀,血灑了一地。


    軍官慌忙退後幾步,腳下雪滑,一腳沒站穩,竟而栽坐地上,滿麵驚慌,額頭滲出汗來。


    孟讓嘿嘿冷笑,踏前幾步,舉刀作勢要砍。


    那軍官急忙匍匐在地,求饒道:“豪俠饒命,求豪俠開恩,小人求豪俠高抬貴手!”


    “無恥狗官,多說無益!”


    說罷揮刀砍下。


    說時遲,那時快,刀鋒尚在半空,突然一陣刺耳的破空之聲響起,隨後一聲“叮鈴”脆響從刀身傳來。


    孟讓隻覺一股猛力從刀身激蕩開去,震顫洶湧,虎口火辣辣疼,差點握持不住,大刀險些脫手。


    孟讓大駭,急忙躍開,挺刀護住身前要害,凝神環顧。


    見四野無人,定睛一看,隻見刀身上殘留些許冰晶。


    暗自驚奇:“難不成,是有人用碎冰震開我手中大刀?若果真如此,此人內功已臻化境!”


    想到強敵在側,又是軍官幫手,孟讓不禁心驚膽寒。


    那軍官隻聽到一聲脆響,不知是何變故。


    霍然發現孟讓早已躍開丈外,猜知是有高人出手相助,急忙求救道:“我乃朝廷左武衛參軍徐保峰,奉旨公辦,路遇歹人,快快救我!”


    孟讓凝神警惕,不知那人藏身何處,抬高嗓門道:“趁人不備,突施冷箭,算什麽英雄好漢?”


    話音剛落,孟讓身後傳出一人聲音,道:“孟大俠今日若是殺了徐參軍,隻怕真武山方圓數十裏的百姓都要遭殃。


    貧道懇請孟大俠高抬貴手,放過徐參軍一馬。”


    孟讓聞聲急忙轉身,隻見麵前三步外站著一個道士,身姿挺拔,頭頂梳了一個髻子,道袍做工考究,一看就是上等布料,背上斜插一柄長劍,劍把上淡黃色絲絛隨風飄揚,一身仙風道骨,氣概非凡。


    那道人何時出現在自己身後,孟讓絲毫不知,心中暗道:“這牛鼻子不知是飛來的,還是飄來的,怎麽跟個鬼魂似的?


    要是剛才他在背後出手,自己這條性命早交代了。”


    心念至此,不禁冷汗直流。


    孟讓不由自主退後三步,挺刀問道:“敢問道長法號?”


    那道人淡淡地道:“貧道馮守中。”


    孟讓心叫一聲:“阿耶!”


    急忙收刀,拱手道:“莫不是茅山重玄子嗎?”


    馮守中微微一笑,道:“這是道侶相贈的賤號,貧道愧不敢當。”


    孟讓趕忙上前深鞠一躬,語調恭敬道:“原來是茅山華陽教大俠重玄子,真是有幸相見!”


    馮守中還禮道:“剛才貧道唐突出手,還請孟大俠見諒。


    至於徐參軍嘛,請孟大俠看在貧道的薄麵上,看在遠近百姓的情麵上,放他一馬。”


    孟讓見成名已久的馮守中對自己說話客客氣氣,給自己好大的台階下,當即扭頭橫了一眼徐保峰,道:“狗官聽著,賬先記下,下次再取你狗命。”


    徐保峰見可以活命,又聽說那道士不是救兵,急忙起身,連滾帶爬奪路而逃,一溜煙跑下山去。


    馮守中看著徐保峰下山的方向,歎了口氣,道:“看來當真是自朝廷傳出。”


    孟讓道:“馮道長說的,可是江湖上最近流傳的那句讖語?”


    馮守中皺眉道:“正是,貧道此番前來真武山,便是為了那句讖語的緣故,正所謂空穴來風,事必有因。”


    孟讓道:“道長可知,剛才放走的那狗官,到這裏是做何來的?”


    馮守中疑道:“做何?”


    “他們要放火燒山,指明要燒這天劍峰。”


    孟讓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向天劍峰一指。


    馮守中聞言大驚:“此話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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