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鑄劍之國百越西南邊境上的軍事重鎮,眾劍堡能從駐軍不過五百,從一座丘陵高地上的土木塢堡,發展到如今帶械常備軍超過一萬八千,還能養著兩千重裝騎士的準要塞級雄城,付出的代價,可以說是筆墨難以書寫。


    就慈舟和月嬋兩人攜手走過幾個坊市街區,就看見三隊全副武裝的帶劍騎士,按照規定的路線巡邏的外城準軍事力量,具有獨屬於他們的馳道,能夠快速抵達發生命案、事故的坊市街區。


    畢竟,眾劍堡廣開四麵八方的城門,歡迎來自卡拉圖大陸各個角落的冒險者,以及有誌於出人頭地的貧寒子弟。


    同時,慈舟也了解到,軍功封爵製度被曆任眾劍堡領主堅持推行到現在,跨越時間長度有一百三十五年,經曆十位領主之手。


    無論是荒野出沒的兇暴獸,還是進犯百越國的外敵,討取首級累計到一定數目,就會受到眾劍堡的承認,擁有貴族序列最低級的勳爵頭銜,一塊出產十石米的熟田作為領地,成為卡拉圖大陸上流社會承認的成員,一隻腳跨入貴族的門檻上。


    眾劍堡藉此熬過了最艱難的草創時期,即便拉低了百越國貴族的含金量,出身草根的軍功勳爵們,被國內外的王室和大貴族蔑視,也改變不了曆任眾劍堡領主的決心。


    換成誰擔任這個職位,都必須堅持軍功封爵製度,這才是眾劍堡屹立亂戰之地,還能屹立不倒的根基所在,也是從卡拉圖大陸各地源源不斷吸收新血補充消耗,越戰越強的緣由。


    隻不過,曆任領主背後的家族,盤踞在眾劍堡的內城,勢力的觸角肆意延伸出去,日益強盛起來,深入到各個社會階層,牢牢地把持著各種資源。


    即便是資深的人間傳奇鐵膽神侯,對眾劍堡逐漸繁瑣冗餘的內政,進行大刀闊斧地改革,也得得到他們的支持和配合,以致於不得不分出部分政治利益作為交換條件。


    慈舟側耳傾聽著太陽武僧十方的解說,同時還分心旁顧,從身邊擦肩而過的行人口中,搜集眾劍堡最近一段時間的各種情報,畢竟小道消息也是情報來源之一。


    月嬋的目光總是在臨街商鋪和攤位上流連,至於腳步匆匆的行人,身上挎弓,手裏提劍,牽犬擎蒼,卻無法引起她的注意。


    當然了,來自卡拉圖大陸各地的冒險者,很多都是不那麽規矩的亡命之徒,看見氣質超然的女人,忍不住就想藉著擦肩而過順手揩油。


    月嬋豈會容許這些臭男人觸碰到自己,揚手撣掉一個不知好歹的巡林客的手,即使以他過人的抗毒體質,也難以抵擋沾染十倍濃縮蜂毒的指甲撓破手背皮膚,靈動的手指粗如紅蘿卜,手背迅速鼓起,就像蒸屜裏的饅頭似的。


    “該死的!給臉不要臉,老子摸你是看得起你。”


    巡林客沒想到自己會遭此毒手,猛地開口發作,月嬋心中的河東獅子就昂首咆哮,無形無質的五毒拳意,瞬息間透體而過,將這個不知好歹的低級冒險者,當場麻痹住全身隨意肌,佇立在當場,有口難開,懲戒其有眼無珠。


    事情發生地太快,就連太陽武僧十方都沒有察覺到,唯有慈舟略知一二,既然事關自己的女人,還都是來自一些外人,別說當麵阻止,恐怕他還會默默支持,甚至鼓勵。


    於是,兩位僧人與一位少女結伴而過,時不時就留下中招的好色之徒,什麽便宜沒占到,反而與絕命待死的危險擦肩而過。


    等到有人反應過來時,三人走過人頭湧湧的街道,踏入多是權貴和富商居住的城西,此處的路麵,慈舟注意到是由大塊的石板鋪成,路邊有稍微抬高以避開雨水漫過街道的石基,種植四季常青的樟樹,散發淡淡的清香。


    路上行人很少,多是雙輪馬車代步,言辭粗魯的帶劍騎士,在此地巡邏而過,也會心平氣和許多。


    朱漆銅釘妝點的豪宅大門前,有豪門豢養的武裝家丁,慈舟注意到皂袍青衫下麵,有纏絲內甲(鎖環甲)的痕跡,挎刀在腰後的頭目,或許精通拔刀術或居合斬等瞬息間一決勝負的殺招。


    “眾劍堡的曆史,據我所知也一百幾十年了,沉澱出一些豪門大族也不出奇,不過朱門酒肉臭這種事,能避免還是盡量避免,否則的話階層矛盾就大了,甚至會越演越烈,成為社會變革的導火索。”


    慈舟握住女人的手,將自己的所思所想,通過自行領悟的“他心通”,傳遞到月嬋的心底,她收起一路上走馬觀花的看風景的心情,了然地輕輕點頭。


    事實上,剛剛得到光輝權杖的眾劍堡第十領主鐵膽神侯,正準備請太陽神殿進內城,以此轄製體製內部過於膨脹的豪族勢力。


    不得不說,這是一步險棋,可是神殿的勢力深不可測,真正的跨州連郡,遍布大陸各國,底蘊之深可不是區區幾個地方豪族能夠比擬的。


    再說了,有太陽神殿出麵,就避免鐵膽神侯與前九任領主身後的家族撕破臉,在政治層麵上有一定的緩衝,沒準到最後,換成這些地盤和勢力被侵占的豪門大族請他出麵調停。


    當一行三人來到目的地,慈舟也沒有停止思考,最後在同福客棧的招牌前默然:“前後隻有四天時間,就算我想幹一番事業也是不成的,時間不夠!”


    十指相扣握住男人的手,月嬋知道慈舟心裏想的一切,她也是這樣認為,於是側頭看了一眼,微微地額首示意,兩人就此達成共識了,按兵不動。


    太陽武僧十方在前麵帶路,引領著破戒僧和法武雙修的術士來到二樓的雅座,柔曼的青紗屏風移開一角後,裏麵赫然坐著王下七武士的所有成員。


    慈舟看了一眼唯二的女性成員,暗送秋波的妖術師田柒,不禁有些好笑,隨即指點女人,坐在淡雅素淨的水仙子麗華身邊,自己再從容坐在月嬋的身邊。


    坐上首的主位是仙道士黃飛熊,左首位是他的知交好友劍修安齊生,右手是目如點漆的奪命書生呂輕侯,目光頻頻瞄向對麵的水仙子,卻總是得不到迴應,不由地有些氣餒。


    陪座的銅錢使者、僬僥人沉默不語,等到太陽武僧十方坐下,接風宴的氣氛卻變得異樣起來。


    王下七武士和奪命書生呂輕侯的目光落在這一對神仙眷侶身上,客套的寒暄話太俗氣,在默契中都免了,仙道士黃飛熊起筷吃酒,過了三巡後,直截了當地進入正題。


    沒想到,率先發問的卻不是太陽武僧十方,而是在他們眼裏看來,離經叛道的破戒僧慈舟。


    “諸位,在你們看來,什麽是戒律?”


    從小開始修煉,隻求逍遙自在的仙道士黃飛熊不知戒律為何物,所行之舉都由本心,頓時啞口無言。


    銅錢使者是旅行和商業之神的牧師,略微知道一點戒律的原由,笑道:“我所知不多,就當著大家的麵說出來,算是拋磚引玉。”


    太陽武僧十方默然點點頭,其他人更無話說,銅錢使者錢沉正色道:“在我的理解裏,戒律是神的教義的一部分,規範我們信徒的日常生活,所行舉止,依著戒律而行,有所為,有所不為,從點點滴滴入手,逐漸靠近神隻。”


    慈舟聽到這裏,立即雙手輕輕鼓掌,笑道:“說的好!說的好!盡管閣下對戒律所知不過皮毛,不過這番話卻直指戒律的本質。不錯,信徒依著戒律,也就是神製定的規範,引導信徒走在神的道路上,逐漸與神靠近,最後趨於一同。”


    太陽武僧十方知道此話不假,也根本挑不出什麽刺來,不由地陷入沉默中,畢竟卡拉圖大陸的武僧團體,大多數依附於三位神隻,說戒律是神的道路的一部分,並沒有任何問題。


    慈舟看到王下七武士的沉默,知道此次宴會的語言交鋒逐漸進入自己的節奏,就再次發問:“諸位,在你們看來,什麽是破戒?”


    這個問題正好切中此次宴會的主體,所有人都精神振奮起來,畢竟在他們看來,有半神之姿的破戒僧慈舟,實在是一個潛在的危險人物。


    慈舟知道,終其緣由,不過是自己實力太強,超出王下七武士的控製,甚至是眾劍堡領主應付的範疇,如此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水仙子故作傻白甜,一臉笑眯眯道:“戒律是好的,破戒就是壞的。守戒律的人是好人,破戒律的人……不一定是好人!”


    妖術師田柒單手托著下巴,看著麵前的名菜“孔雀開屏魚”,眼神有些迷離,似乎想起自己的身世,最初也是不為人類主流社會接受,便喃喃自語道。


    “也不全對!大德高僧持戒甚深,有時候也會犯錯,譬如嫂溺不伸手。為避免破戒,看著落水的女子凍死,也不敢摟在懷裏為她取暖。”


    太陽武僧十方忍不住就想開口辯解,卻也不得不承認,有時候過於執著遵守戒律,會傷害到一些人,一些本該可以獲得拯救的無辜者。


    慈舟也沒想到,在王下七武士裏,竟然會出現一位盟友,不過她的話藏有陷阱,不能順著妖術師田柒的話走。


    於是,他稍微正色道:“我在卡拉圖大陸沒有任何傳承,算是自行覺悟,踏上修行之路的武僧。我獲得前所未有的能力,超凡入聖的實力,為此我給自己製定了大大小小的戒律,有最初的五戒,八戒,十重禁戒,四十八輕戒,甚至二百五十小戒,並嚴格地遵守著。”


    王下七武士聞言嘩然,就連奪命書生呂輕侯也是聽地目瞪口呆,他們根本沒有想過,沒有任何傳承的野性武僧,竟然會為自己製定出如此繁多的戒律。


    慈舟注意到,自己的話把在場的人都拿捏住了,明知都是演出來的,還是淡淡地笑道:“無論是五戒、八戒、十重禁戒,殺戒都是至關重要的第一條戒律。目的是為了遏製自己過於強大的實力,避免傷害到無辜的人。”


    說到這裏,慈舟雙手手肘撐住桌麵,攤手道;“可是,很快的,我就不得不麵對,被我的超凡實力吸引而來,各種各樣的命運挑戰。他們都是人類,我能夠很輕易地打發掉。當散布混亂的邪惡妖魔出現時,殘害無數無辜的平民百姓,我不得不發揮出全力,將它們全部轟殺!”


    奪命書生呂輕侯看到水仙子的一雙妙目,頻頻朝著破戒僧慈舟而去,忍不住含怒奮起一擊:“閣下嚐到殺戮的滋味,想必從此以後不能收手,隻能一錯再錯下去,成了令人戒懼的破戒僧。”


    慈舟不知道這股敵意從何而來,卻也沒有放在心上,笑道:“非也,非也!斬妖除魔,是崇善守序的我輩武僧的天性,我從未因粉碎妖魔的野心,乃至於它們的身軀而有任何負擔,也不會影響到我的源泉。我真正的破戒,卻是因為覺悟前世因緣,遇上夙世所愛。”


    聽到這裏,月嬋忍不住側頭,看著男人望著自己,綿綿不絕的情意和溫柔的溢出來的愛意,心裏甜滋滋地,一時間無言以對,隻能默然。


    慈舟繼續大撒狗糧:“因著這份因緣牽引的夙世之愛,我成了破戒僧,卻也促使我突破極限,覺悟出因果之道,也就是因果法則,踏入前所未有的境界,鑄就不朽不壞的金剛之身!”


    奪命書生呂輕侯在眾劍堡大圖書館裏,看過不少遠渡重洋而來的“騎士小說”,知道跨越風暴洋後,在遙遠的彼方費茹大陸,如同武僧一般修行的騎士,因著美德之道而成為“聖徒”的半神殿下裏,就有以愛情為源泉的第六騎士古利格裏。


    “看起來,慈舟閣下並未走在墮落之路上,而是另辟蹊徑,自我開道的大宗師。可是,我沒有理由相信,也無法認同靈魂轉世的說法。”


    慈舟聽到這裏,識海裏一道靈感之光閃過,眼睛驀然一亮:“你們聽說過輪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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