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長情的無相峰荒寂無人,蕭風灼跟著路舟雪沿著山路往下走,因著林深草茂的緣故,倒也算清淨。


    “你怎麽來了?”路舟雪問,蕭風灼這家夥看起來懶洋洋的,白日裏總是不知道貓在哪睡覺,今天他來拜訪百裏長情,事先也沒有告訴過蕭風灼,對方會出現在這裏,還在百裏長情麵前袒護於他,這是他意料之外的。


    “來找你咯。”蕭風灼雙手抱在腦後,張嘴打了個嗬欠,仿佛是沒睡醒一般,懶洋洋的。


    “找我?”路舟雪疑惑,“找我作甚?”


    “無聊唄。”蕭風灼又打了個嗬欠,眼皮子都睜不開了,他往路舟雪肩膀上一靠,語氣黏黏糊糊地道,“棉棉啊,借你肩膀給我用用好嗎?”


    “你這樣讓我怎麽走?”路舟雪無奈,卻也沒推開他,隻是心中不禁想這家夥一天天都做什麽去了,困成這樣。


    “不礙事的。”蕭風灼又打了個嗬欠,下一刻路舟雪察覺身邊一空,肩膀上多了一團毛絨絨,帶著溫熱柔軟的觸感。


    路舟雪把肩膀上的毛絨絨提溜下來,然後微微瞪大了眼睛,琥珀眼的灰色小貓正睡眼惺忪地看著他,見他一臉驚愕,張嘴就是一句黏糊糊的“喵~”


    “你怎麽……?”路舟雪抱著小貓有些無所適從,他總覺得這樣柔軟的小生命脆弱得仿佛他一不小心就會死去,完全跟吊兒郎當的蕭風灼聯係不起來。


    “累了,這樣睡你的肩膀比較方便。”琥珀眼小貓順著路舟雪的手臂爬到他的肩膀上,柔軟的肉墊來迴踩了踩,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趴了下去,屬於青年人的聲音清晰的出現在耳畔,還能感受到溫熱的唿吸,“你當真要去東山?”


    “你都聽到了?”路舟雪抬手摸了摸貓貓頭。


    “嗯。”蕭風灼應道,“聽到了好多,東山的情況很複雜,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予昭已死,百裏長情如何決斷是他的事,但你沒必要把自己卷進去。”


    “非去不可。”路舟雪道。


    蕭風灼快要睡著了,說話有些含糊不清起來:“不撞南牆不迴頭,哪小孔雀給你灌什麽迷魂湯了……”


    路舟雪正要說話,又聽見蕭風灼斷斷續續道:“算了,你想去就去吧,我跟你一起就是了……反正妖王……”後麵的話路舟雪就沒聽見了,因為肩頭的小貓打起了小唿嚕,已然是睡著了。


    路舟雪輕歎一聲,眉眼柔和下來,他大概能猜到蕭風灼勸阻他的原因,在對方眼裏,自己應該是因為同情孔雀所以才想幫忙的吧。


    可事實上路舟雪想去東山的理由,既不是因為同情,更不是在百裏長情麵前所說的要償還因果,而是因為手臂上的鎮妖痕,上頭有邪氣,邪氣隻存在於神界的不周山,可自從蕭燼自發入了寂滅之地後,便是不周山也沒有邪氣了,除了本是邪靈出身的蕭月珩。


    可這不周山之下的修真界卻出現了邪氣,看起來還存續了很長一段時間,路舟雪有個不可思議的猜測,製造鎮妖痕的鬼王,會不會跟蕭月珩有關係?東山鬼蜮,是他目前能接觸到鬼王的唯一途徑。


    ……


    百裏長情的動作很快,沒幾天就清點好了人手前往東山鬼蜮,隻是顧及靈鍾大師和明鏡尊者的薄麵,到底沒有明著說要徹查東山舊案,用的理由是前去打探鬼蜮情況,尋找超度鬼蜮惡鬼、消除鬼蜮的辦法。


    東山鬼蜮自誕生起就是整個修真界的心腹大患,如今太上長老親自出手解決鬼蜮,修真界上下自然無不響應,紛紛派出人手相助,雖然為了保留門派勢力,派出的隻是年輕一輩的弟子,卻也都是宗門中首屈一指的高手。


    明鏡尊者和靈鍾大師留在終庭坐鎮後方,瑤光憂心真讓他們查出什麽來,主動請纓同往;葉瑾也想跟著去,卻被路舟雪攔下了,蕭風灼在旁邊補充道:“東山不是什麽好地方,雖說此去隻為打探情況,又有太上長老坐鎮,但也不是沒有危險,你若也跟著去了,出個三長兩短的,誰來照顧那小孔雀?”


    葉瑾剛想說父君還在呢,蕭風灼當即似笑非笑地打斷了他:“你不會指望你那個冷漠無情的爹吧?”


    “又胡言亂語。”路舟雪無奈地推了他一下,當著兒子的麵編排老子,這事兒也就蕭風灼這混不吝的幹得出來。


    出發時的人馬共有百餘人,算不得多,但畢竟不是去清剿惡鬼,這點人手探查東山也足夠了,路舟雪和蕭風灼自然也混跡在修士中。


    “你當真要去?”出發前,路舟雪又問了蕭風灼一遍,“這原是人修與惡鬼的恩怨,你一個妖族完全沒必要摻和進來。”


    “唇亡齒寒,惡鬼們發起瘋來可不分種族。”蕭風灼道,他指了指不遠處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一群人,道,“我知道棉棉憂心我,可那些黃毛小子都能去,我如何不行?”


    路舟雪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那群人其實也算不得什麽黃毛小子,許是哪個宗門年輕一輩的傑出弟子,看著還很青澀,境界大概就是金丹後期,元嬰初的樣子,實力隻能算整個修真界的平均水平,可勝在年輕,如此年紀便有此修為,可見前途無量。


    “你一個活幾百年才是元嬰的老妖怪,好意思說人家黃毛小兒?”路舟雪搖頭道,一邊去捂蕭風灼的嘴,“你這話呀,莫叫人聽見了,保不齊揍你一頓,往哪說理去。”


    “棉棉說的也是。”蕭風灼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畢竟我資質平庸,肯定不如他們的,以後若是有人揍我,你千萬要保護我!”


    “我覺著不用以後。”路舟雪看著因為聽見蕭風灼那幾句“豪言壯語”而過來找場子的幾個少年修士,默默地擋在了他的身前,“幾位少公子可是有事?”


    “沒你的事,讓開。”為首的少年皺眉不耐道,提劍指了指路舟雪身後的蕭風灼,言行得體,但語氣委實說不上恭敬,“便是你方才出言不遜,來,你我打一場。”


    “我可是說錯了?”蕭風灼見有人撐腰,還在路舟雪身後蹦躂,完全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仿佛熱鬧不是他自己惹出來的一般,擋在他身前的路舟雪見他氣焰如此囂張,默默地又挪開了,還朝幾個少年做了個請的姿勢,為首的少年朝他作揖:“多謝。”


    而後催動靈力朝蕭風灼打了過去,上一刻還得意忘形的男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一邊狼狽躲避,一邊對著路舟雪控訴道:“棉棉,你不管我了?!”


    路舟雪以拳抵唇輕咳一聲,避開目光不跟蕭風灼對視,輕輕道:“你能應對的。”


    “我覺得我不能。”蕭風灼堪堪避開少年往他身上招唿的劍招,心道若是慢一步怕是得當場屁股開花,當下也不吊兒郎當,見路舟雪真的不管他,當即也不三心二意了,他應付著又跟少年打了一會兒,卻見對方仍沒有消停的意思,見久攻不下,竟然還有起殺心的意味。


    蕭風灼見狀沉了臉色,一手氣貫山河把少年逼退,麵上仍有笑意,隻是眼神泛冷:“大家都是同僚,不過是切磋一二,怎還動真格呢?”


    路舟雪自然也看出問題,是以並未發聲,隻是同樣目光冷凝地看著那幾個少年,等著他們解釋。


    被震開的少年向後踉蹌幾步,被其餘人扶住了:“大師兄,你沒事吧?”


    為首的少年搖搖頭,他身邊扶他的師弟見他額頭冒汗,不禁轉頭朝對麵的二人義憤氣慨道:“誰跟你們低賤的妖物是同僚?”


    “嘿,你這小子。”蕭風灼挑了挑眉,人修看不起人妖混血,也看不起其他種族,這點他深有體會,因此此刻少年說出這種話他也沒有多難以接受。


    倒是路舟雪,饒是他修身養性多年,早練就了一身寵辱不驚,但此時聽見那少年的言論還是忍不住額頭青筋直跳,怎麽說呢,在神的眼中,任何物種都是一樣的,路舟雪實在不理解這群同樣仰仗天道鼻息生活的生靈互相歧視的邏輯是怎樣的。


    見他明顯被氣到了,事件中心的蕭風灼還反過來勸他:“行了,一群小屁孩,同他們計較什麽?”


    “便是稚子,也是由長輩教導的。”路舟雪抬眸有些無力地看著蕭風灼,後者莫名讀懂了他的情緒,路舟雪在意的不是幾個小孩子的言行無狀,而是言行無狀背後根植於整個修真界的、對其他種族居高臨下的傲慢與偏見。


    幾個少年卻還在不依不撓,或許是宗門華而不實的吹捧,或許是卓爾不凡的天賦,這群少年天然地存在一種近乎於自大的驕傲,哪怕路舟雪和蕭風灼的境界都比他們高,但隻因二人是妖,他們便理所當然的失了禮數。


    “你說誰是小屁孩?妖物怎可入終庭,吾等今日便將爾斬於劍下,以儆效尤。”說罷幾個少年瞬間散開,拔劍起陣,一時之間,刀光劍影閃爍,路舟雪竟然感受到了澎湃劍意。


    兩方的矛盾聲勢不小,早就引起了旁邊其他人的關注,隻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選擇了沉默,大約也是保有和幾個少年一樣的想法,因此即便這兩個妖物被打死了,他們都不會多管一下,而是冷眼旁觀地看熱鬧。


    路舟雪有些驚訝地拉著蕭風灼退到五丈外,倒是他小瞧了這群少年,劍陣一起,當真給人一種邪魔外道都將被斬於劍下的威懾感,隻可惜現在自己是那個即將被斬的“邪魔外道”。


    “七重劍陣,這幾個小屁孩有點東西。”蕭風灼看著前方的劍陣興味盎然道,他給路舟雪解釋道,“這套陣法是由上古秘境裏的一套劍法改造而來,劍法雖好,卻因每一重皆是一組不同的劍招,一個人幾乎不可能全部參悟,便是當今劍道第一人百裏長情也不過參悟了其中二三。”


    “有人把劍法改成了劍陣,由七個人進行修習,做法很聰明,既保留了劍法的威力,又降低了難度,劍陣若是練成幾乎可與九方殺陣媲美,不過嘛……”蕭風灼話鋒一轉道,“這幾個小崽子練的半罐水,七重劍陣如今能有三重半就頂天了。”


    好一個三重半,路舟雪忍不住抿唇,竭力壓住上翹的嘴角,隻是眼睛裏的笑意還是泄了出來,目不轉睛盯著他的蕭風灼看得目光一滯,隨後有些狼狽地撇過頭,捂著“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的心髒,暗罵自己沒出息。


    二人旁若無人地閑聊,自然越發激怒了劍陣裏的少年們,他們苦練劍陣多年,如今被人小瞧,當即齊心合力凝聚一劍朝二人攻去。


    蕭風灼站在路舟雪身邊不慌不忙,甚至有心思插科打諢,他誇張地“哇”了一聲,而後道:“這一劍起碼夾雜了七成的私人恩怨,小孩子家家的,心眼兒真小。”


    “你少說兩句吧。”路舟雪無奈,在身前起了一道厚厚的冰牆,將少年們的合力一劍吃得分毫不剩,又趁少年們喘息的功夫,抬手招來天白,四麵八方瞬間湧現細而密集的絲線,將七個少年捆得結結實實,動彈不得。


    少年們掙紮不休,一邊催動靈力試圖掙脫開天白的束縛,一邊嘴上罵道:“妖物,暗中偷襲算什麽本事,有能耐你我打過!”


    “又不是皮鼓,還要別人打。”蕭風灼用所有人都聽得見的聲音嘟噥了一句,伸手在密密麻麻的絲線上摸了一下,感歎道,“你這天白原來是這樣用的,我還以為隻能織床呢。”


    旁邊圍觀的眾人被這一係列的變故驚呆了,他們隻知那七個少年的七重劍陣厲害,卻沒想過還能在區區兩個妖物身上栽了跟頭,再仔細一瞧,在場為數不多幾個凝神境的高手發現那吊兒郎當的黑衣男人居然是元嬰後期的修為,而旁邊出手的鳳凰仙君如今的境界他們居然看不透了。


    要知道當年的予昭也不過才元嬰,如今不過涅盤一遭,竟然就是凝神甚至更高的境界了?


    發現這一情況的人後知後覺抹了一把冷汗,辛虧沒跟著那幾個小孩子不懂事,招惹鳳凰仙君,丟臉事小,萬一把人得罪了,人家暗地裏尋仇就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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