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武僧十方神色轉為審慎,結合剛才破戒僧所說的夙世因緣,試探地問道:“所謂的輪迴,是否是指靈魂的轉世重生?”


    慈舟默然地輕輕點頭,對這位太陽武僧的悟性不禁高看一眼,暗想:“這位同行不僅拳腳功夫相當了得,頗有我當年的風範,智慧之高也是當世絕頂的天才。”


    奪命書生呂輕侯算是跟破戒僧杆上了,直起脖子,開口嘲諷道:“靈魂自有歸宿!要麽信仰神隻,死後的靈魂被接引去神國,成為祈並者,與神同在。要麽不信仰神隻,卻行走在神製定的道路上,成為依附於神隻的仙人,如荊山黃家仙道的修士,最終的歸宿是第一代太陽神東皇太一的神國。”


    “無信仰的靈魂,在冥界不斷徘徊遊蕩,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漸消亡。至於充滿罪惡和欲望的靈魂,要麽被幽冥之風刮去九幽血海,轉生成阿修羅魔族,要麽墜落冥河,前往無底深淵,成為惡魔的食物。”


    月嬋看著目如點漆的奪命書生,幾次和自己的男人抬杠,簡直就是莫名其妙,不過她也注意到,身邊的水仙子頻頻地妙目側視破戒僧,眼珠子一轉,立即猜到了其中的緣由,不禁暗歎一聲:“紅顏禍水!”


    慈舟卻微笑著搖搖頭:“非也,非也!據我所知,還有另外的去處!譬如黑風嶺的領主,那頭突破生命極限的兇暴蝙蝠,身軀僵死的七天之內,靈魂出殼,至少神遊冥界,甚至九幽血海,機緣巧合之下,得到與某位大人物對話的機會,獲得了賞賜而迴歸。從普通的野獸領主,區區一頭凡物,一躍成為長生不老的妖魔。在我看來,這也算是一種輪迴!懂?”


    仙道士黃飛熊立即洞悉破戒僧慈舟的話,畢竟荊山黃家仙道,有完全屬於自己的獨特的世界觀,對於輪迴的概念,稍微思索一番,就猜出了背後的真意。


    “閣下,你所說的輪迴,是紮根在冥界,囊括主物質位麵世界,甚至有一部分延伸到神國的世界觀體係罷?”


    慈舟輕輕點了點頭,笑道:“你猜的不錯,相當接近輪迴的真相了。在我的設想裏,最底層的是九幽血海,其上是冥界,再往上是人間,頂點是神國,輪迴之主的神國,由此形成四道輪迴。”


    “當然了,九幽血海是大魔神冥河的地盤,而輪迴之主的神國,非常抱歉,我在努力著,卻差地太遠了,有生之年也未必能成事,或許得親自輪迴轉世一次,下一世的我帶著積累的底蘊和資源,或許有可能成就。”


    席間談話內容涉及到封神儀式,銅錢使者錢沉有些坐立不安了,後知後覺的水神後裔水仙子,看向破戒僧慈舟的眼神變得詭異起來,眼睛泛起淡淡的精光,似乎有另一個偉大的靈魂降臨在這具身軀中。


    “上古水神洛川氏伏羲女?”破戒僧慈舟第一時間察覺到神隻降臨,剛想起身恭迎,卻被對方的一個眼神製止住了。


    慈舟可以強行掙脫洛神暗送的秋波禁製,可是一旦動起真格,勢必壞了現場的氣氛,那就殊為不智了,便按捺脾氣,沉下心來。


    月嬋也有所察覺,身邊有如小花貓的水仙子,一下子變成吊睛白額大老虎,隻要有腦子的人,想一想就能明白是怎麽迴事,於是她頗為讚許地看了一眼自家的男人,伸手輕輕按住慈舟的手臂。


    “在我的設想裏,囊括神國、人間、幽冥三界的四道輪迴,將會撕裂大魔神冥河的部分權柄,在冥界建立管理靈魂的機製,引導四處漫遊的靈魂走向最終歸宿,藉此獲得秩序原力的賞識和眷顧,同時還能撫慰地上不信仰神隻的人的靈魂,教他們有所期待,賜予最後的希望,而不是徹底的消亡。在我看來,撫慰死後大部分靈魂的不安和迷惘,這就是輪迴的最大好處。”


    銅錢使者畢竟也是資深的牧師,立即發覺輪迴的建立,將會撼動平民百姓對神隻的信仰,不由自主地站起身,開口大聲反對起來。


    這場一開頭就沒有善意的宴會,頓時陷入喧沸的吵鬧聲中,一如破戒僧慈舟預料中的那樣,用簡單的話題,就把王下七武士納入自己的節奏裏,然後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醜態百出,算是給自己找個樂子。


    也隻有洛神附身的水仙子,還能保持著冷靜,嚴重精光飛快地閃爍著,似乎在極速推演計算如此種種的一切可能性。


    最後,她神色黯然,左手托著額頭,頹然道:“諸神不會同意的,輪迴涉及到靈魂的分配,關乎所有卡拉圖神隻的利益,沒有一絲一毫建立起來的可能。”


    破戒僧慈舟輕輕點了點頭,笑道:“我知道!隻不過,宴無好宴,我特意拋出來作為話題,想看看王下七武士的器量和格局,結果……我們都看到了!”


    洛神附身的水仙子忍不住對破戒僧慈舟使出“通讀傳奇”的高階神術,結果遭到黑暗憤怒金剛(半神)的堅決抵抗,一點有用的個人情報都讀取不出來,卻也由此確認了此人的位格和實力。


    無可奈何之下,她隻能讀取另一個女人,月嬋過去經曆過的一切。可是,兩人都是不久前降臨到卡拉圖大陸的域外之人,有相當長的空白期,讓洛神不由地又是一陣氣餒,卻也獲得了不少的消息。


    “作為保鏢護送遷徙去潘塔妮婭熊貓人王國的半身人家族!地圖路線……真是命運的安排,前行路上會經過無雙城,就這樣決定罷!”


    洛神附身的水仙子展顏笑道:“離開眾劍堡後,下一站是快活林,再下一站無雙城,就是我的族人所居之地,我在城中神廟等你。”


    瞬息過後,附身於水仙子的洛神就抽離出去,就像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似的,銅錢使者錢沉此時才若有所覺,乖乖地閉上嘴巴,估計是暗中默默祈祝,向旅行和商業之神範蠡殿下匯報去了。


    黃家仙道的仙道士黃飛熊看著場麵亂糟糟的,實在是不像話,又注意到拋出話題,挑起事端和紛爭的破戒僧慈舟,老神在在地一臉看戲的神情,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大喊一聲:“夠了!”


    不得不說,仙道士黃飛熊的積威還是蠻重的,竟然壓住在場的王下七武士成員。就在眾人安靜下來,麵麵相覷的時候,破戒僧慈舟不慌不忙地繼續發起防禦性進攻,就是拋出另一個話題。


    “輪迴的事情暫時不去說它!十方閣下,在我看來,有師門傳承的你,用戒律規範自己的言行,隻能被稱為一介修士。而像我這般閱過萬卷經典,自行開悟,發自內心地為自己製定戒律,要求自己嚴苛遵守,我自認為是一個覺者。”


    “你走在別人開辟的道路上,前麵有無數人走過,是一條康莊大道,通往長生不朽,與神同在。我卻在虛無中艱難地開辟道路,此前從未有人走過,是一條崎嶇不平的獨木橋,隨時都有可能墜落橋下的深淵,或許盡頭是徹底的隕滅,或許也是長生不朽,卻能與神同行。”


    太陽武僧十方皺起眉頭,眉心擠成一個川字,開口漫聲道:“以我的人生閱曆,可以理解其中的含義!我和你相同,卻又大不相同。我走我的路,你走你的路,以後各不相顧罷!”


    說完,他昂首飲下一杯淡雅的米酒,甜滋滋的,卻又略微泛起一絲苦澀,就像此時的心情,不由地暗中長歎。


    其餘王下七武士的成員,看到正主都棄械投降了,立即意識到破戒僧慈舟的段數極高,竟然能將太陽武僧十方當場降服,寥寥幾句話而已,果真是有點不可思議,卻是不可爭議的事實,各人的心思都有不同。


    水仙子麗華是最早退場的,洛神附身並非沒有代價,即便臨走前注入一道靈光,給予臨時充作降臨容器的後裔以補償,也讓她負擔極大,此時更是疲憊不堪。


    銅錢使者是緊隨其後離開的,一路上護送水神的後裔,心裏卻不敢生出任何心思,畢竟水仙子可是剛剛被洛神附身過,赫然的神威,瞬間吹熄他心中的一切火苗,乃至所有不懷好意的苗頭。


    情意綿綿,似斷又不斷的奪命書生呂輕侯,擔心曾經愛過的水仙子,被渾身都是銅臭味的銅錢使者錢沉鑽空子,行趁虛而入的計策,告罪一聲,也起身離開了。


    於是,這場接風宴會就剩下仙道士黃飛熊,劍修安齊生,妖術師田柒,太陽武僧十方,僬僥人慕容複,以及坐在客位上的破戒僧慈舟和月嬋兩人。


    又是慈舟率先開口,牢牢地把握主動權:“諸位,無關緊要的人已經離開了,現在說點正經的!”


    破戒僧雙手一攤,歎道:“我隻是一個路過眾劍堡的旅人,因為信守一個承諾,答應護送半身人辛香料家族遷徙前往潘塔妮婭熊貓人王國,而踏上這趟長途跋涉的旅程。”


    “我既無意與諸位爭一時之長短,也不想受製於世間任何一個軍政體製。我的最大目的是求道,開道,涉及到更高層次的追求,實現超脫凡俗之上的某個小目標,絕對不想牽扯進百越國王室和邊疆貴族領主的權利鬥爭漩渦中去。我自有我的追求!懂?”


    這時候,月嬋忍不住多說了一句:“我們已經保持相當的克製了。既然我的男人能用三拳兩腳打爆黑山老妖,以他不壞不朽的金剛之身,強行離開眾劍堡,想必也是很容易辦到。大家和和氣氣,以後沒準還有合作的機會,何必把事情弄到最壞的地步?”


    王下七武士的成員,都轉頭看著仙道士黃飛熊,他反複推演幾遍,結果都是毫無勝算,隻能露出一臉的苦笑,然後雙手捂臉,狠狠地揉搓了幾下。


    “好吧!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還能真的為了一個上不了台麵的理由,與兩位大打出手嗎?談和,談和!多個朋友總歸是一件好事,我可不想直麵一位半神殿下的鐵拳!”


    一句交心托底的話,宴席上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就迅速緩和下去,破戒僧慈舟當即撫掌大笑,長身而起,伸出和平和友誼的橄欖枝。


    仙道士黃飛熊恍然之間會意過來,也趕緊站起身,伸出自己的右手,握住對麵半神殿下的善意,用力地握了握。


    兩人相視一笑,默契地鬆開手,各自找位置坐下,破戒僧慈舟環視周圍一圈,看到劍修安齊生身上,一層厚厚的靈光,由來自無數人的感恩和虔誠匯聚而來,忍不住笑指此人。


    “閣下的道路,我可是相當欣賞。可以說,在座的諸位,你是最接近傳奇……奇怪,你竟然不是萬兵之主薑由殿下的信徒,也是自我開道的宗師?難得遇上同行人,值得喝一杯!”


    在座眾人的目光紛紛轉向劍修安齊生身上,破戒僧慈舟就落得清閑了,他側頭看了一眼月嬋,兩人默契地相視一笑。


    隨後,他不慌不忙地補上一句:“安齊生?對嗎?王下七武士的成員個個都是清貴的客卿,唯獨閣下身負職銜,似乎在為眾劍堡訓練城衛軍,是領主信任看重的武技長?還是禁軍教頭?”


    劍修安齊生連忙擺手,口稱:“不敢,不敢!我就是見不得貧寒子弟流落街頭,混跡在風月場所、賭檔勾欄,好端端的人生被白白地浪費掉,才好心好意地開關收徒,也隻是九個而已,分別傳下一式劍技。其他人都被訓練成職業者或通才,補充到城衛軍、巡防隊和帶劍騎士裏,與我有半師之緣,除此以外,我什麽都沒做!”


    破戒僧慈舟笑著搖搖頭:“你距離劍聖隻有一步之遙,天賦肯定是好的,是個相當努力的天才。不過,在做事方麵稍微有些美中不足……這種訓練人手,往眾劍堡主流階層塞人的行徑,換做我是領主,或多或少會有點不爽!”


    “你啊!最近是否諸多不順,辦任何事都磕磕碰碰的?”


    此話一出口,劍修安齊生的臉色就肅然起敬了,腰杆都忍不住挺直,顯然是被破戒僧慈舟說中了心事,他慌亂地迅速站起身,靠背椅子不斷往後挪動,發出不滿的吱吱呀呀抗議聲。


    “大師,你掌握因果法則,是否看出了什麽?何以教我(請你指點我應該做些什麽事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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